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瀟然,你剛剛是不是說,他們是需要什麼特殊的法子才能夠驅動的?”鳳輕看着沈瀟然將其中一個冰棺的棺材蓋打開,露出了裡面躺着的真身,後知後覺的問道。
沈瀟然看向鳳輕,點了點頭,“方纔不是說了嗎?這些都是歷代宗主的不傳之秘,只是到你這裡的時候出了一點問題。”
鳳輕看着躺在冰棺之中,胸膛明顯沒有起伏的——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算作是人的東西,臉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然後她忍着寒冷走上前去,仔仔細細的觀察着“魑魅魍魎”的臉色。
看病要望聞問切。雖然鳳輕不是一個大夫,而是一個毒師,但是自古醫毒不分家,就算是一個毒師,也總要知道人的身體狀況才能夠對症下毒。
沈瀟然看着鳳輕認真的模樣,抿了抿因爲寒冷而染上一點白色的嘴脣,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開口道:“鳳輕,你真的要躺那一趟渾水?”
“恩?”注意力還放在研究“魑魅魍魎”身上的鳳輕轉過頭,不明所以的看着沈瀟然有點凝重的臉色。
“其實,鳳輕……”頓了頓,沈瀟然似乎是在思考着應該怎麼樣說才比較合適,“你有沒有想過不管其他任何事情,而是像現在一樣安樂無憂的過完剩下的日子?”
看着鳳輕,沈瀟然又補充了一句,道:“我會保護你一世無憂的。”
鳳輕看着沈瀟然,沒有說話。
我會保護你一世無憂的。
這是一句太過動聽的話——不管是情人之間的承諾,還是兄妹之間的保證。一輩子很短,短的好像一眨眼的時間,人就從一個呱呱墜地的孩子成了一個日薄西山的老者;一輩子也很長,長得每一天都可能出現不可預知的變數。
世上有幾個人敢輕言一輩子?
不管說這句話的人是真心是假意,也不管聽這句話的人到底相信還是懷疑,但是那一刻的感動,卻是不可否認的。
鳳輕雖然膽大聰慧,觀念也跟這裡的人大不相同,但是她也不能夠否認,當沈瀟然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擊了一下一樣,有些紊亂。
若是尋常的女子,聽到像沈瀟然這樣的一個神仙般的男子對自己許下這樣的承諾,大概會因爲幸福來得太突然,直接腦子放空一切,想也不想答應了。
但是可惜,沈瀟然面對的人,是鳳輕,那個看起來沒心沒肺,但是其實冷靜的近乎冷漠的女人!
那一瞬間的心跳紊亂之後,鳳輕就從感動之中恢復了自己一貫的冷靜。
好歹也是兩世爲人,有些事情,鳳輕心裡明白得很。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會沒有一點理由的對誰好的。父母全心全意的愛護孩子,是因爲孩子是他們愛情的結晶,是傳承他們生命的人;愛人之間之所以對彼此好,那是因爲他們能夠從對方身上得到這個世界上最神奇的東
西,那種命爲愛情的東西。
而沈瀟然之所以對鳳輕好——鳳輕很明白——那是因爲鳳輕的母親,在生下鳳輕之後就香消玉殞的可憐女人沈瑤!
沈瀟然是沈瑤的親傳弟子,兩人之間的關係,說是師徒,不如說是母子。沈瀟然敬重沈瑤,自然愛屋及烏的就對沈瑤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骨血疼愛有加。而且,當年沈瑤被皇帝下賜給寧國公做平妻,一代神醫最後卻死於後宅婦人之間的鬥爭的時候,沈瀟然沒能夠救得了沈瑤。這件事情讓沈瀟然一直心懷愧疚,久久不能釋懷。
現如今,鳳輕好好地站在沈瀟然眼前,沈瀟然儘自己的所能照顧鳳輕,不僅僅是爲了償還當年沈瑤對自己的照顧之情,更是爲了減輕自己內心的愧疚。
鳳輕知道,沈瀟然對自己好,但是這一份好意跟溫柔,卻不是因爲自己而來。若是她不是沈瑤的女兒,估計就算是她倒追沈瀟然,沈瀟然估計也不會領情。
就像是,將她當成了沈瑤的替身。
這一點,無端讓鳳輕十分的抗拒。
“我當然是很想像現在一樣,混吃混喝等死啦。”鳳輕大大咧咧地聳了聳肩,好像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但是沈瀟然知道,鳳輕的話還沒有說完,所以,他也沒有開口接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聽着鳳輕的下文。
果不其然,頓了頓之後,鳳輕就重新開口了,“可是不是有句話叫做什麼……‘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麼?好歹也在雲升帝國待了那麼久,就算不是爲了皇帝,也要爲了天下的百姓想想。不管國家是興是亡,最無辜的都是百姓。百姓什麼都沒有做錯,但是卻要因爲上位者之間的鬥爭,無端的經受那樣大的苦難。我吧,雖然冷漠,但是也不是那種一點良心都沒有的人。要我眼睜睜看着天下百姓受苦,捫心自問,我做不到。你應該也不會想要看着我日夜接受良心的譴責,寢食難安吧?”
嘆了一口氣,鳳輕看着沈瀟然,臉上的神情有點無奈,道:“再說了,就算不是爲了天下百姓,不是還有一句話叫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嗎?要是雲升帝國滅亡了,難保新的掌權者不對我們動手。前任宗主把五毒宗交到我的手上,我總不能讓它在我的手裡被滅亡了啊!這樣等我死了,黃泉路上見到前任的宗主,你要我怎麼跟他交代啊?”
沈瀟然靜靜地聽着鳳輕一條一條的羅列理由,也不知道鳳輕現在到底是在說服他,還是在說服她自己。
“最後……”鳳輕說到這裡忽然止住了話頭。
“是因爲景雲晟,是不是?”沈瀟然這才接過了話頭。
鳳輕的臉上,有一點不自在一閃而過,然後她轉過身,瞧着躺在冰棺之中的殺戮機器,道:“雖然我們兩個現在已經和離,但是我們好歹還做了那麼久的假夫妻不是?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這個一日假夫妻估計也有五十天的恩情,再說了以前在那邊的時候,景雲晟也沒有少幫襯我。現在他上了戰場,我要是對這件事情真的束手
無策也就算了,但是我偏偏有啊!這樣……這樣還讓我怎麼冷眼旁觀,萬一他在戰場上出了什麼意外,缺胳膊少腿甚至沒了命該怎麼辦?”
看着鳳輕的背影,沈瀟然張了張嘴,卻是沒有再說話,似乎是被鳳輕的理由給說服了。但是他的臉上,卻閃過了一點擔憂。
鳳輕全心全意的研究着眼前完全違反科學規律存在的“魑魅魍魎”,沈瀟然醫術高超,本來也是想着要從旁協助的。但是奈何他身爲皇帝身邊最受信任的御醫,實在是不可以離開皇宮太久。若是在他離開的時候,宮中忽然有哪位貴人得了疾病,找不到他,那麼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皇上那裡離不開我,我就先走了,你……”沈瀟然抿了抿嘴脣,“注意一些,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鳳輕轉過頭來看了沈瀟然一眼,點了點頭,道:“我有分寸的,你放心。倒是你,伴君如伴虎,雖然現在皇帝很信任你,但是難保有一天不會翻臉不認人,比起我,你才更加需要小心!”
聽到鳳輕對自己的關心,沈瀟然的心中一暖,恍惚間似乎又在鳳輕的身上看見了沈瑤的影子,以前,沈瑤還在的時候,也是會那樣,無微不至的關照着自己。
脣邊帶了一個暖暖的微笑,沈瀟然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會小心的。”
走出了陰冷昏暗的地道,外面突如其來的溫暖陽光,反而讓沈瀟然有點不適應,不自覺地眯起了眼睛,擡起手在眉骨處搭了一個涼棚,遮擋着照射在自己臉上的陽光。
“出來了?”玩世不恭的聲音從一邊傳來,兩道聲音在話音剛落之後便出現在了沈瀟然眼前。
沈瀟然看着眼前一個一臉嘻嘻哈哈,一個面無表情的人,溫和地笑了笑,道:“沒出來的話,你們是在跟誰說話?”
腹黑的話讓人完全不能顧跟他臉上的溫和微笑聯繫起來,真讓人懷疑沈瀟然是不是患有一種醫書上記載的疾病——精神分裂。
原本還笑嘻嘻的玄武的臉上笑意僵了僵,看着沈瀟然,嘴裡嘖了一聲,道:“你明明就是這麼一頭披着羊皮的狼,爲什麼鳳輕小姑娘總覺得你就是一頭羊?”
沈瀟然只是保持着自己臉上的微笑,挑了挑眉毛,沒有回答。
倒是青龍,微微眯了眯狹長的丹鳳眼,問道:“你就這麼告訴她了?”
聽見青龍的問題,沈瀟然微微收斂了自己臉上的笑意,點了點頭,“她是五毒宗的宗主,早晚有一天是要知道這件事情的。你一味瞞着也沒用,只會讓她越來越好奇而已。”
“就算知道了‘魑魅魍魎’的存在,不知道催動的法子,也沒有用。相反,若是宗主不知道如何使用‘魑魅魍魎’的消息傳了出去,那纔是對我們更大的不利。”
青龍分析的十分理智,但是沈瀟然分明看見,就連青龍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