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森月凝視着黃銅色鏡面,鏡面中倒映着那熟悉身影,他一襲墨色對襟錦袍,腰束玉帶,袖口衣襟皆是以金絲線繡着騰雲蟒紋,爲單調的墨色添上一抹色彩。
寧森月露齒燦笑,招呼着道:“既是來了,便請世子爺展露一下您準備的賀禮,讓我等開開眼界如何?”她已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景雲晟究竟爲連城公主備了一份怎樣的賀禮。
景雲晟眸色淡淡,隨後見他側過頭朝着門外輕喚一聲,緊接着,他身邊伺候的侍童走入屋內,手上端着端盤,而端盤上赫然放置着一包裝嚴密的禮盒。
寧森月正想着派遣青莜上前將賀禮呈上,卻被景雲晟以眼神制止,只見他道:“賓客已是紛紛前往琉璃宮,還請世子妃儘快換上宮裝。”
見他催促,寧森月只得暫且壓抑着對賀禮的好奇,她轉過身,瞧着黃銅色鏡面中薄粉敷面的嬌顏,一頭墨發披散肩頭,雖未曾打理,倒也異常柔順。
寧森月朝着青筠吩咐道:“你且爲本妃挽發。”左右那賀禮也是他人之物,與她並無干係,如此想來,心下倒也不再好奇。
青筠手藝靈巧,兩三下便將寧森月一頭長髮綰成牡丹髻,銀簪斜插,步搖點綴,鏡中頓時呈現一張豔麗冠絕的容貌,她對着銅鏡盈盈淺笑,笑容極美。
隨後,青莜又爲她換上一早準備好的宮裝,銀白雪鍛襯得她肌膚白皙勝雪,裙襬及地,逶迤三尺,廣袖翩翩,袖口可見金絲海棠,玉帶緊束着她不盈一握的柳腰,三寸金蓮踏着一雙小巧蜀錦繡鞋,蓮步輕移,舉手投足間更顯其雍容華貴的氣度。
約莫半個時辰,黃銅鏡面之中,一容貌出挑,氣質出衆的女子靜立着。
景雲晟踱步至她身側,輕抿的薄脣微微上揚,勾起一道淺淺弧度,“甚好。”話雖不多,可讚賞之意卻尤爲明顯。
女爲悅己者容,寧森月雖有所不同,本質上也是女子,自然希望得到旁人讚美。
寧森月露齒燦笑,顧盼之間,笑意流露,她道:“時辰不早了,妾身可不願姍姍來遲以至於成了衆矢之的。”
身側的男子微微頷首,表示贊同。
——
琉璃宮內已是賓客雲集,連城公主平日便爲人友善,此次生辰,更是逢人便分發請帖,後宮女眷甚至於朝廷命官命婦,甚至於京城富商皆是前來慶賀。
待寧森月與景雲晟攜手來至宮門前,琉璃宮已是喧囂一片。
寧森月示意青筠拿着賀禮上前交由代收賀禮的侍衛,隨後拿出請帖正想着與景雲晟跨過門檻。
一道如鶯燕啼叫般清脆,又似銀鈴般悅耳的女聲傳入耳畔,硬生生使得寧森月擡起的腳步一滯,她下意識側過頭,入目便是一襲天水碧宮裝的秦湘。
天水碧華服裹身,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以及清晰可見的鎖骨,裙襬如雪月光華流動傾瀉於地,隨着她蓮步輕移,姿態越發雍容唯美,青絲半綰成朝鳳髻,墨發披肩,垂至腰際,斜插一支華
麗而不顯庸俗的梅花白玉流蘇步搖,所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便是如此。
秦湘款款行至寧森月與景雲晟身前,欠了欠身。是爲禮數,她盈盈笑道:“今兒個真是巧了,竟能在此偶遇世子妃與世子殿下。”在說道‘世子殿下’之時,她語氣中明顯微微一頓,意味不明。
寧森月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心下琢磨着她多半是對景雲晟有所意圖,只是秦湘較之穆雪柔聰慧,看得也透徹些,她知曉她若是挑撥景雲晟與寧森月之間的關係,她亦是無法得償所願嫁於景雲晟爲妻爲妾,可若是她與寧森月打好關係,或許屆時還能有機會伺候在景雲晟身旁。
寧森月亦是聰明人,秦湘乃是相府嫡女,身份尊貴,她自是不會與她鬧得不快。
紅脣輕揚,她莞爾一笑,“秦小姐許久不見,出落得越發楚楚動人,待會兒可是得將前來參加宴會的公子哥兒迷得昏頭撞向了。”
秦湘面含嬌羞,眉宇間卻是隱隱透着一抹清高,“世子妃謬讚,以秦湘看來,世子妃這段是日未見,纔是越發動人了。”
二人相視一笑,可笑意卻不達眼底,僅僅是表面奉承寒暄。
秦湘提議道:“世子妃可願與秦湘一道前去給公主殿下慶賀?”
她既是這般邀請,寧森月自是無法推卻,左右二人同道,與她一路也礙不上事兒,再者,她有一事想對秦湘試探一二,於是,寧森月不假思索便輕點着頭。
踱步走至蜿蜒幽徑,許是徑路,除了時而慌忙路過的宮人以及巡視的侍衛,此外便無他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秦湘倒是不懼,可卻不解寧森月爲何偏偏選了這般清淨之處。
“世子妃,爲何偏生走這般清幽之處?雖是白天,可也叫人瘮得慌。”秦湘輕擰着黛眉,邁着蓮步與寧森月並肩而行。
此次進宮慶賀,未免過於張揚,她僅僅帶着從小一塊長大的貼身侍婢秋兒入宮。
寧森月詭異一笑,眼底迅速掠過一道名爲狡黠的眸光,“此處雖幽靜,可能觀賞到人多繁雜之處所無法觀賞的金色,瞧這綿延假山,奇形詭異,倒也別有一番趣味,再者……”她驀地回頭,瞥了一眼遠遠跟着她們二人身後的景雲晟,別有深意一笑,“再者,雲晟他不喜人多繁雜之處,因此,我便選了這條曲徑。”
秦湘見是景雲晟心下之意,便不敢質疑,只得笑着點頭,繼續與寧森月並肩而走。
寧森月見她面無懼意,眸光淡淡似一泓清水,眼底染上少許欽佩。
她似是隨口一問,“秦湘小姐,前段時日我聽聞,皇上新寵愛一位嬪妃,榮貴人羅氏,好似便是先前與秦湘小姐交情匪淺的羅袖衣,不知秦湘小姐可知榮貴人爲何突然入宮,竟是成了皇上寵妃?”
眸光微閃,不知爲何,寧森月總覺得此事不像是表面上瞧着這般簡單。
秦湘微徵,莞爾笑道:“世子妃爲何問起袖衣?”
寧森月答道:“我雖與她算不上熟識,可也有着幾面之緣,我瞧着她,不像是能在宮中待得住的女子,於是心下疑惑。”
秦湘似也是頗爲贊成寧森月的說法,她解釋道:“似乎與羅袖衣的父親有關,具體如何,秦湘並不知曉羅家內情……”言下之意,便是羅袖衣入宮一事,皆是由着羅老在背後操縱,此事並非羅袖衣所願,可礙於父親逼迫,只得心灰意冷,入宮爲妃。
寧森月將信將疑,緊接着又問道:“秦小姐入宮,可曾前去碧月堂小坐,與貴人敘舊一番?”
秦湘一怔,隨後便是一臉落寞垂着頭,她輕搖着頭道:“並非秦湘不願前去探望,而是秦湘離開相府前,家父再三囑咐,不希望秦湘與貴人羅氏有任何牽扯,這才……”
寧森月眸帶了然,笑而不語。
許是覺着話題尷尬,秦湘見寧森不再追問後便趕緊轉移話題,試圖轉移寧森月的注意力。
“秦湘聽聞世子妃曾與太子殿下攜手查案,不知進展如何?”秦湘瞧着她的眼底染上一抹敬佩,淺笑盈盈道。
寧森月故作出一副苦瓜臉,輕嘆一聲道:“秦小姐莫要提了,此案錯綜複雜,我與太子殿下絞盡腦汁已是毫無頭緒,只怕得辜負皇上信任。”
秦湘聞言,眸底迅速掠過一道令人難以捕捉的暗芒,她隨即笑了笑,勸慰道:“世子妃切莫泄氣,世子妃從未涉及刑部查案一事,有心無力實屬正常。”
寧森月輕點着頭,面上依舊是難掩的苦悶與落寞。
“世子妃,秦小姐。”前方探路而來的青筠行至寧森月與秦湘身前,微微欠身道。
寧森月示意她不必多禮,示意她繼續稟報。
青筠不敢耽擱主子時辰,忙答覆道:“約莫着再走一段小徑,便能直接抵達宴會現場。”
秦湘聞言,粲然一笑,她輕拍着胸脯,笑着道:“如此甚好,本小姐先前還擔憂着若是我們走不出去該如何是好。”
寧森月微微一笑,“既是如此咱們便快些走吧,切莫等到賓客到齊,否則我與秦小姐便成了人羣焦點了,只怕屆時,比身爲壽星的連城公主還引人注目。”言語間盡是自我調侃。
秦湘附和着點頭,嘴角揚起的笑看似真摯,她與寧森月並肩而走,不知情的外人瞧着,倒真是一對關係極好的手帕之交。
約莫一炷香時間,寧森月攜着青筠、秦湘攜着秋兒以及清冷孤傲,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子爺來至宴會現場。
宴會未曾開始,賓客卻基本到齊,身爲壽星的連城雖未曾露面,可現場卻依然被宮人們打理得井然有序,井井有條。
寧森月百無聊賴,左顧右盼掃視着視線範圍內的賓客,瞧着皆是眼生之人,多半皆是梳着婦人髻的誥命夫人、未曾出閣的閨閣女子,丰神俊逸的鬼公子哥兒,以及少數朝廷命官。
眼瞼輕眨,眼角餘光捕捉到一抹熟悉倩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