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衣男子略顯訝異,像是難以置信穆雪柔會提出令他再次暗殺寧森月之事,他瞳孔圓睜,微怒道:“你瘋了!經過上次之事,寧森月必然有所防備,更甚者,她早已飛鴿傳書前往王府,向景雲晟稟明此事,這一當口上殺她,無非是以卵擊石。”
墨衣男子顯然覺着穆雪柔此時此刻這般想法尤爲可笑,看向穆雪柔的眸子略顯嘲弄,像是凝視着一走火入魔、墜入自己所編制的牢籠中不可自拔的瘋子一般。
穆雪柔凝視着他,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她緩緩邁步,天水碧色的繡鞋踩踏着尖銳的岩石,刺痛自腳底深入五臟六腑,可女子卻依舊是笑意盈盈,恍若未覺一般。
“阿炎,你說過你會報答我,你說過你會守着我,保護我的安危。”穆雪柔緩緩啓脣,含情凝提的雙眸凝視着他,她彷彿是凝視着掌心獵物一般,早已運籌帷幄的她此刻正思索着該如何將獵物烹調一般。
被穆雪柔喚作是阿炎的墨衣男子,面色一怔,眸中頓時驚現猶豫,他藏於背後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鼓起,卻始終未曾應下。
確實如穆雪柔所言,這曾是當年他對穆雪柔許下的承諾,可前提是,他從未想過當年那純真親和的丫頭不知不覺間會變成如此可怕的魔女。
殺人不眨眼,談笑間便是要人性命……
他自知行事狠辣,可怎麼也無法想象穆雪柔竟是比他勝上一籌。
寧森月雖嫁給了她最愛的男子,穆雪柔心生嫉恨,可長時間來爭鋒相對,明裡暗裡的陷害已是足以使她消氣,可如今,她一次謀害不曾致命,還想着第二次餡她於死地。
“阿炎……就當是你最後一次幫我,待你殺了寧森月後,便與我再無干系。”穆雪柔見他依舊存有疑慮,只得心一橫,微咬着脣瓣做出最後的讓步。
原先她是想着借阿炎待她的感激之情,將阿炎捆綁在身邊,充當自己的得力助手,可誰也不知,阿炎如今竟是對寧森月起了憐憫之心……更甚者,一向以她唯命是從的阿炎竟是不贊成她的做法,甚至於試圖阻止,這對與穆雪柔而言,尤爲氣惱。
她想着,若是阿炎能將阻礙自己與雲晟哥哥之間的絆腳石除去,想來日後,她也並無要緊之事勞煩他。
如此想着,便越發覺着阿炎存在無關緊要,若是他真能爲自己剷除寧森月這一大禍害,便是日後離去也無可厚非。
阿炎微徵,見穆雪柔一臉正色,毫無玩笑之意,這一剎那,他竟是覺着肩上一鬆,心下也是異常暢快,像是拋卻了多年來的重擔一般。
由於當年穆雪柔曾搭救他之事,阿炎一直皆是耿耿於懷,而後,阿炎尋至景王府,才知當年出於好意而救他的小丫頭,竟是王府郡主,景王妃的乾女兒。
而後,他便一直等待時機與穆雪柔取得聯絡,直至最終,他不惜背叛五毒宗亦是要守在穆雪柔身邊,便當是爲了實現當初的承諾。
能夠守在穆雪柔身邊一直都是阿炎所期盼着,可現下穆雪柔還他自由,他不但無半分不捨,反之,心下覺得異
常愜意。
“好,我答應你。”阿炎像是極具沉重般微微頷首,他半闔着的眸子睜開,流轉於眼中的眸光不再是穆雪柔所能讀懂的含義。
他道完,即可轉身離去,穆雪柔面色微白,輕邁出一微步,手腕輕擡,似是有所挽留一般,可見阿炎如此決絕,又像是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一般。
若是換做往常,阿炎必然會小心翼翼牽着她走下山巒,恐她會有任何意外,若是往常,阿炎定然不會如此決然離去,似乎每一次,都是阿炎靜靜地瞧着穆雪柔離去,隨後才一人孤身離開。
可這一次,便像是劇情完全顛倒一般。
穆雪柔愣愣瞧着阿炎離去的背影,心下一陣不悅,她雖說對阿炎無任何情義,至始至終都不過是將他當做是利用工具而已,可這一剎那,她竟是生出少許不捨。
就好似,一默默陪伴着十餘年的伴侶,儘管十餘年來,穆雪柔未曾將他放在心上,但十餘年來的陪伴,危急時刻他的挺身而出,早已在穆雪柔的心下烙上了深刻的烙痕,儘管她不願承認,可事實便是如此,她早已習慣了阿炎的陪伴。
而在過去的十餘年裡,她甚至從未考慮過有一日阿炎會從她身邊悄然離去,就如同這一刻,她未曾考慮過想過阿炎會如此絕情一般。
——
翌日,一縷紅暈將淺青天際暈成緋紅,不多片刻,一輪紅日緩緩從天際緩緩攀升。
正當寧森月起身不過多時,門外便傳來一陣輕輕而緩慢的叩門聲,寧森月隨手梳理着略顯蓬亂的墨發,隨後便走至木門前,將門輕輕推開,竟是斬緣大師,寧森月何止是驚訝一詞足以闡述。
“斬緣大師是否是前來引薦我前去與景王相見?”寧森月迎着斬緣大師走入屋內,張口便問道。
斬緣大師輕輕一笑,“卻是如寧施主所言,貧僧今日便是引着女施主前去與景王相見,不知女施主現下可準備妥當?”他上上下下將寧森月掃視一遍,可眼中卻不帶任何褻瀆與輕視之意。
寧森月面露尷尬之色,他不禁低頭望了望身着一身褻衣的她,輕搖着頭道:“還請斬緣大師稍等即可。”說着,便趕緊扯過一旁的外衣罩在身上,小臉未施粉黛,卻將髮髻梳理得極爲整齊。
見她裝扮得如此整潔,斬緣大師不禁有些失笑,搖頭嘆息一陣攜着寧森月走出木屋。
沿着幽深小徑離去,穿過密林,隨後便來至一荒蕪偏僻之處,此處雜草重生,無人踏足,一見便知曉是荒廢許久。
一見這般場景,寧森月腦海中下意識便浮現出景王虎落平陽被犬欺,佛寺之中任人欺凌的模樣。
一時間,寧森月竟是覺着有些不忍,心下亦是替景王覺着不值,好歹堂堂雲升帝國的王爺,怎會淪落至此。
一時間,瞧向斬緣大師的眸色也是越發染上慍怒,寧森月質疑詢問:“此處,莫不是景王藏身之處?”一臉嫌惡的瞧着此處荒無人煙的偏僻之處。
斬緣大師瞧見寧森月眸
中的不滿以及嫌惡,登時便解釋道:“你且看看便知。”
隨後,他又是領着寧森月轉悠了好一陣子,纔來至一錯落有致,宏偉壯觀的禪院。
斬緣大師示意寧森月看向禪院,笑着介紹道:“景王便居於此處……”眸中似是隱隱含着一抹令旁人瞧不明的笑意。
寧森月始終異常困惑與驚訝交集着,她亦是難以想象,這荒蕪偏僻之處,竟是會坐落着一間在民間看來,像是極爲繁華之處。
剛一邁步試圖朝着禪院踱步而去,可剛一擡起腳步,一陣絲竹之音幽幽傳來,似是清泉擊打着磐石,又像是風中輕輕搖動着的銀鈴,清脆溫婉。
寧森月腳步一滯,下意識朝着身後的斬緣大師望了一眼,見他眸帶笑意,微微頷首,寧森月才挪動着蓮步,朝着禪院步入。
如此荒蕪偏僻之處,卻屹立着一座禪院,且禪院內,還傳來一陣悅耳的絲竹之音, 此番情景,若是換在夜半之際,只怕寧森月得撒開腿往回跑不可,可現下乃是黎明白日,再者身後有着斬緣大師助陣,寧森月自是無所畏懼。
她邁着蓮步走入禪院,循着悠揚悅耳的絲竹之音款款邁步,來至一間禪房前,門扉緊閉着,她靜立於門扉前,微微闔上眸子,感受着從禪房內傳來的悠揚琴聲,心下篤定着此人必然藏身於此。
她擡手輕輕釦了扣門扉。
剎那間,絲竹之音戛然而止,緊隨着,便是一道蒼勁有力中透着一抹清冽的男聲傳入耳畔,聲音似是微微耳熟。
寧森月微微擰眉,心下不由得多出幾分戒心,面上卻並無任何行動,她清了清嗓子道:“我乃雲升帝國景王府世子妃,前來拜見景王。”
此言一出,禪房內竟是半晌未有動靜。
將至一炷香時辰,正當寧森月心下琢磨着景王何意之時,他清冽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進來。”
寧森月緊隨着推開禪房門扉,越過門檻,步入其中。
待走入禪房後,寧森月似是覺着有所不妥,她回首忘了斬緣大師一眼,笑了笑道:“大師不若與我一塊進來吧。”好歹此次乃是斬緣大師將她帶至此處,若是任由着他這般離去,亦是有所不妥。
斬緣大師輕輕搖頭,解釋道:“方丈曾下令,佛寺中人若無要緊之事不可隨意出入西禪院,現下貧僧領着女施主前來已是破戒,又怎可在此久留。”
寧森月聞言,便不再爲難,頷首一笑,示意他現下便可離去。
寧森月這下方纔打量着禪院,一供奉着香火的香爐,香爐上掛着一幅佛祖畫像,才禪房比起小木屋倒是寬敞許多,添置着必備的梳妝檯,銅鏡,屏風等等。
寧森月最終將視線落在屏風後那隱約可見的健碩背影,此人正盤膝而坐,他一襲袈裟,墨發高高束起……
寧森月心下咯噔一跳,瞳孔圓睜,那熟悉的聲音彷彿再次迴盪在耳畔,使得寧森月越發堅定心中所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