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冷而靜謐。
毓秀閣內,燭火通明,男女交談聲皆從雕刻着精緻紋理的窗格傳出。
屋內縈繞着佳釀的撲鼻酒香,寧森月笑靨如花,拿着白玉鏤空酒壺,爲景雲晟親自斟了一杯酒。
“這是我讓下人仿造醉仙居的梅花酒釀製的,你嚐嚐味道如何,可否及得上你醉仙居分毫?”寧森月難得獻一回殷勤,此刻正拿着酒杯,邀景雲晟共飲。
明亮燭火之下,她妖冶明豔的臉上掛着一抹訕笑,看着極爲怪異。
景雲晟拿着她親自斟滿的酒杯,遲遲不曾飲下,只是怔愣着凝着寧森月,問道:“如今已是亥時,此時飲酒只怕不妥,世子妃還是儘快沐浴入睡吧。”
寧森月眸光微閃,眼瞼低垂,眸底快速閃過一道深意,隨即,她擡起眼簾,與她直視,尷尬一笑道:“俗話說,睡前飲酒,有助於入睡。”
景雲晟眉心一跳,劍眉微微挑着,嘴角也是微末可見一陣抽搐。
“世子妃是否還有何事?”景雲晟輕抿梅花酒釀,淡淡問道。
梅花釀順着喉管滑入,一陣酒香在嘴裡蔓延開來,景雲晟亦是不吝讚賞,讚道:“本世子竟是不知世子妃的手下竟有如此擅長釀酒之人,是青莜還是青筠?亦或者是之前僞裝成‘當鋪老闆’的那個婢女?”
寧森月一怔,面上雖說如常,但心下卻是一陣汗顏,這梅花釀哪裡是她讓人釀製?今日從醉仙居回來後,她便越發流連那梅花酒釀的美味,這才請青莜出府帶了一瓶回來。
如今,她爲了拖住景雲晟,也只能是帶上來充數罷了。
寧森月也是口齒伶俐,一瞬間的呆滯後便對答如流,她道:“青筠青莜哪有釀酒的本事,不過是府中隨意一個釀酒師傅罷了。”
景雲晟擡起眼瞼,嘴角擒着一抹睿智的笑,他道:“佳釀雖好,但難保斟酒之人不是刻意想要灌醉本事,因此這佳釀,本世子便明日再嘗吧。”黑曜石般的瞳眸隱隱閃過一道寒光,他心下早有一番揣測。
今夜,寧森月突然示好,他覺得怪異,如今她又是佳釀,又是敬酒,難保其中不會有詐。
景雲晟不由得想起今兒個晌午過後,景王妃派人前來邀請寧森月前去湖心亭一聚,難不成是景王妃對她做了什麼,亦或者是其中有自己不知的隱情?
寧森月心有不滿,她仰起頭,凝着那幽深隱隱透着凜冽的眸子,嘴角扯出一抹輕嘲的笑,說道:“世子多慮了,你我本是一條船上的人,傷害你便等同自尋死路,我不會那麼蠢。”
景雲晟見她這般神情,心下也是隱隱掠過一道愧疚。
與寧森月成親將近半載,雖說兩人僅僅是名義上的夫妻,未曾圓房,但寧森月一直對他未有二心。
可他今日,卻是因她對自己獻殷勤便有所懷疑,也是自己疑慮過重,太過小心謹慎。
轉念一想,寧森月本身便是激靈古怪,性子與尋常女子相差太大,平日裡亦是不按常理出牌,她有這般舉動,也許是今夜抽風了也說不定。
景雲晟輕啓薄脣,心下有些尷尬,但面上依舊是一副淡漠,他破天荒的表示自己的歉意,“抱歉。”他似乎也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寧森月像是聽見了驚天話語一般,似笑非笑的凝着他道:“我不是聽錯了吧,高高在上的景王世子,居然會向小女子道歉。”
景雲晟面色一僵,但隨即便反脣相譏,“大丈夫能屈能伸,本世子亦是如此。”他故意做出一副平靜姿態,可就是這副平靜的姿態,更是讓寧森月覺得好笑,一時間,心下也是沒了惱意。
寧森月拿過一旁做工精緻的白玉酒壺,以及閒置着白玉瓷杯,她笑着朝着瓷杯緩緩倒入佳釀,緊接着便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感受着口腔傳出的淡淡梅花香氣,寧森月一陣疑惑,這梅花本是冬日纔有,可這梅花佳釀卻到了初夏還在銷售,這個時代又不存在香精之類的調味品,她倒是好奇,景雲晟是如何製得這梅花佳釀。
“今日母妃邀你前去,可是有事?”
一道清潤薄涼透着男性獨有的磁性嗓音傳入耳畔,打斷了寧森月的思緒。
寧森月先是一怔,緊接着便擡眼凝着他一笑道:“你家母妃今日找我說起了關於王府綿延子嗣,開枝散葉之事,不知世子爺有何見教?”
景雲晟劍眉微蹙,端着白瓷杯的動作也是微微一滯,沉聲道:“她身爲王府主母,爲王府子嗣考慮也是應當……你當時如何應答?”景雲晟倒是對這一點很感興趣。
畢竟寧森月可是不曾與他同房,子嗣一事,純粹便是無稽之談。
寧森月撇了撇嘴,滿臉的無奈之色,染着口脂的紅脣輕輕嘟着,昭示着主人此刻的不滿。
“能說什麼,不就是一拖再拖,只是世子爺,如若到時候此事無法再拖,那可得怎麼辦,難道你真就眼睜睜看着景王妃將我趕出府去?”寧森月黛眉微挑,眸底閃過一道狡黠。
景雲晟略微無奈道:“你放心吧,真有那一日,本世子絕不會坐視不理,我會尋個時間與母妃商談,儘量叫她不再爲難你。”
寧森月不以爲意,撇了撇嘴道:“如若你商談真的有用,我早就落得清淨了,我倒是不擔心景王妃設計陷害我,畢竟她那邊還有穆雪柔幫襯着。只是這懷孕一事,畢竟女戒上早有言明,若是女子嫁入夫家未能懷孕,夫家是有權利將其趕出府去的。”
思及此,寧森月便是一臉憂愁。
穿越至今已是將近半載,不僅僅不曾混的風生水起,如今反倒還得操心會不會被趕出家門,也就是她纔會混的這般窩囊。
今日景王妃這番話也算是街旁敲擊,寧森月一時間還真有些如夢初醒。先前,她總一門心思放在煉製解藥之上,未曾關心身邊的處境,更從未思慮過將來。
且不說如今她在王府中如履薄冰,需要時刻戒備,出了王府還有寧國公府虎視眈眈,皇后作爲其靠山。
她雖結交宸妃,但利益之交轉眼便有可能煙消雲散。況且宸妃此人能否相信還未可知。
屆時,她爲景雲晟煉製瞭解藥,便失去了被利
用的價值,屆時她與景雲晟也就再無瓜葛。她必須爲了自己將來的立足趁早建立自己的勢力。
唯有擁有自己的勢力,才能夠立於不敗之地,才能夠不被人所要挾,不被人所束縛着。
景雲晟垂下眼瞼,眸底快速掠過一道堅定,他承諾道:“在你煉製出解藥之前,我不會讓母妃動你分毫,這點你無需擔心。”
如若可以,他更想在她身邊保護她一輩子,但他深知,這對於寧森月來說會更爲不利……
寧森月揚起一抹苦笑,眸光微閃,瀲灩清眸所流露的旁人看不懂的情緒。
只是解藥煉製之前?
但這解藥終有一日會被練成,屆時,她又該身處何地?
瀲灩清眸閃過一道暗芒,長而捲翹的雙睫在眼窩處投射下一片斑駁陰影,爲她更添一抹神秘。
屋內的氣氛隨着主人的安靜也是漸漸變的怪異,一男一女性情雖大相庭徑,但論起骨子裡的傲氣,亦是誰也不曾輸誰,因此誰也不曾率先開口。
一道悠揚琴音劃破天際長空,倏然響起,寧森月和景雲晟皆是擡頭,兩道帶着疑惑的視線相碰撞,他們皆是瞧見了對方眸中的疑惑。
“將近子時,這琴聲又是從何傳來?”
景雲晟正想命人前去查探,卻被寧森月攔下。
寧森月略微不自然笑了笑,她垂下眼瞼,掩飾着眸底一閃而過的異樣。“且不妨聽聽如何?”
景雲晟雖是不解,但未有下一步動作,他坐在圓凳上,爲自己親自斟了一杯梅花酒釀。
如此良辰美景,有美人在側,美酒伴着天籟琴音,確實是人間難得美事。
寧森月擡起眼,凝視着那緊閉的紅檀木門扉,眸光迷離,似是透着那緊閉門扉看向別處。
琴聲不止,抑揚頓挫。
一曲終必,即便是景雲晟亦是淡淡勾脣,毫不吝嗇的讚賞道:“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世子妃,你覺得呢?”
寧森月亦是淡淡勾脣,笑着附和道:“此曲猶如天籟,只是不知是何人彈奏。”她心下很是清楚,這琴音必然是出自秦艽之手,景王妃曾說過,今夜子時便會讓秦艽登場,倒也是準時。
景雲晟掀起眼簾,與她對視良久,他眸底閃爍着令人道不明的情緒,就這樣緊緊凝視着寧森月,許久才道:“世子妃也甚是好奇?”
寧森月眸光微閃,嘴角扯出一抹笑道:“不若我親自去看看究竟是何人?”
心下壓抑着,但面上還是強裝着笑臉相迎。
秦艽必然是景王妃手裡豢養已久的王牌,景王妃既捨得讓她出手,想必已是做好了打算,如今她在衆人面前威逼她將秦艽引薦給景雲晟。便是篤定了她不敢反抗。
身爲皇家兒媳,爲皇家開枝散葉本是頭等要職,可她與景雲晟成親將近半載卻是了無音訊,再加上景雲晟無侍妾側室,屆時如若景王妃以此爲藉口將她休棄,便是皇上也是不好干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