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過多時,先前走入宮內稟報的太監便快步走出,他來至寧森月身前卑躬屈膝諂媚笑道:“回稟世子妃,公主殿下讓小的即刻帶您前去公主殿下的寢殿。”
太監眼瞼微垂,掩飾着眸底一閃而過的訝異,對於公主殿下與世子妃的情分,他有所耳聞,可不想公主殿下與世子妃竟是如此情分匪淺。
按照常理而言,主人見客,多半是命宮人領至前院亦或者是前堂,公主殿下人前雖爽朗豁達,與人和善,可也並非極好相與之人,平日公主殿下不論是接見何人,均是命人將其領至前院,像如今這般,直接命人將人領至寢殿卻是頭一回。
雖心下疑惑,可太監也深知此事並非他能干涉,只得忍着心底下的困惑,恭恭敬敬將寧森月與青莜主僕二人領至公主寢殿前。
寧森月見太監離去後,這才擡起手,輕釦了扣緊閉的朱漆門扉,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門扉被輕輕推開,瑤兒面色微沉看着寧森月與她身後的青莜,他道:“世子妃進來吧。”
寧森月自是知曉瑤兒並不待見她,心下倒也不怒,臉色與平常無異,她輕邁着蓮步款款步入殿內。
剛一邁過門檻,便瞧見連城獨自一人坐於貴妃榻前,擦拭着一把價值不菲的短劍。
短劍樣式極爲簡單,劍鋒散發着凜冽寒芒,劍柄鐫刻着極爲好看的藤紋。
寧森月款款上前來至她身前微微欠身,笑着道:“臣妾見過公主殿下。”
擦拭着短劍的連城一怔,她請仰着頭,朝着寧森月露齒燦笑,聲若風中銀鈴,清脆悅耳,“世子妃嫂嫂不必多禮。”緊接着,她又瞧向一旁的宮人,吩咐道:“來人,趕緊爲世子妃賜座。”
寧森月微微頷首,直到一名宮女將貴妃榻放置她身後,她才款款落座。
這一坐下,頓時便將連半摟在懷中的短劍瞧得越發真切了。
短劍約莫兩掌長度,黑褐色的劍柄上鐫刻着類似於藤蔓的紋樣。
短劍雖是精緻,可與宮中千千萬萬奇珍異寶相比,倒算不上稀罕,可令寧森月詫異的卻是連城對待短劍的態度。
她將短劍半摟在懷中,外人看來更像是一種保護姿態,她拾着一張手絹,動作輕柔,極有節奏般輕輕擦拭着劍柄以及劍鋒,她的視線似乎從始至終都未曾從短劍上移開,凝視着短劍的眸光柔和得彷彿滴出水來。
這一幕怎麼看怎麼覺得怪異,就好像是,陷入愛河的女子,瞧着自己心愛人贈與的定情信物一般。
那般柔和,那般視若珍寶。
登時,寧森月腦海彷彿是劃過這樣一個念頭,連城公主莫不是移情別戀?
驚訝的同時,寧森月倒是不由得爲她感到高興,若真是如此,對於連城而言,也不失爲一件好事,與其苦苦追着一個不懂情愛,對她無意的男子,倒不如放手,去追尋真正屬於自己的幸福。
寧森月像是感同身受一般,瞧着連城目光柔和的模樣,不禁脫口而出道:“連城,你能想通便是最好。”
卻不想此言一出,那輕輕擦拭着懷中短劍的女子詫異擡頭,她凝視着寧森月,眸帶困惑不解,隨後才見她問道:“世
子妃嫂嫂此言何意?”想通?她自認爲自己一向豁達。
寧森月掩脣輕笑,視線下移至她半摟在懷中的短劍,調侃道:“公主殿下可就別害羞了,您的心思可都寫在臉上了,說吧,你這把短劍,是哪一個情郎送與你的?”
連城微張着紅脣,一臉呆愣瞧着寧森月,不過眨眼之際她便緩過神,一張嬌俏小臉微微鼓起,她嗔怒道:“本公主哪有這般水性楊花。”
此言一落,反倒是換成寧森月微徵,她可是真心祝福連城尋到了自己的真愛,況且此事也是極爲尋常,真的便成了水性楊花?
寧森月心下輕嘆,心下感慨着雲升帝國的女子着實被約束得很。
她面露尷尬之色,輕咳一聲後才道:“那你這短劍……”連城身爲嫡公主,深受皇上寵愛,奇珍異寶唾手可得,若這短劍毫無紀念價值,她又爲何會如此重視。
此言一出,連城卻驚奇的紅了臉,隨後,像是面帶惱怒將短劍收入廣袖之中,嬌嗔着道:“今日本公主讓世子妃嫂嫂前來可不是讓世子妃嫂嫂笑話本公主的。”
言罷,還不待寧森月開口,她又是接着道:“世子妃嫂嫂可是明日前去祭祀?”
寧森月微徵,愣了半晌後才道:“臣妾現如今還無法確定時間與地點,畢竟此事還得母妃思量過後才能確定。”
連城聞言,沉吟片刻後才道:“既是如此,今夜本公主會派人前去景王府,屆時她會在高牆外發出暗號,屆時你派出可信之人回以暗號,便可與她會面。”
寧森月輕點着頭,覺得這一主意尚可,她笑着道:“那不知公主殿下覺得怎樣的暗號較爲保險?”
連城狡黠一笑,“此事我早已有所準備,今夜亥時,我的婢女會模仿三聲貓叫,屆時你讓你的婢女回以五聲貓叫即可。”
寧森月嘴角微抽,對於這類情節早已在電視前免疫,二十一世紀不少宮廷劇皆是如此。
眼看着這令她極爲熟悉,卻從未想過會在自己身上上演的情節在自己身上上演,寧森月一時間還真是有些不適。
商定後,連城原先打算着將寧森月留下品品茶,聊些閒話,卻被寧森月以景雲晟還在西廂等她一塊回府爲藉口婉拒。
瞧着連城雖是有些不滿,卻也無可奈何,寧森月心下便琢磨着景雲晟平日在人前還是有着不少威信。
與青莜再次回到西廂,便見青筠一臉着急侯在門檻前,她一見寧森月與青莜款款而來,登時揚脣一笑,上前笑迎道:“世子妃,青莜,你們可算是回來了,青筠與世子爺可是一陣好等。”
寧森月撇了撇嘴,靜默不言,心下卻腹誹,明明先前早已商議好是一個時辰,如今約莫着該是還不到一個時辰。平日瞧着那般淡漠、不緊不慢之人,換上別人的事,卻死命的催。
寧森月心下稍稍不滿。
青莜望向天際,她與世子妃前去琉璃宮前,正值烈日當頭,可如今那燦如火般的驕陽已是偏向西邊沉下。
似乎中間間隔已是不止一個時辰……
青莜麪露尷尬之色,她瞧向身側的寧森月,提醒道:“世子妃,我
們前去琉璃宮距今似乎已不止一個時辰。”
寧森月微徵,一臉莫名,她本就不擅長計算這個時代的時辰,平日也是詢問着身邊的青筠青莜等人,可今日她估摸着時辰,該是不到一個時辰纔是。
寧森月輕咳一聲,隨後才強扯出一抹尷尬的笑,對青筠道:“你先去告知世子殿下,本妃已準備就緒,半個時辰後本妃將於宮門前候着。”
青筠微微頷首,隨後便快步行至書房。
寧森月深呼吸一口氣,轉過身,仰起頭凝視着四四方方的湛藍天幕。
高聳的宮牆阻隔了宮中女眷與外界一切接觸,富麗堂皇的宮殿,就如一座以黃金打造的鳥籠,宮規便如厚重的枷鎖,禁錮着她們的步伐。
寧森月從未有過這般慶幸,她當初並非重生在皇宮之中,而是重生景王府。
“世子妃,咱們該去準備準備了。”青莜凝視着寧森月的眸中滿是激動與期待,她早就恨不得遠離這四處充滿着爾虞我詐的皇宮。、
先前,她本以爲王府各房各院丫鬟與丫鬟之間,嬤嬤與嬤嬤之間爭權奪利,爭取上位乃是最爲可怕之事,可如今踏入皇宮,她才恍然發覺,真正可怕的爭鬥是擁有權位者的暗鬥。
寧森月輕點着頭,率先邁入主殿,檢查着一早收拾好的行囊。
將至半個時辰,寧森月便攜着揹着行囊的青莜,前往皇宮宮門口與景雲晟會合。
剛一走出西廂,便見穿着一襲宮裝的羅袖衣靜立一株即將凋零的槐樹下,她見是寧森月,忙上前相迎。
還未等寧森月與她客套,羅袖衣便是一臉嚴肅的神色瞧着她,“世子妃,你切記小心秦湘。”短短一句,卻如一道驚天悶雷響徹在寧森月心間。
寧森月不禁一怔,眼底劃過一道暗芒,面上卻故作一副不明,問道:“榮貴人何出此言?”
羅袖衣看似真摯道:“我見你爲人正義纔好心提點你一番,秦湘絕非表面上瞧着這般簡單,此人聰穎睿智,城府極深,不好相與……”
寧森月莞爾笑道:“本妃會小心防着,多謝榮貴人相告。”
羅袖衣不由得揚起一抹苦笑,頓時心下輕嘲自己這般荒謬的作爲,她與寧森月僅僅只有幾面之緣,如何能讓一個與她毫無干系之人相信她毫無憑證之言?
想想上回她與秦湘一齊前來,她估摸着寧森月與秦湘平日關係只怕還要密切幾分。
“既是如此,本宮便先走了。”言罷,她頭也不迴轉身,如與寧森月初見那時般,傲骨錚錚,灑脫肆意,與那日依偎在老皇帝懷中小鳥依人的榮貴人大相庭徑。
寧森月這才恍然察覺,羅袖衣此次乃是一人來此,她並未帶任何侍女……
想來,羅袖衣在宮中的日子不算好過。
可令寧森月困惑卻是,她爲何無端前來,就僅僅是與自己說這番話?
切記不可輕易相信秦湘?
她與秦湘之間,究竟發生何事,纔會令兩個原本如膠似漆,手帕之交般的女子逐漸疏離,再到如今這般客套虛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