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五官,若是有什麼辦法能夠將鳳輕眼角的那一朵黑色罌粟花輕輕抹去,想必那樣會更加相像——不,或許不只是相像,而是……一模一樣!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兩個如此相像的人呢?
就算是雙胞胎也總會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更何況,景雲晟可並未聽說,當年沈瑤生產下的是一對雙生子。
看着眼前這張熟悉莫名的臉,他心中那個明明只是一閃而過的大膽而冒險的想法居然又出現在了他的心中,這一次,並不是稍縱即逝,反而像是在他的心中紮了根一樣,怎麼樣都揮之不去!
若是……鳳輕便是寧森月,是不是一切都能夠解釋的通了?
當年寧森月並未葬身火海,死裡逃生後的她,只是一個無家可歸,身單力薄的弱女子,卻不知爲何輾轉來到了五毒宗。爲了不至於讓五毒宗那個對朝廷並不是十分滿意的勢力集體針對她,她只好改名換姓,乃至最後成爲了如今的五毒宗。
鳳輕沒有說錯,她及笄之後未滿一年便登上了宗主之位,那個時候沒有任何人服從她的命令,可是如今傳出的消息,卻都是說着五毒宗上下如何服從這位年輕的宗主!
五毒宗,一聽這個名字就知道,那裡就是龍潭虎穴,而生活在龍潭虎穴之中,整日與毒物爲伴的人,多半也有一副跟毒物一樣的心腸,若是沒有不逼迫着自己拋棄從前的心軟,戴上冷酷的面具,她怎麼可能能夠安然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一場大火,畢竟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時間是最好的打磨工具,即便是士別三日,再見之時,那人也非復吳下阿蒙,那麼分別的這些年,時間是不是也把當年的寧森月變成如今的鳳輕?
可是她眼角的那一朵黑色罌粟花……那樣妖冶而詭異,隱隱的透出一絲絲神秘的美,又是怎麼回事?
不知不覺之間,景雲晟看着鳳輕的臉,一時忘了收回自己的目光。
景雲晟的目光看的風情一陣接着一陣的不自在。
就算已經離開了那麼多年,就算自己也確確實實改變了很多,但是骨子裡的某些東西還是沒有改變,也沒有辦法改變。
就像……自己這一次不肯答應他幫將士們解毒而非要他試藥,不就是再耍小孩子脾氣麼?像極了當初自己跟景雲晟還是夫妻的時候,因爲他把自己惹毛了,所以自己非要捉弄他一番才甘心。
也不知道景雲晟會不會意識到這兩者之間的關聯性——鳳輕直到現在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不過旋即她又有點失落,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記不記得鳳輕倒是不知道,不過他要是在這麼看下去,就不用談正事了。
“世子爺,你可知道,最好不要長時間的看着一個女人,否則,你會情不自禁的愛上她?”脣角一勾,黛眉一挑,鳳輕忽然做出這樣一幅風情萬種的模樣來,聲音纏綿繾綣的不可思議。
景雲晟微微一震,像是方纔從自己的思緒之中回過神來。
見到鳳輕用這樣曖昧之中帶着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景雲晟忍不住微微皺眉。以前的鳳輕,也不屑於用這種聲音說話。
或許只是自己想錯了。
心裡這麼想着,可是腦海之中似乎有一個聲音越喊越烈,說着,她就是寧森月,就是那個你朝思暮想了數年的寧森月!
而此時此刻又冒出另一個聲音,冷酷的陳述着一個事實,寧森月死了,死在那一場火海之中,眼前這個女
人只不過是長得跟鳳輕一模一樣而已!
兩道聲音各執一詞,景雲晟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要炸開了一樣疼痛。
“景雲晟,我說你到底準沒準備好,站在這裡看着我很有趣是吧?你要是沒有準備好就給我滾回去先準備好了再回來,本宗主要睡了!”
見到景雲晟依舊盯着自己的臉,卻又好像是在透過自己的臉看着另外一個人,就算知道他透過自己也只能夠看見寧森月的臉,鳳輕還是覺得心中一陣不爽,當即就伸手推了景雲晟一把,大聲喝道。
景雲晟是何等人物?
那是年少之時便帶兵征戰沙場卻未嘗敗績的戰神,他的警惕性極高,就算是如今正處於失神的狀態,在鳳輕一掌推過來的時候,景雲晟還是不偏不倚的我煮了鳳輕的手腕。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收攏,大手就像是一把鐵鉗子一樣緊緊地禁錮住了鳳輕細的彷彿只要輕輕一捏就能夠斷掉的手腕。
鳳輕吃痛,倒吸一口涼氣,頓時一股無名火從心底升騰,她的另一隻手手腕一翻,三根銀針出現在手中,毫不猶豫地朝着景雲晟身上招呼了過去。
不過……鳳輕在下毒這方面能夠甩了景雲晟不知道幾條街,但是在武功這方面,那就不是景雲晟甩她幾條街的問題了。
輕而易舉的,鳳輕就被禁錮了兩隻手。
“混蛋,你放開我!”鳳輕嬌叱一聲,掙扎着想要掙脫,奈何兩人之間的力氣差距實在是懸殊,鳳輕的所有努力,就像是在泥牛入海,一點效果都沒有。
一番掙扎之下,反而沒有意識到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慢慢縮短。若是從景雲晟的身後看去,那完全就是景雲晟將鳳輕整個抱在了懷裡。
景雲晟低頭,看着明明是她先動手,如今被自己握住了手腕還掙扎不休的女人,忽然覺得有些新奇。
在此之前,鳳輕一直都表現得冷漠狂傲,讓人看了就不想要接近。但看她現在這副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咪一樣的樣子,根本就是一個惱羞成怒的小女人,哪裡還有五毒宗宗主的樣子?
若不是她眼角的那一朵黑罌粟,想必自己會覺得,現如今懷裡的這個姑娘,就是寧森月吧?
那個小丫頭生氣起來跟自己鬧彆扭的時候,也像是一隻炸毛的小貓。明明知道反抗沒有什麼結果,就是不肯收起那小小的爪子。
苦笑一聲,景雲晟自嘲自己真的是魔障了,可是就在這時一縷香氣鑽入鼻腔,景雲晟頓時微微一愣,此時,他手上的力道也微微一鬆。
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的鳳輕只是本能的感覺到鉗制着自己手腕的力道鬆了鬆,鳳輕乘機掙脫了景雲晟的大手,擡腳對着景雲晟的膝蓋就是狠狠一踹。
至於有多狠……看景雲晟猛地下沉的身體,聽那一聲即便是盡力壓抑但還是掩蓋不了其中痛苦的悶哼就知道了。
“登徒子,你給我滾!”鳳輕沒好氣地揉着手腕——這麼疼,估計上面是非得要留下兩個青紫的手印。這個混蛋,這麼多年過去了,怎麼還是不知道憐香惜玉這四個字怎麼寫?
當真是……不!解!風!情!
更是……不解她鳳輕!
“是本世子失態了,在這裡給宗主賠禮。”雖然膝蓋痛極,但是不過片刻之後,景雲晟臉上已經沒有什麼特別的痛苦之色,好像剛纔鳳輕那卯足了力氣的一腳,並沒有踢在他身上。
“賠罪?本宗主不稀罕,你給我滾!”鳳輕卻是
背過身去,揮了揮手,吼道,“還有你也不用指望我給你們送解藥了,我不想看見你!”
吼聲落下,風情卻並沒有聽見她想象之中的景雲晟的反駁。其實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生氣歸生氣,但是這麼多將士還是無辜的,不能因爲景雲晟得罪了她自己就遷怒他們什麼都不管了。但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想要收回那是不可能的。
一時之間,房屋內安靜至極,兩個人能夠聽見彼此的呼吸之聲交替着響起,聽得久了,竟也覺得有一些和諧。
良久之中,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
鳳輕猛地擡眸,她知道,那是景雲晟在嘆息。這不是她第一次聽見景雲晟的嘆息,但是景雲晟這個人,他的心就像是那些刀槍不入的“魑魅魍魎”一樣,堅硬的似乎找不出一點破綻。記得上一次聽見他的嘆息,那還只是一個意外,而且他是爲了他早逝的母妃。
可是這一次……他到底是爲何嘆息?爲了自己嗎?
鳳輕覺得自己握着手腕的手在輕輕發抖。
“宗主可知,本世子曾經有一位世子妃,名喚寧森月?”景雲晟的聲音緩緩響起,極爲難得的,帶了一絲懷念與傷痛。
鳳輕的身體猛地一顫,大腦之中唯一的念頭就是:難道我穿幫了?景雲晟知道我就是寧森月了?
然後,在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說話的時候,鳳輕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有點涼,像是窗外那一片溶溶月光,“有所耳聞。可是,那位世子妃,不是已經於世子和離,並且喪身火海了麼?”
身後的呼吸忽然一窒,像是那個人因爲太過痛苦而無法呼吸。好一會,景雲晟纔開口,道:“沒有錯。”
“既然如此,何必在本座面前提起?”鳳輕聽見自己的聲音,依舊冰涼,好像她真的只是一個局外人。
“宗主可知,你的相貌,與森月一模一樣。”
“那又如何?”
沒有人再說話。氣氛彷彿又回到了景雲晟開口之前,只不過這一次,空氣中瀰漫着一些淡淡的傷痛。
是啊,那又如何?
倘若鳳輕不是寧森月,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對她的生活有什麼影響麼?
倘若鳳輕真的就是寧森月,那又能如何呢?她已經改名換姓了,甚至在眼角紋了一朵罌粟花,將自己與寧森月完全的區分開來,寧森月死了,活下來的鳳輕,是五毒宗的宗主。
“方纔雲晟失態,實在是因爲見到宗主想起了亡妻,一時恍惚,還請宗主不要介懷。”
鳳輕的身體再一次僵硬了。那個高高在上,似乎永遠都不會對人低頭的景雲晟,居然爲了已經死去的寧森月,向自己低頭了?
“宗主既然來了,就是爲了襄助我軍,還請宗主不要爲了雲晟一人之過,罔顧我三軍將士的性命。”景雲晟尚且不知道自己的低頭給鳳輕帶來了多大的衝擊,仍舊放低了自己的姿態,道。
鳳輕閉了眼睛,微微擡起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行,看在女人何苦爲難女人的份上,我不計較。”
因爲背對着景雲晟,所以鳳輕沒有看見景雲晟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而等鳳輕轉過身的時候,景雲晟早就已經收斂眸中的光芒,一雙眼睛深沉的看着鳳輕。
“準備好了吧?”鳳輕微微眯起眼睛,面無表情的看向景雲晟。
景雲晟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