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森月故作鎮定,面上調侃一笑:“今兒個臣妾還未準備美酒呢,世子爺未喝,怎就說了醉話?”
漆黑深邃的眸子宛若望不見底的古井,又似一道漩渦,吸引着沉迷其中。“本世子從未像此刻這般清醒,何來醉話一說。”說着,他又傾身向前,而他突如其來的靠近,又逼迫得寧森月後退一小步,可終究,無法逃脫他視線範圍之內。
寧森月心下撲通直跳,她垂下眼瞼,掩飾着眸底一閃而過的異樣,隨後仰起頭,強扯出一抹笑道:“臣妾還有要事在身,容臣妾先行告退。”
“有何事能比起你我春宵一度更爲重要。”景雲晟低眉瞧着她難得嬌羞的面孔,心下更是愜意,儘管現如今還無法將這小人兒吞食入腹,可時不時調侃一陣,也是令人極爲舒心的一事。
寧森月臉色徒然一沉,貝齒輕咬着紅脣,大有一副破罐子破壞,魚死網破的做派,她盯着眼前這張人神共憤的俊逸面容,惡狠狠道:“景雲晟,你可別給臉不要臉!”他還真以爲她寧森月好欺負不成?
是,若是論起武功,菜鳥的她卻是並非他的對手,可若是論起陰招,暗器,用毒,景雲晟亦是及不上她。
景雲晟驀然一笑,由於他高於寧森月不止一頭的緣故,至始至終皆是仰頭瞧着他的寧森月隱約可見他潔白的牙齒,面上微徵,她從未見過他笑得如此真實,如此真摯。
身前的人兒不知爲何微微怔愣,染着口脂,飽滿而充滿蠱惑的紅脣令人忍不住上前啃咬一口,景雲晟眸光微閃,似是下意識般,稍稍俯身啃食着那於他而言更像是磁鐵一般的脣瓣。
突如其來的狀況叫寧森月震驚不已,她睜大瞳孔,只瞧見他微微闔上的眼瞼以及那如蝶翼般微微顫動的雙睫,根根分明,細長卷翹,竟是比女子還要美上幾分。
她竟是忘記如何反抗,任由着他略帶溫熱的手掌在她背脊上游離着。
這個男人是在吻她?腦海中一片空白,瞬間只剩下這一困惑,寧森月始終難以相信這一事實,便是眼前這香餑餑的男人,竟會對如此平庸的自己心動。
倒並非寧森月妄自菲薄,她捫心自問,掄起容貌嫵媚她比不上秦艽,論起溫柔賢惠她及不上穆雪柔,論起身世背景她及不上秦湘。
她唯一擅長的便僅僅是把玩毒物,略懂醫術。
而景雲晟是何等優秀,她始終不敢相信,這樣的男人竟是會臣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她不知自己該不該有所迴應,寧森月害怕,若是自己一旦心動,一旦沉淪,當她無法從中自拔之時,這男人恍然驚覺,他對自己不過是一時新鮮,一時有所好感,無關愛情。
隱隱感覺到懷中的人兒嬌軀僵硬着,景雲晟有些緊張起來,雖面色如常,可眼中卻似有似無閃爍着慌亂,他俯視着眼前神情有些縹緲的人兒,心下微怒,他吻得如此動情,正等着他迴應,可她彷彿置身事外一般,竟是在這緊要關頭失神。
這令景雲晟心下無端燃起一陣挫敗感。
“回魂了。”聲音帶着一股冷意,彷彿臘月冰霜,讓寧森月想不回神也難。
微微迷離的雙眸再次出現一抹亮光,她凝着近在眼前的男子,他俊逸若神的臉上略帶一絲慍怒,寧森月略微不解,詢問道:“你,這是?”他生氣了?明明是他強吻的自己,他有何權利生氣?
景雲晟眸光淡漠如一汪死水,他靜靜坐回原先位置,眼簾未擡,淡淡道:“你先前想着什麼?”
竟是因爲她走神這事生氣?寧森月有些想笑,眸中染上一抹無奈,她輕邁着腳步,來至他身側站定,這一次,反倒是寧森月俯視着他。
寧森月側視着他,心中困惑無人能解,她想找他問清楚,可真當自己站在他面前,有機會詢問之時,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我在想,世子爺究竟爲何吻我。”嘴角上揚起一道淡淡弧度,寧森月問得極爲認真。
景雲晟微微錯愕,像是有些驚詫她竟是問得如何直白。
還不等景雲晟答覆,反倒是寧森月率先自答:“世子爺是真的喜歡妾身?或者,僅僅是一時興起?世子爺是否認真思量過這一問題?”她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慎重。
景雲晟靜默不語,沉吟片刻後才道:“是。”簡簡單單一詞,卻透着乾脆與獨斷。
寧森月微徵,嘴角上揚,眼底一道輕嘲迅速掠過,她道:“世子爺大可考慮清楚再答覆妾身。”言罷,她隨即轉身,走入內室。
夜微涼,半掩的窗透着微弱的燭光,西廂的男子沉寂着,眼瞼微垂,於眼窩處投下一抹陰影,眸底光芒隱晦不明。
——
翌日,天剛破曉,雞鳴犬吠之際,街道上已是陸續有着布衣百姓來往。
京都,一輛寶馬香車踏着滿地滾滾塵埃急速奔來,隨着車伕‘籲’地一聲,馬車停於驛站前。
‘皇朝驛站’,金絲楠木所製成的匾額上,龍飛鳳舞提着燙金字體。
隨後,先是一身着及踝棗紅襦裙的女子緩緩下地,她掀開車簾一角,另一隻手伸向車廂內。
一隻指如蔥根,白皙勝雪的柔荑搭在她掌心,女子微微使力,隨後,一隻金絲線繡着展翅鳳凰的紅靴踩在車伕一早準備好的矮凳上,緊接着,便是一抹緋紅身影翩翩落地。
佳人身着一襲緋紅宮裝,水袖翩翩,頭綰繁瑣而又不顯俗氣的飛鳳髻,青絲垂肩,金簪斜插,百鳥朝鳳步搖加以點綴,流蘇微拂着臉頰。
玉帶繞臂,裙襬逶迤,略施紅妝,峨眉似遠山般修長入鬢,眉宇間隱然透着一抹睥睨傲氣,鳳眸斜挑,眼瞼染着棗紅眼影,鼻若懸樑,一銀製鳳形面具,遮擋着她鼻樑以下容顏,爲她驚爲天人的美貌更添一抹神秘。
“這便是驛站?”宛若嬌鶯初囀般的聲音溢出脣瓣,透着一抹磁性與性感。
女子恭敬侍奉在側,低垂螓首,回道:“回主子,是。”
佳人輕邁着步伐,不似尋常大家閨秀,她的步伐沉着有力,每走一步似是攜起一股勁風。
緊隨着佳人下車廂的還有二男一女,再加上最先下車廂那一女子,共是四人,一行人浩浩蕩蕩步入驛
站,那百裡挑一的容貌以及那奢侈華麗的服飾,四人頓時成爲所有人的焦點。
驛站掌櫃的趕忙上前迎接,一瞧四人這身行頭,便知對方來頭不小,諂媚着道:“各位是?”
那瞧着像是侍女的女子上前一步,在掌櫃的耳際耳語一番,隨後,那掌櫃的更是點頭哈腰着將四人恭迎上樓,且安排着住下皇朝驛站中最奢華的廂房。
房內,流蘇簾幕遮擋,隱隱瞧見四人來回踱步着,將衣物一一擺置好。
繡着大朵芍藥的屏風後,隱隱可見那緋衣女子跪坐在軟蒲上,長指擒住面上鳳形面具,輕輕扯下。
下頜纖細不帶一絲贅肉,脣瓣抹着豔紅口脂,飽滿瑩潤。
她驀地朝外喚了一聲,“玉嬈?”
那身着棗紅襦裙的女子款款而入,朝着佳人微微欠身,“主子。”
“本宮這陣子讓你們調查之事調查得如何?”佳人輕閉着鳳眸,聲音淡淡。
玉嬈面色淡漠,恭敬稟報:“回主子,奴婢已將此事調查清楚。”
“說。”
玉嬈不敢耽擱,忙道:“瀾王雲逸瀾最得皇帝寵愛,可此人庸庸碌碌,遊手好閒,及笄多年,卻也只是居於虛職。太子云逸風到算是奇才,可生性風流,狂妄自負,並且已有一妻。”
“景王世子如何?”佳人揚脣一笑,眼底眸光晦暗不明。
玉嬈一怔,隨後接話道:“景王世子俊逸若神,文武齊全,少時便已深得皇帝器重,據說是京都萬千閨閣女子最理想的夫君,只可惜……”
還不等玉嬈評價完畢,佳人輕笑一聲接話道:“只可惜,此人僅僅居於世子一位,就算再有才華,也只能居於親王一位。”
玉嬈眸光微閃,輕點着頭,“主子心如明鏡,奴婢敬佩。”
佳人伸長玉臂,伸了伸懶腰,悠悠開口道:“本宮心裡如明鏡又如何,哪怕本宮在出色,也是天不遂人願,天公不作美。”言辭間暗含着一絲輕嘲。
玉嬈眼中閃過一抹疼惜,輕聲安撫道:“主子切莫泄氣,奴婢相信終有一日,主子定能達成心中所願。”
佳人不以爲意,她又豈會不知玉嬈此言不過是安慰而已,她從未這等虛言放在心上。
“替本宮好好留意本宮那好哥哥的動向,有任何情況隨時向本宮彙報,切記,別放過一點點蛛絲馬跡。”眼底迸射出一道臘月寒霜,連帶着四周氣溫也是降了不少。
“奴婢遵命。”玉嬈恭敬應下。
“還有,讓玉雙,飛鷹,飛燕等人留意着皇城動向,一旦有不對勁的地方,隨時向本宮稟報。”她微一沉吟,緊接着又吩咐一聲。
“是,奴婢們必然辦妥。”
京都如往常般平靜,街道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孩童吟唱着熟悉的童謠……
而今日那浩浩蕩蕩一行人更像是這尋常中唯一不尋常的插曲,不尋常過後,又是重複着昨日平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