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森月又好氣又好笑,她無奈道:“我瞧這位公子年紀不小,也不像是不識禮數之人。怎的竟是這般無賴,賴在我這醫館中?”
見這人紋絲未動,也絲毫不因她的嘲罵而有所動容,寧森月只得軟下聲來解釋道:“不瞞公子,並非我不願留你,實在是這太和醫館地方小,着實容不下您。醫館之中,着實沒有空餘的牀位讓您就寢。”
那男子不以爲意,他倪了寧森月一眼便道:“你們不是說,今日沈太醫不會回醫館,既是如此,我便睡在他的榻上好了。”
那男子好似猶豫了許久,最終才支支吾吾開口說道。
此言一出,莫說是青莜有些呆愣,便是寧森月也被她嚇了一跳。
二人心下幾乎是同一想法:此人着實過於無理。
若是因着寧森月今日時的無理,寧森月這禮也賠了,也答應會爲他引見沈瀟然,可不料這人竟是這般無理取鬧。
寧森月登時也沒了好的脾性,她道:“實在不是我不願讓你住下,不瞞你說,平素沈太醫爲病人瞧病後便直接回府,從不會在醫館過夜,所以這醫館中,自是無她的住處。”
那男子聞言,又是打量了寧森月與青莜幾眼,隨後,竟是試探問道:“那不知你與你丫鬟是否同牀共寢?”
寧森月一怔,緊接着便是面露憤懣之色,“公子未免太過分了吧,若是公子盤纏不足,我倒是可以借給公子一點,讓公子趁着天還早,去外頭尋一間客棧住下。”
那男子卻是搖頭:“何須這般麻煩,我倒是也不是叫你擠進你丫鬟的房中,我是說,讓你的丫鬟勉強在你房中湊合一夜,我便委屈委屈,在她房中睡上一夜,不知大夫覺得這提議如何?”
這一次,還未到寧森月出聲駁斥,反倒是青莜怒斥出聲,“你這人好生無理,我們好心招呼你,你如今竟是要霸佔我的牀位,還說什麼不委屈?難道睡我的牀還委屈了你不成?”
那男子聞言,不怒反笑,“自是不委屈,不委屈,既然如此,那便勞煩姑娘今夜與你家主子暫時擠在一間屋子了……”言罷,他便徑直大搖大擺地走出內堂,然,當他距內堂門檻將近幾步之時,卻回頭倪了寧森月一眼,他笑了笑道:“勞煩女大夫爲我帶路?”
寧森月與青莜麪面相覷,見青莜僅僅是無奈搖頭,寧森月才安下心。
若換做是旁人,寧森月定然不會讓他無端住在太和醫館,可她總覺得此人身份怪異,應該並非一般人。
況且此人直奔沈瀟然而來,定是有所目的。
與其讓他脫離自己的視線與掌控,倒不如直接將他扣留在太和醫館之中,左右他抱着必要見沈瀟然之心,想必不會搞出幺蛾子來。
將那男子帶去青莜的住處途中,寧森月自然是少不了一番打探。
那男子名喚陳義,身患惡疾,慕沈瀟然大名前來,千里奔波,京城更是無親無故。
寧森月雖明面上直點頭,可心下卻是將信將疑。
其一,若是這名喚陳義的男子果真是身患惡疾,他鄉下的家人或者朋友又豈會讓他單獨一人前來京城。其二,寧森月的醫術雖比不得沈瀟然精湛,可到底與沈瀟然學了兩把刷子,她
瞧着這陳義神采奕奕,身強體健,無論如何瞧着也不像是常年身患惡疾之人。
回到房中的寧森月始終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腦海中始終徘徊着關於陳義乃是何人之事。
青莜瞧着她心不在焉,便出聲詢問:“郡主,您可是懷疑那男子?”
寧森月微徵,望着青莜的眸子多了幾分讚賞,竟是連青莜也瞧不出那陳義的不對勁。
也確實如此,那人無論是易容上還是言行舉止上,皆是予人懷疑。
寧森月眸光微閃,沉聲道:“他確實可疑……今夜我盯緊着便是,他既是專程爲着沈大哥而來,如今未曾見到沈大哥,該是不會輕舉妄動。”
“好了,你也跟着我忙活一日,今夜便好生歇着吧……牀榻有些小,只怕得委屈你與我擠上一擠了。”
太和醫館畢竟比不得景王府那般奢華,此處規格便如尋常百姓一般,簡單樸素。自從青莜與她一同搬離出來後,她便一直擔憂着青莜會住不慣。
好在這丫頭倒也不是斤斤計較之人,卻是從未抱怨過。
青莜搖頭如撥浪鼓一般,她忙道:“青莜談不上委屈。”
隨後,寧森月簡單洗浴後,便換了褻衣躺在榻上,青莜身側。
倦意襲來,寧森月正欲入睡,耳畔卻傳來青莜那輕緩的聲音,“郡主……姐姐她,她找着了嗎?”
寧森月微徵,黯淡燭火下,襯得她本就白膩如玉的面色越發慘白,半晌後才見她道:“並無消息傳來。”
只聽見青莜淡淡嗯了一聲,此外便並無下文。
寧森月心下忐忑着。
正所謂,紙終歸是包不住火。她生怕有一日,青莜會知曉真相,她生怕青莜會恨她入骨。
她已失去了一個姐妹,斷然不可再失去青莜這個好姐妹。
察覺到身側之人輾轉反側,許久未睡,寧森月微側過頭,遲疑着問:“青莜,若是有一日,我做了對不住你的事,你可會恨我?”聲音透着一分連她自己也未曾察覺的顫抖。
青莜好似微愣住了一般,隨後才聽見她如銀鈴般清澈悅耳的笑聲傳入耳畔,“郡主這是說得哪裡話,郡主既是已與青莜結爲姐妹,青莜從此以後便是郡主的妹妹,哪有妹妹會恨姐姐的?”
可若是有一日,你知曉你親姐姐是因我而死呢?
這一句,寧森月始終未曾問出口,她着實害怕,害怕青莜說出口的答案會叫她失望,會叫她恐懼,會叫她越發不安。
夜,漫長卻又死寂。
這一夜,青莜因疲倦睡得極爲安穩,可寧森月卻連連被噩夢驚醒。
翌日辰時,沈瀟然從宮中路經太和醫館,寧森月即可向他說明了陳義一事,沈瀟然已是面露凝重之色,他淺淺一笑,眼中卻滲着寒芒,“如此一來,我倒是要會會此人才是。”
由於爲百姓看診的緣故,寧森月着實走不開,便只得壓下滿心惋惜,依舊坐在正堂中爲病人瞧病。
待再一次瞧見沈瀟然的人影之時已是一個時辰後,寧森月忙迎上前去過問那陳義的狀況,卻不料
沈瀟然並未具體告知,寧森月雖心下生疑,卻也不再多問。
午膳之時,寧森月隨口說了一句是否喚陳義一同前來用膳,沈瀟然卻淡淡地回了一句,“陳義已經走了,往後便當是從未見過此人。”
聞言,寧森月便不再糾結此事。
雖得不到理想的答案,可一聽聞陳義一走,寧森月倒也是踏實許多,畢竟此人着實多疑,留在醫館之中,只怕是橫生禍端。
時光飛逝,轉眼便入了深冬。
北風呼嘯,氣候驟降,許是因着天冷的緣故,入冬後來瞧病的百姓亦是少了許多,反倒是給了寧森月偷閒的功夫。
一遇下雪,寧森月便常常披着貂絨斗篷,獨自一人前往醫館門前賞雪,若是無人叫喚,這一站便常常是一整日。
她時不時地眺望遠處,誰也不知那眸光淡淡的瀲灩清眸下藏着怎樣一番情緒。
數着日子,時間已過了將近一月,而景雲晟,自從上次喬莊前來過後,寧森月便再也不曾瞧見此人身影,耳邊也未曾聽見有關於景雲晟的任何傳聞,景雲晟彷彿在她的世界徹底消失。
說不清心下是失望或是可笑,她本以爲景雲晟對她多少存着些情義,可如今看來,倒是她高估了自己。
想必如今的他,已是左擁右抱,溫玉入懷,早已記不清當初陪在他身邊一載,爲她解毒的女子。
又或許如凌瑾所言,對於生於帝王家的男子而言,感情永遠是奢侈品,永遠抵不上皇權所帶來的致命誘惑。
思緒漸漸飄遠,不知覺間,未曾抱着暖爐的手已是凍得通紅,可女子卻好似未曾察覺,始終眼無焦距地望着前方。
“郡主,您這段時日老是一人待在外頭賞雪,卻也不知抱着暖爐,若是凍傷了手可如何是好?”青莜抱着兩個小小的暖手爐,黛眉微蹙,一邊輕喝着一邊疾步走來。
寧森月緩過神來,當即失笑,隨着時光推移,這青莜的膽子倒是長了不少,最近這幾日,可是越發不將她放在眼裡,老是沒大沒小的訓斥着她,若不知內情之人瞧見,只怕是要將青莜錯認爲她的姐姐了。
“好好好,今後我一定謹記着將暖手爐備在身上。”寧森月莞爾一笑,眼中卻不見絲毫笑意。
便是這笑不達眼底的模樣才越發叫青莜瞧着揪心,事到如今,青筠不知身材何處,寧森月便是她唯一的姐姐,她怎能不關心?
見寧森月未曾離去,青莜輕嘆一聲,索性便站在她身側,與她一同欣賞雪景。
“郡主……有些話,青莜也不知該不該說。”青莜眸帶遲疑,心下終歸有些忐忑。
寧森月不禁失笑,調侃道:“怎的,一向沒大沒小的青莜如今倒是有了些當妹妹的模樣了,有何事不敢說的?”
青莜雙手掌心環着暖爐,食指絞得發白,她猶豫一陣,方纔低聲道:“郡主既是捨不得世子爺,爲何當初要與世子爺合離?爲何連路過王府都不願?”
自從那一日喬裝前來的世子爺被寧森月戳破後離去,此外寧森月便格外地注意並無新奇的門扉,一開始青莜並未有所察覺,後來也不過是因着時間久了,慢慢纔有所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