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威脅一座城。
這在任何的朝代都會被當成笑話。
然而此時,聽着鄭普觀的話語,不僅是在場的那些將領,就連周圍街巷之中那些準備赴死的人們,他們的心都落了下去。
不斷的落向無底的深淵。
所有人都感到了不斷加重的寒意。
那名軍師的血冷了下來。
他先前痛心的是他這麼多年的經營,以及唾手可及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被一刀斬滅。
但現在,功名利祿以及自己和家人,以及這座城中所有人的生命相比,卻顯得根本不重要。
他有所醒悟。
怒火全部化成身上的冷汗。
他擡起頭,用乞求般的眼神看着鄭普觀,想要說些什麼。
然而就在此時,他感到胸口一涼。
一根鋼釺釘入了他的胸膛。
鄭普觀的身體化爲道道殘影,直接從他身邊掠過。
他身旁那數名軍中將領駭然轉身,還未來得及揮舞手中兵刃,鄭普觀已經撞破一道院牆,衝入了街中一家鋪子。
那是一家賣驢肉的鋪子。
在神都,羊肉最受歡迎,但是往往每日裡宰殺的活羊都被達官貴人先搶購一空,所以驢肉就變成了來往富商的最佳選擇。
那家鋪子的生意也很好,每日裡少則宰殺兩頭驢,多則可以宰殺四五頭驢。
所以這家鋪子裡一共有七口大鍋,其中三口大鍋分別用來煮肉煮下水,其餘的大鍋都用來屠宰脫毛時燒開水用。
今日這家鋪子的生意原本應該也很好,七口大鍋之中有六口大鍋下方的竈火都是點燃的。
當鄭普觀撞破一堵牆撞入這家鋪子時,這家鋪子的一口大鍋裡的肉汁已經接近收幹,滷水和肉汁散發出誘人的香氣,許多肉塊已經軟爛,正是出鍋時。
然而這個鋪子裡沒有人。
沒有來買肉的食客和肉販子,也沒有老闆,也沒有屠夫和夥計。
這個鋪子裡的屠夫和夥計,包括老闆夫婦,早已經倒在了染坊裡。
看着幾個竈臺之中還在熊熊燃燒着的竈火,鄭普觀隨手用竈臺上的一雙鐵塊戳起了一塊驢肉,然後他面無表情的提起幾個原本是用於裝肉的大木桶,逐一狠狠的拍向了那些竈臺。
隨着一聲聲可怖的爆響,那些磚石堆砌,已經用了很多年的竈臺逐一崩塌。
滾燙的磚石和燃燒着的柴火濺射出去,落在竈膛後方的柴垛上。
“他要放火!”
破開大洞的牆體後方響起幾個人焦急的大叫聲,然而等這些人衝入這家鋪子時,他們看着已經被引燃的柴火時卻是反而愣住了。 wωω¸тt kΛn¸C○
這家鋪子裡沒有人。
鄭普觀已經不在這家鋪子裡。
“他去了哪裡?”
衝進鋪子的這些人一邊滅火,一邊焦急的大喊。
“他去了哪裡?”
院外同樣有許多人驚怒的叫了起來。
這些街巷之中到處都是人,然而鄭普觀竟然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失去了蹤跡。
尤其是之前還在緊盯着鄭普觀的那些軍中的箭手,此時的雙手竟也是忍不住微微的顫抖。
這一瞬間的一個起落,等他們看到這家鋪子裡火勢涌起時,他們即便大多數都在高處,也依舊失去了鄭普觀的蹤跡。
在他們的視線之中,鄭普觀也應該依舊在這家鋪子裡的。
一名站在屋面上的箭手也忍不住驚怒的叫出了聲來。
但也就在此時,他嗅到了異樣的氣息。
他以爲是那鋪子裡的煙火氣飄了過來,但旋即發現有些不對。
他豁然垂首,往下方看去。
下方的黑色瓦片裡,開始流淌出絲絲縷縷的煙氣。
他所在的這間屋子下方是個馬棚。
馬棚寄養很多來往歇腳的來往商販的馬匹,馬棚的一角堆滿了乾草和一些幹豆。
這種地方懼怕明火,所以平日裡絕對不可能出現煙火。
他看見這些煙氣的同時便反應了過來,“他在我這裡!”
鄭普觀沒有理會這名箭師。
他甚至可以在這名箭師出聲之前便殺死這名箭師,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做。
因爲事實上這名箭師是錯的。
因爲在這名箭師看到那些從屋瓦間冒出的煙氣時,他早已經貓着腰如同最靈活的狸貓一般悄然穿過了這間馬棚。
這名箭師的呼喊聲被人聽見時,他已經沿着一道院牆的陰影無聲無息的跑出了數十步,然後又悄然的翻過了一道院牆。
哪怕他的一隻手中提着一塊驢肉,另外一隻手中握着一根一頭紅炭的木棍,也依舊沒有人看到他。
他完美的通過沿途幾名高處的箭手的視線盲點,又進入了一家農舍。
等他開始點燃這家農舍之中的柴垛時,他才聽到了那名箭師的呼喊。
所以那名箭師的呼喊,在此時反而成爲了吸引注意力的誤導。
一聲聲急促的呼和聲響起。
許多人朝着那名箭師的所在狂奔而去。
尤其是一些並沒有戰陣經驗的尋常百姓,便已經將手中的東西紛紛朝着那處馬棚砸了過去。
這種混亂甚至讓鄭普觀略微停頓了一下,他通過這間農戶的窗櫺朝着外面看了看,然後選定了不遠處的一片房屋。
那片房屋很擁擠,而且其中有幾間庫房。
即便在此時的混亂之中,鄭普觀都嗅到了一些熟悉的染料的味道。
那應該是堆積着成品布匹的庫房。
但也就在此時,他又突然改變了主意。
他看到了一家店鋪。
那家店鋪是竹器店。
竹器店裡面不僅有做好的很多竹器,而且庫房和製作這些竹器的地方都連在一起。
他看到那間店的周圍,甚至堆滿了很多竹子的刨花。
於是他很快選定了一道沒那麼快被發現的道路,然後衝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不被發現。
但只要這些人始終慢他許多,那他放火的速度,便會遠超這些人救火的速度。
更何況這些人不只是想救火,還想堵住他,還想殺他。
既然如此,那這些人便一樣都做不好。
“他在那邊!”
等到許多人衝入已經燃起大火的馬棚時,外面有人才如夢初醒般大叫起來。
從屋面上已經跳下的箭師大腦空白卻身手敏捷的攀上一棵棗樹。
他從棗樹的高處望去時,已經看到有五六間屋子在不同的街巷之中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