墨暈染天幕,新月代替驕陽點綴夜幕,零碎的星辰作爲陪襯,彰顯那新月越發的耀眼奪目。
一縷皎潔月光瀉下,灑在那半掩的窗格,透過門縫隱約可見屋內燭光閃爍,一身着雪色宮緞,衣裙繡着紅梅,妖冶魅惑。
女子守在桌前,凝着一桌還熱騰的飯菜,陷入深思。
寧森月託着下頜,一副苦惱鬱悶的模樣,她本可以將此事透露給景雲晟,叫他小心防備着,但轉念一想,即便真是如此又能如何,照景王妃所說,她只是想讓秦艽與景雲晟見上一面。
畢竟那般絕色傾城的女子,哪怕是遠遠見上一面,也能夠讓天子何其多器宇軒昂的男子難以忘懷。
她雖說了解景雲晟的脾性,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無法肯定景雲晟是否會對那天仙似的美人動心。
雖說她今兒個下午在湖心亭說的如此篤定,但真正面臨這般情形,也是一時間沒了底氣。
以及穆雪柔臨走之前那別有深意的眼神,她彷彿能夠清楚瞧見那瞳仁中流露着的嘲諷。
穆雪柔定是認爲,她今兒個此舉膽怯懦弱,不配站在景雲晟的身邊,更不配得到景雲晟的青睞。
思及此,寧森月便又是一陣失笑,京城人人皆知,她與景雲晟真心相愛,伉儷情深,可誰人知道,他們二人不過是掛名夫妻,逢場作戲而已。
‘吱呀’一聲,來人推門而入的響聲響徹在寧森月耳畔,打斷了她原本神遊的思緒。
寧森月朝着門口瞥了一眼,便見景雲晟一身暗紫色雲錦,袖口上繡着精緻的蟒紋,腰間僅僅是墜着一枚玉佩,並無其他掛飾。
寧森月對着他尷尬一笑,指了指桌上的飯菜說道:“吃飯吧。”
原本正打算邁步前來的景雲晟倏然腳步一頓,黑曜石般的瞳孔閃爍着些許狐疑,凝着寧森月半響卻也是不爲所動。
寧森月見此,不由得怒視他一眼,嗔怒道:“哎,你怕我下毒啊。”她不就是好心叫他過來吃一頓飯嗎?至於一副警惕的模樣瞧着她?
景雲晟聞言,便略微尷尬的垂下眼,他大步上前,來到黑絲楠木圓凳上坐下,審訊的瞧着那桌上豐富的盛宴。
景雲晟並未急着動筷,而是託着下頜,沉吟着。他可是記着今兒個晌午,他將寧森月強行抱出醉仙居,當時這丫頭可是反抗着,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至今他都有些印象,怎的這才一下午,便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寧森月見他託着下頜,凝着那豐盛佳餚卻遲遲不肯動筷,心下一惱,當即便拿着自己的筷子一一將盤中的菜餚全部嘗試個遍,這才挑釁着看着景雲晟道:“如何?現在可以信我了吧。”
景雲晟略微尷尬,他本就是想着寧森月是否有所求,不想竟是讓她誤會自己防着她在自己飯菜中下毒。
下毒麼?
景雲晟幽深如深井般的眸子掠過一道笑意,他揚起脣角,淡淡一笑。
雖說寧森月擅於下毒,但此時此刻他還真是從未想過寧森月會對自己下毒,也許潛意識中,他對寧森月早已是建立了信任。
“本世子並非懷疑你下毒,只是想着,今兒個晚上你怎的突然獻起了殷勤,莫不是有事求助於我?”景雲晟似笑非笑的倪了寧森月一眼,緊接着便自顧自拿起筷子,嘗試着桌上的佳餚。
寧森月一怔,竟是一陣失笑。她轉了轉靈氣逼人的瞳仁,揚起一抹狡黠的微笑,緊接着見她對着景雲晟笑着道:“我還真有一事想要請教你。”
她原本並無此意,但既然景雲晟有此一說,她便藉機詢問一些事實真相咯。
景雲晟聞言,便道:“問吧,看在你今日有了本世子準備這一桌豐盛佳餚的份上,本世子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寧森月險些撲哧一笑,她垂下眼瞼,眼底閃過一道尷尬,敢情景雲晟是誤以爲這頓飯菜是自己爲他做的?
他的想象力未免也太豐富了吧,她頂多便是前往膳房端來了這些飯菜,離親自下廚還差得遠呢。
但,寧森月並未點破。她藉機諂媚一笑,問道:“你今日究竟爲何前去醉仙居?”
景雲晟頭也不擡,淡漠道:“議事。”
寧森月一陣好笑,議事?這樣的理由偏偏三歲小孩倒是成。
“那你究竟與何人議事,又到底是爲何何事,能否跟你的親愛的世子妃坦白一下?”寧森月似笑非笑的凝着他,瀲灩清眸波光流轉,真叫人一不小心便陷入其中。
景雲晟擡眸與她對視,薄脣輕啓,淡淡道:“你猜到了些什麼?”他深知以寧森月的聰慧,一旦跟隨着自己出府,遲早便會發現自己背後的秘密。
寧森月黛眉微挑,眸底滿是疑惑光芒,她笑着道:“醉仙居母后的主子,便是你吧。”
先前她並未留意,但後來回府轉念一想,那掌櫃的如此注重醉仙居的秩序,之前又怎會任由着她與景雲晟劍拔弩張而坐視不理。後來,景雲晟甚至是大庭廣衆之下將她直接抱出醉仙居,那掌櫃的更是不曾與他理論。
再聯繫之前,雲姝對她說道,這醉仙居幕後的靠山是皇親國戚,而這點又是與景雲晟相吻合,因此,寧森月便由此大膽猜測。
景雲晟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滯,他眼瞼低垂着,掩飾着眸底少許讚許,果然如他所想,寧森月早已猜測出她的身份。
景雲晟倒是十分坦率承認,他點了點頭,朝着自己嘴裡送去一口菜,慢條斯理的咀嚼着。
寧森月瞭然一笑,似笑非笑的倪了景雲晟一眼,試探道:“哎,大名鼎鼎的世子爺,您說你手下除了醉仙居這一個產業,應該也有不少資本吧?”雖是詢問,但口氣卻滿是肯定。
景雲晟擡起眼簾與她對視,黑曜石般的瞳孔更像是兩束颶風,吸引着對面女子的眼球。
“是與不是,你今後便會知曉。”潛意識的,景雲晟並
不想將自己的一切和盤托出,並非他不信任寧森月,而是,他想,如若他對寧森月有所保留,是否將來,寧森月便會有着那麼一點點的不捨,不捨離開景王妃,會因着這一絲好奇心而不捨得離開。
寧森月早知他會有此一說,雙手交叉置於胸前,黛眉輕佻,眉宇間隱隱透着一抹自信,她揚着脣,驕傲道:“放心,來日我定將你摸得透徹。”
景雲晟眸帶笑意瞥了她一眼,緊接着便低着頭咀嚼着碗裡的佳餚,他本就不習慣在用膳時候言語,如今寧森月靜下來後,他更是不再言語。
寧森月瞧着他淡淡用膳的模樣,凝着他線條剛硬的側顏,五官精緻,棱角分明,薄脣輕輕動着,竟是無由來的誘人。
恰好這時,透過半掩窗格拂進來的微風,引得那燭火微微晃動,一剎那間,竟是晃了誰的眼,亂了誰的心。
寧森月有時候真想時間能夠在這寧靜的一刻停止,她雖對未來毫無畏懼,但她同樣更渴望着寧靜祥和。
因此,她委實不願,景雲晟見到那秦艽姑娘。
那秦艽確實是花容月貌,傾國傾城,又讓人一見傾心的本事。若是景雲晟真爲她着迷,屆時若是秦艽搬弄是非,甚至有可能還會聯合着景王妃將她扳倒。
於情於理,她本該是事先通知景雲晟一聲,亦或者是在秦艽露面之時,將她扼殺。
但,寧森月卻破天荒的想要知道,景雲晟在瞧見那秦艽的姿容之後,該作何反應?
是將她趕出房間?正如上次那般。還是納她爲妾侍,從此寵愛有加,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她下意識認爲景雲晟並非貪戀美色之人,但轉念一想,她與景雲晟相識也不過短短半載,有什麼資格如此篤定?
寧森月突然擡起眼,凝着景雲晟,許久,直到景雲晟都發覺被她盯得背脊發毛,寧森月才笑着詢問道:“……用過膳,便早些休息吧。”
千言萬語,卻只化作無關緊要一句。
景雲晟略微詫異的凝着她,劍眉輕擰着,似是有些不安道:“今日是否是湖心亭賞花發生了何事?”思及此,心下便是醞釀着一股熊熊烈火,藏於蟒紋寬袖的雙拳緊握着。
寧森月故作茫然仰頭,單純一笑:“沒有啊,能有什麼事,你母妃雖說看我不順眼,卻也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尋我麻煩,你放心好了。”
聞言,景雲晟便也就安心許多。正如寧森月所言,景王妃十分重視王府名譽,她又怎會在外人跟前,與自家兒媳爭吵?哪怕是爲了王府聲譽,她也斷然還在外人面前給寧森月足夠的面子。
“無事便好。”景雲晟聲音淡淡,但許是連他也未曾意識,那眼瞼輕掩的眸子深處流露着淡淡柔情。
幽幽燭火之下,溫馨的內室,滿桌佳餚香味四溢,一男一女對面而坐,兩人皆是靜默不語。
然,卻無人知曉,一場風暴正隱隱醞釀,平靜之後,便會降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