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約莫估摸着三十出頭,一頭烏髮高高束起,僅由一根骨簪加以點綴,眼角刻着滄桑年華留下的痕跡,可絲毫不減他的丰神俊逸。
他膚色略白,英俊無匹的臉龐上,一雙入鬢劍眉,漆黑深邃的眸子如望不見天際的蒼穹,鼻樑挺直,薄脣呈現健康色澤,微微上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寧森月神色微徵,就這般直盯着他瞧,倒不是他過人的容貌,而是,寧森月覺着眼前這張英俊無匹的面容竟是有些似曾相識。
那男子見寧森月怔愣着,搖頭失笑,隨即起身將茶杯放回原處,隨後纔來至她身側,笑着詢問:“姑娘可有不解之處?”
寧森月見他如此善解人意,一時間對眼前未曾見面的陌生臉孔多了一絲好感,少了一絲戒備。
“我怎會在此?”寧森月眸帶困惑,打量着古色古香的木屋,瞧這房子的格局,多半是隱居山間的隱士所居之所。
可,她明明好端端待在客棧之中,怎會無端到了這個一個鬼地方?難道中間發生了什麼她所不知道的?
寧森月狐疑着,擡眸凝視着陌生男子,等待着他的答覆。
男子淺淺一笑,如山間一縷暖風,緩緩拂過心間,讓人不禁覺得心下舒暢。
“此乃道光寺,我乃帶髮修行的隱士,居住於道光寺之中,而你,是我下山尋些草藥之時,無意間在一河岸旁發現你的,當時你身上所着衣物已是全然浸溼,不得已,我便讓寺廟裡的尼姑替你換了這一身衣裳。”男子簡而言之,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從始至終,都未曾介紹自己姓甚名誰。
寧森月低頭瞧着自己身上一身素衣,瞭然點頭,隨後,她又是仰起頭看向男子,笑着追問:“不知恩人尊姓大名,來日又是有機會,小女子定當登門拜訪。”她低頭一笑,言辭得體。
看似面色毫無異色的她,心下卻是經歷着如驚濤拍浪般的涌動,她竟是莫名來到這道光寺,此行最終目的。
寧森月微垂着眼瞼,眼底眸光微閃,她若是以景王世子妃的身份出現在道光寺方丈面前,告知自己此行目的是爲祈福,是否便可回府?
思忖間,那男子溫潤如玉般的聲音響徹耳畔。
“姑娘客氣,救死扶傷,本是出家人的責任,實在是當不起姑娘一聲恩人,至於姓甚名誰,自古好漢做事不留名,姑娘大可不必記在心上。”男子爽朗大笑,言語間少了幾分出家人的拘謹,倒是多了幾分隱士的坦然灑脫。
寧森月見她如此,低頭掩脣一笑,“此事並非留名與不留名之理,公子總得留下稱謂吧,難道您希望小女子一直喚您公子不成?”
男子微徵,對於寧森月這般拐彎抹角的追問略感無奈,他搖頭輕笑,隨後才道:“醉歡,貧僧法號醉歡。”
醉歡——
寧森月呢喃着這一奇怪的法號,心下略覺怪異,便再次追問道:“可是醉酒的酔,歡愉的歡?”
名喚醉歡的僧人點了點頭。
寧森月頷首一笑,緊接着以手撐
着牀榻,微微倚靠着徒壁,她一邊活動着肩部略微痠痛的關節,一邊問向醉歡,“不知我何時能夠離去?我並無冒犯的意思,而是我先前本是與其他夥伴一同前來,如今我莫名失蹤,相信我的夥伴們定是十分焦慮,我想着能否前去與他們會合。”
雖說青莜青筠的身邊有連城護着,可自己不在他們的身邊,終究難以真正安下心來,再者穆雪柔居心叵測,她實在有些害怕青筠青莜與她待在一塊會受到牽連。
更何況……此次她莫名被人轉移,其中定然發生了一些不可告人之事,她必然得前去將此事搞清楚。
醉歡驀地皺眉,沉聲道:“你暫且不可走動,更不可奔波,我發現你之時,你身上中了一種奇毒,此毒雖不足以對你身體造成極大傷害,可若是不及時解毒,你根本無法如正常人般行動,若是不信,你大可從此處走至門口看看身體會出現何種異常。”
見他說得如此篤定,寧森月心下生疑,她撐着牀榻勉強下地,輕邁着腳步行走着,起先,她行動自如,如同往常一般,可剛一來至門口,約莫邁了五步的距離,腳下筋骨便是一軟,緊接着,人半跪在地上。
寧森月面露驚駭,簡直難以相信眼前所發生着一切,可事實便是如此,她確實如那僧人所言,剛一走到門口便覺得小腿筋骨傳來一股刺心般的劇痛。
可是,她怎會無端中毒,她對毒藥本是有着不淺的研究,究竟是何人如此悄無聲息在她身上下毒而不讓她發覺……
寧森月眸底迸射出一縷寒光,待緩過力後,她便使勁攀着徒壁,站起身,犀利的眸子凝視着坐在榻上,笑得一臉雲淡風輕的男子,她咬牙切齒問道:“你怎會知曉我身上中毒?”難道眼前這名喚醉歡的僧人還是一用毒高手不成?
醉歡笑而不語,隨手指着被她擱置在一旁的藥簍子,解釋道:“貧僧不才,先前遊歷伽納國之時,曾有幸一睹伽納國五毒宗無毒之一,而你現如今身上所中之毒,便是五毒宗五毒中毒性最輕的一毒。”
寧森月眸光一凜,五毒宗……她再一次聽聞了這一名號。
寧森月再次望向醉歡,問道:“那你可能解我身上之毒?”
“貧僧並不擅長醫術……”還未說完,他便瞧見寧森月滿是希冀的眸光一黯,緊接着搖頭輕嘆,又是接着解釋:“可貧僧當年遊歷伽納國五毒宗之時,曾竊取他們炮製解藥之法,本以爲此舉將不會再有任何收益,卻不想如今倒是派上用場。”
剎那間,寧森月原本暗淡下來的眸色再一次亮起。
可瞧着醉歡那一副無奈的嘴臉,心下燃燒起一股無名之火,若是剛剛醉歡一次性解釋完畢,也就省了她一番落寞。
可對方好歹是她的恩人,更是現如今能夠解她身上之毒之人,寧森月豈敢輕易得罪,只得打落牙齒將怨恨往肚子裡咽罷了。
既然無法離開,那她早該想着與連城。青莜青筠等人取得聯繫,也免得她們過於擔心。
可,她一不會使用這古代唯一的通訊工具——信鴿,又無法快馬加鞭傳送書信,該如何與連城等人取得聯繫?
突然間,寧森月腦海中靈光一閃,她露齒燦笑,朝着醉歡僧人請求道:“不知醉歡,法師,能否幫小女子一個小忙?”
醉歡正眼瞧着她,她一雙不染污濁的眸子閃爍着盈盈笑意,她絲毫不加以僞裝自己的情緒。
“好。”頷首一笑,醉歡示意她告知自己她的爲難之處。
“您能否爲我取來先前我身上的衣物?”寧森月面露乞求之色。
醉歡聞言,輕點了點頭,隨後便離開木屋走向木屋前的空地,從晾衣杆上收下了寧森月的衣物。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醉歡便拿着寧森月的衣物來至木屋之中,看着她詢問道:“你要這身衣物作甚?難道是不喜歡身上所穿這一套?”
寧森月趕忙搖頭,生怕醉歡誤會一般,解釋道:“並未如此,我很喜歡素衣,它簡單而不失格調。”
醉歡笑了笑,朝她遞去了手中衣物。
寧森月接過,撫摸着那一襲雪色綢緞上精緻的綉紋,上頭的杜鵑花花紋是以雪色絲線繡成,繡在同色綢緞上,不易發現,若不是仔細查看,定不會發覺這若隱若現的花紋。
“將這件披風撕裂了,麻煩法師下山後,將布料分發給縣城的布衣百姓,若是沿途見着樹杈,便將布料掛在樹杈上。”寧森月遲疑一陣,最終還是說道。
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最好而又最快的方法,連城、青莜青莜等人若是找不到她,一定會按照先前路線趕往道光寺,在此途中,若是瞧見了她掛在樹杈上的布料,以青筠的細心,必然能猜到這布料是她身上的衣物。
醉歡略顯詫異,撫摸着那細緻柔滑的絲綢錦緞,一陣困惑不解,“這般珍貴的衣料,姑娘確定要如此暴殄天物?”
寧森月眸光堅定,點了點頭,解釋道:“若是我的同伴看見了細碎布料,便能猜到此事是我所爲。”
醉歡不禁揚脣一笑,凝視着寧森月的眼中閃過一道欽佩之色,先前倒是低估了這看似柔柔弱弱的丫頭,不想她竟是如此足智多謀。
“你且安心養傷,此事貧僧必然爲你辦妥。”醉歡將衣物收好,對着寧森月承諾道。
寧森月感激一笑,突然間,她似是想起什麼,看着醉歡追問,“我可否見見方丈一面?”
若是她未曾記錯,先前景雲晟似是說過,他的父王便是以出家道光寺爲由離開王府,既是如此,道光寺中,必然有景雲晟,也就是景王爺的存在。
而她莫名地,對那從未蒙面的公公,多了幾分好奇。
醉歡輕點着頭,緊接着又問:“我每日會照常前去誦經,到時,我必然會爲你轉達。”
寧森月頷首一笑。
隨後,醉歡又是囑咐她多加休息,不可隨處走動後,便拿着藥簍子下去處理藥草。
晚間,醉歡纔拿着煎好的湯藥走入屋內,可將湯藥放下後,他又匆匆離去,除了囑咐寧森月趁熱喝藥,不可走動外,便不再留下隻言片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