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森月一回到房中,便滿身怒火坐在紅檀木撒花圓凳上,她一手拿過茶壺,一手拿着白玉描金瓷杯,往瓷杯中倒滿茶水,而後便是一飲而盡。
一想到景雲晟之前那無比淡漠的姿態,寧森月心下便又是一陣氣惱。
之前縈繞在心間的疑惑如今已有了解決的答案,可如今,當這答案併爲自己所喜,寧森月卻是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難道真的只是錯覺,是她自作多情了?景雲晟對她難道真是半點男女之間的感情也沒有嗎?
疑惑縈繞在腦海之中揮之不去,攪得她又是一陣心緒不寧。
無奈之下,寧森月只得枕着自己的雙臂,埋首整理着心下思緒。
‘扣扣’一陣扣門聲傳入,寧森月仰起頭,輕聲道:“進來。”
可當推門而入之人是青筠青莜兩姐妹之時,她不由得又有些失望。
青筠青莜先是紛紛行至寧森月身前心裡請安過後,便道:“世子妃,寧國公府來人了,現如今在毓秀閣廳堂等候。”
寧森月微微掀起眼簾,眸帶疑惑道:“是寧大公子派人來?”她下意識便以爲是寧森皓派人前來尋她有事。
青筠青莜麪面相覷,而後,便是青筠上前輕聲道:“是國公夫人。”
此言一出,寧森月當即面色一變,黛眉微蹙着,問道:“國公夫人?是國公夫人派人前來,還是她親自過來?”
青筠道:“是國公夫人親自前來。”
寧森月微一沉吟,眼瞼微垂,掩飾着眸底一閃而過的深意,而後仰起頭,淡淡吩咐道:“青莜,你留在這裡,若是世子爺前來,便告知本妃的去向,青筠,你隨着我一同去見客。”
言罷,她便當即起身,理了理褶皺的衣裙後,便攜着青筠一同前去。
——
廳堂內。
國公夫人一襲湘妃色對襟拽地長裙,裙襬繡着大朵妖冶牡丹,如雲如墨般的青絲挽成飛鳳髻,髮髻上簪着翡翠蓮花玉釵以及鎏金鸞鳥朝鳳步搖。
此刻,她正滿心焦慮的坐在鋪着絨毯的貴妃椅上,雖心下焦慮不安,但面上依然端着一副雍容華貴的姿態。
她是皇室尊貴至極的郡主,曾被先帝次封號‘德慧’一詞,又是國公府高高在上的國公夫人,自是不能在寧森月那個賤|人所生的女子面前失了身份。
今日,她本是不願前來,但無奈嫺兒下落不明,即便她許是早已喪命,她還是要拼盡全力尋到她的屍身,讓她入土爲安,進入宗廟。
她也曾傾盡全部人手,尋找嫺兒,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但即便如此,依然是一月來毫無音訊,她幾乎是心灰意冷。
卻在前不久,手下的人上報說,宮裡有個婢女曾在那日嫺兒出事之時,見着她在假山附近與寧森月談笑,因此,她這才拉下臉面,親自來王府試探這個賤|人。
若是此事真是寧森月所爲,即便寧森月有着景王庇佑着,她也定要這個女人血債血償。
“世子妃到。”一道清脆悅耳的女聲響徹在偌大的廳堂,打斷了國公夫人神遊的心緒。
國公夫人回過神來,循聲望去,入目便是一抹天水碧身影,那人姿態端莊優雅,周身散發着雍容華貴之氣,此刻她正扶着侍女的手款款而來。
她當即便是微一詫異,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眼前所見,這真是從前在國公府中唯唯諾諾、任他們肆意欺辱的寧森月?
自從嫁入王府之中,她的蛻變一日勝過一日,如今,她倒是快認不得她了。
“森月見過母親。”寧森月邁着優雅的步態,緩緩行至國公夫人身前,福了福身,算是見禮。
她是景王世子妃,與國公夫人平起平坐,她與國公夫人之間僅是輩分有別。
而伺候在國公夫人身側的婢女見此,當即便跪在地上叩首請安,待寧森月笑着喚聲免禮之後,這才起身。
國公夫人隨即起身,莞爾一笑,聲若清亮悅耳,乍一聞之,還真是像極了那潺潺流動的溪水。
“森月不必多禮,你雖不是我親生的,但你我好歹是名義上的母女,從前是我虧待了你,還望你別怪母親纔是。”
寧森月不以爲意,掩脣輕笑道:“國公夫人此言何意?”她僅是疏離的喚她爲國公夫人。
國公夫人面色一僵,不過隨後便很好被她掩飾下來,她淡淡一笑道:“嫺兒死了,母親唯有你這一個女兒,希望森月不要怪責母親纔是。”
寧森月更是有些不明所以,難不成今日她前來便只是爲了與自己話話家常不成?因爲寧森嫺死了,便想起了她這並非她親生的女兒,誰信啊?
寧森月輕擰着秀眉道:“母親說笑了,您本就是森月的母親,森月哪能怪責於您?”既是她想要演戲,那自己便與她一同演下去。
國公夫人聞言,眼眶微紅,隨即拿起一早便準備好的絲帕,試了試眼角並未存在的眼淚,聲音極具哀傷道:“你如此懂事,我這做母親的便是放心了,嫺兒命苦,早早離世,如今母親便只有你了。”
寧森月故作訝異道:“嫺兒妹妹她……莫不是去了?母親您這話可不能亂說。”她黛眉緊蹙着,一副極爲不滿的模樣。
國公夫人微擡眼簾,凝着她滿是責怪的眸子,她眼瞼低垂着,眸底閃過一道訝異,看着寧森月的模樣似乎並不像是撒謊。
如果她真是一無所知,也不會是兇手。
可……她手下的人報上的消息絕不可能有錯,如果嫺兒真是她所害,那麼這寧森月掩藏的未免也太深了。
國公夫人嘆惋道:“並非母親存心詛咒嫺兒,而是,母親與你爹爹還有弟弟已是派出大量人手,但均是不得而歸,母親實在是不得不朝着壞的方向思考。”
她依然未曾放棄着對寧森月的試探。
寧森月莞爾一笑,寬慰道:“母親別操心了,嫺兒吉人自有天相,定是不會有事的。”言罷,且不說旁人如何,反正她自己倒是想先吐了,從前竟是不知自己也是如此精通演技。
許是來這雲升帝國久
了,涉入宮闈爭鬥久了,連心也隨着變得污濁了幾分。
如今想着,那瀲灩清眸隱隱劃過一道感傷。
從前瞧着那宮鬥劇之時,她本是最討厭那些爾虞我詐、明槍暗箭的劇情,如今卻不想,自己也是變成自己當初最討厭的那一類人。
國公夫人強扯出一抹微笑,強顏歡笑道:“借森月吉言。”
她不想,寧森月這個賤|人竟是如此軟硬不吃。
描着濃濃眼影的杏眸一眨,眸光流轉間滿是算計,她原本低垂着的眼瞼輕輕擡起,凝着寧森月笑了笑道:“森月若是有空,定是要去國公府多多走動纔是,老夫人可是想着森月想得緊呢。”
遮掩許久,她也終是道出了自己最終一個目的,今日本也是老夫人的吩咐,希望她能來王府將寧森月請去府中。
她自是知曉老夫人的心下的算盤,只是礙着對方長輩的身份,以及國公爺的面子未曾言名罷了。
寧森月尷尬一笑,爲難道:“並非森月不想回家看看,而是府中諸多事務實在是抽不開身。”
諸多事務是假,她本身不願去寧國公府纔是真,那就是狼窩虎穴,前段時間回門才害得她險些被景王妃從正室的位置上拉下來,如今她又豈會自尋煩擾。
國公夫人心下當即便是燃起一陣怒意,她好生請她回府走走,這個不識好歹的賤|人竟是如此不給她面子,若非此事老夫人再三交代,以她低賤的出身,哪有資格進入國公府內。
“母親知道你如今不同以往,府中瑣事繁多,但老夫人從來便待你不薄,如今她希望你回府看看,你又豈可拒絕?”國公夫人略微不滿道。
聞言,寧森月便是秀眉微蹙,老夫人?她並非是第一次從這女人的口中聽見這號人物,當初,她回門之時也是隱隱覺着老夫人待她並不一般,雖算不上好,但總好過這些隨意輕賤她的人……
腦海中瞬間便浮現那年過六甲,鬢角發白的老婆婆。
當日那老夫人曾單獨留下她,與她說了一番奇奇怪怪之事,儘管她似懂非懂,但也是隱隱覺得老夫人與她只見,許是有着不可告人的事情。
這一次,她讓國公夫人請自己回府,究竟又是何事?
一道道疑問縈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她雖並不是一定要知曉這些事情的真相,但若是有機會,去打探一下倒也無妨。
寧森月莞爾一笑,眸光滲着少許暖意,“也罷,若是森月有機會抽開身,定是要找機會去國公府走走。”
國公夫人聞言,便是暖心一笑,她斂了斂神色,垂着眸,靜默不語,卻也不曾說起回府一事。
直至僵持了約莫一炷香時間,寧森月最終還是忍不住道:“母親莫不是還有何事交代?您這模樣,倒是讓森月適應不來呢。”似有似無嘲諷着,她實在是懶得與這心機叵測的女人在這兒浪費時間。
國公夫人緩過神來,長而捲翹的雙睫攜着眼瞼一塊掀起,眸光閃爍着爲難之色,片刻後,她才試探着詢問:“母親有一事,不知是當講不當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