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姐妹四人,最要強的,當屬二閨女張巧靜。
這丫頭從生出來,就樣樣都想拔尖,無奈的是,她既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衣服要撿姐姐穿剩下的,吃東西要排在倆妹妹後面,這讓不落人後的張巧靜很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咋樣?不是她姐姐就是她妹妹,她還能搶不成?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她上學以後,坐在課堂上,她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努力的目標,只要她學習成績是最好的,應該就會受到父母的表揚,進而得到關注了吧?
想法很好,當她第一次拿回雙百考試成績的時候,也確實得到了父母的表揚,可還沒等她美完呢,就見就見三丫哭哭啼啼的回來了,一問才知道,原來她兩科加到一起也沒過六十,張巧靜得意的同時,還有些怒其不爭,兩科都不及格,這怎麼可能是她的妹妹?
沒成想,父母不但沒罵三丫,還對着她又哄又勸,看看因爲哭泣而倍受關注的三丫,再瞅瞅自己手裡的考試成績,張巧靜心裡的滋味可想而知,更讓她難過的是,她覺得自己又努力錯了,考的再好,她也不會受到關注,她還是家裡,最不受寵的那一個。
學習的勁頭沒了,這期末的成績就下去了,看着自己這八十多分的成績,她無精打采的往回走着,想也知道,這不上不下的成績,既不會被表揚,也不會被安慰,就像她這個主人一樣,沒人管,沒人理。
“張巧靜,聽說你這次考試成績不及格?”斜挎軍綠書包的王小山,從後面趕了上來,一句話,就惹毛了心情不好的張巧靜。
“你當我跟你似的,腦子裡裝的都是雞屎?我能不及格?開什麼玩笑?”她就是不用心,也不會不及格好嗎?考試不及格,那得笨到什麼程度?
“怎麼就不能?別以爲我不知道,期中的時候,你們家張巧芳兩科加一起都沒六十,我弟弟都跟我說了,她是全班倒數第五,而且不是有那麼句話嘛,有其妹必有其姐,她都那樣了,你咋不能?”王小山搖頭晃腦振振有詞,覺得自己說的很有道理。
聽到三丫的成績被人說出來,張巧靜的臉刷一下就紅了,上去就推王小山:“閉上你的狗嘴,你的成績又能好到哪去?你弟弟偷雞摸狗,前兩天還拿我妹妹的橡皮。”
“誰偷雞摸狗了?誰稀罕你家一塊橡皮了?”自覺很爺們的王小山,當然不能讓個女孩給熊住,伸手就反推回去,兩人越吵越兇,沒幾句話就打到了一起。
張巧靜再厲害,她也是個女生,一開始還撓了對方几下,結果把對方惹急眼了,整個被按到了底下,完全處於挨狀態。
被人騎到下面的她,是又怕又疼又委屈,可心裡那不服輸的勁,卻讓她狠瞪着王小山,又抓又撓就是不討饒。
“王小山你個混蛋,你敢欺負我二姐?東兵哥,揍他!”同樣放學的張巧芳,一眼就看到被欺負的二姐,這她哪能幹?嘴裡喊着張東兵,自己就先衝了上去,拉着對方的脖領子就往下拽。
別看張東兵長得白淨,可他畢竟是個男孩,再加上平日裡父母寵着,吃的又好,和同齡的王小山相比,整整高了半頭,見平日裡和自己關係不錯的張巧靜被欺負了,他扔下書包就衝了上去,截住了想跑的王小山就是一頓揍。
“二姐,你咋樣?沒事吧?”張巧芳扶起二姐,擔心的問着,最後發現,她姐除了頭髮亂點,臉上還沒啥傷。
“沒事。”嘴裡說着沒事,張巧靜眼睛一紅,嘴裡再硬,她也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女生,此時碰到家人,心裡自然是委屈。
見一向要強的二姐眼睛都紅了?張巧芳這火蹭蹭就上去了,別看她們姐妹在家裡怎麼吵,可再吵也是姐妹,如今被外人欺負了,她心裡哪能好受?
這丫頭打眼一掃,學摸了根小樹條,照着王小山就跑了過去,看張東兵正騎到對方的身上,往臉上揍,她拎着那樹條就往腿上抽。
一旁的張巧靜,紅着眼看着妹妹去給自己報仇,小小的她,第一次體會到母親所說過的話:你們是姐妹,打斷骨頭連着筋,現在小沒感覺,等大了你就知道了,真有事的時候,還得是親姐妹管你。
“二姐,我和東兵哥給你報仇了。”打跑了王小山,張巧芳興奮的跑回來,拉着姐姐的手尋求表揚。其實這丫頭完全是狗仗人勢,邊上要是沒有張東兵,她就是被揍那夥的,你看她還敢不敢這麼生猛?
“東兵,謝謝你。”嘴裡謝着張東兵,張巧靜緊緊握住張巧芳的手,心裡暖暖的,這是她的親妹妹呢。
現實畢竟不是小說,張巧靜也不可能因爲這點事,回家就開始尊姐愛妹,所以姐幾個該吵吵該爭爭,完全沒有變,可她心裡卻記住了一條,她們是姐妹,是除了父母外,這世界上最親的人。
姑娘大了,就要開始找對象了,送走了回門的大姐,見三丫又和張東兵嘻嘻哈哈的跑了出去,張巧靜心裡有些忐忑,她會嫁個什麼樣的人呢?
結果沒過半年,她就知道自己能嫁個什麼樣的人了。
老賈家,也算是本村的大戶了,兒女衆多不說,因賈父瓦匠活幹的好,家裡還算頗有積蓄,張巧靜的對象,就是賈家的小兒子。
這小兒子也是有弊有利,好的來說,一般小兒子最受寵,今後和公婆在一起,應該不會吃虧。壞的一方面,也是小兒子最受寵,受寵的孩子不一定有擔當,凡是都想靠兄姐,像他們家四丫,就是最好的證明。
聽了父母的分析,張巧靜沉默了,其實她對賈志傑還是滿意的,比起大姐夫的木訥,賈志傑那張嘴簡直能說出花,雖然都說老實能幹的好,可說實話,她看大姐那日子過的,真是沒啥希望,可見能幹了,也不一定好到哪去,關鍵還是要會持家。
心裡是這麼想,可父母的意見她也不能不考慮,所以她在家躺了兩天,準備好好想想,這男人到底合不合適自己。
第二天晚上,擔心對象的賈志傑,拎着一袋子松子來了,見到張家老兩口就是一個笑:“張叔張嬸,這是我二姐捎回來的松子,都炒好了,香着呢,您二老嚐嚐。”
“志傑啊,你看你這麼客氣幹啥?快屋裡坐,二丫在裡屋待着呢。”張父接過鬆子,忙往裡讓人,其實對於賈志傑,他也不是不喜歡,雖然這人有點小毛病,但孩子還是個好孩子,不過這是閨女一輩子的事,所以他總想和孩子說明白了,讓她今後過日子也有個心理準備,免得將來後悔。
賈志傑進了屋,就見張巧靜在炕上倒着呢,瞅着沒人跟進來,他忙湊過去關心道:“巧靜,哪難受?今兒個要不是碰到巧珍了,我還不知道,你這兩天不好受,明天你要是還不得勁,我就陪你去醫院看看?咱別硬挺着。”
“沒啥大事,再說我爸就是大夫,去哪門子醫院啊?”嘴上埋怨着,張巧靜嘴角卻不住的上翹,剛想說什麼,就見對方從懷裡拿出一包東西,打開一看,能有二十來個鵪鶉蛋?這東西雖然算不得珍貴,可他們村裡卻真沒有,哪來的?
看出來她的疑惑,賈志傑嘿嘿一笑,邊扒着蛋邊低聲道:“我二姐拿回來的,說是給我大嫂換口味下奶,我給你煮了二十來個,你看看要是喜歡啊,明天我還給你煮,放了鹹淡的,嚐嚐好不好吃。”說着,他把手裡的蛋,塞到了張巧靜的嘴裡,看她吃了進去,似乎比自己吃了都開心。
鹹滋滋的,還有着五香的味道,可見是放了材料,費了功夫的,想到這是給賈家大嫂下奶的,張巧靜不好意思的道:“明天你可別煮了,讓人知道了多不好。”下奶的東西都被她吃了,人家得咋說?
賈志傑繼續扒着蛋,滿不在意的道:“誰能知道?知道就說我吃了,還能給她吐出來?再說她那好吃的一堆,還差這幾個鵪鶉蛋了?我媳婦吃了身體好比啥都強。”
張巧靜聽的滿臉通紅,舉拳頭就照對方捶去:“誰是你媳婦?不要臉。”
賈志傑一手接住對方的拳頭,一手把扒好的鵪鶉蛋,塞到對方的嘴裡,輕笑着道:“你要是真成了我媳婦,不要臉我也認了,下半輩子,我天天給你扒鵪鶉蛋。”
爲了這句話,張巧靜嫁了,新婚的日子,也確實是想她想象的那樣,親親我我甜蜜溫馨,可沒想到,就在她以爲,自己生了兒子,後半輩子都會一帆風順的時候,賈志傑卻給了她重重的一擊。
他出軌了,和一個長相年齡都不如自己的女人,被人堵在了家裡?
看着一臉愧疚,滿眼討好的丈夫,她只覺得心裡噁心,她不懂,自己不是女人嗎?女人該有的她啥沒有,家裡有着老婆孩子,他爲啥要找那麼個女人?
她吵過鬧過,她撒潑打滾,覓死尋活過,可做的再多,那男人嘴上說的好聽,轉頭又出去亂搞,她抱着孩子,守着空蕩蕩的房子,只覺得心若死灰,憋屈的連個縫都沒有,可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她能怪誰?有心不過,孩子咋辦?而且離婚後被人指指點點,背後講究,她哪來的臉面?
“二姐,你們有了孩子咋都這樣啊?你看你現在把自己造的?當初還說大姐呢,我看你比她還慘,今後家寶不能像小春似的,連口熱乎飯都不能按點吃吧?”四丫嫌棄的話,讓張巧靜一愣,她呆呆的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只覺得那麼陌生,這是她嗎?這是那個事事都比別人強的張巧靜嗎?爲了一個男人,她咋會把自己鬧成這樣?
想到那有娘養沒娘管的外甥,她抱緊了懷裡的兒子,暗暗發誓:沒有男人,她還有兒子,她兒子是賈家的繼承人,誰也別想虧待了他。
賈志傑回來後,發現他媳婦不吵不鬧了,還心平氣和的和他商量,想給兒子攢家產。
“開小賣店?咱們手裡哪有這個錢啊?”他媳婦怎麼想一出是一出啊?
“你也知道咱們手裡沒錢啊?看看你兒子,多聰明,長得多好?今後沒有錢,他拿啥上大學?拿啥娶媳婦?你就希望他在村裡待一輩子,不希望他去城裡有大出息?沒錢你不想辦法掙,還想硬挺着,讓孩子和咱們苦一輩子?”說着話,張巧靜把孩子往丈夫懷裡一塞,難得委屈的道,“你出去幹啥我都懶得管了,我就想給我兒子多攢倆錢,讓我兒子活的能比別人硬氣,這小賣店開了又用不着你,我看着,掙了錢我給兒子留着,你這當爸的要是連這都不管,我也不跟你過了,咱們趁早上火算了。”
又軟又硬的一番話,讓賈志傑動心了,其實他也知道媳婦挺好,可男人嘛,難免吃着碗裡的惦着鍋裡的,總想出去找找刺激,不過他媳婦不管咋鬧,對兒子倒是好,而且就像她說的,掙了多少錢也是給兒子留着,不趁着這個機會多劃拉點,今後父母手裡的錢,說不上搭誰呢,這可不行,他兒子是老賈家的獨苗,可不能便宜了別人。
這麼一想,他當晚就跑到父親那一頓軟磨硬泡,還說因爲自己的事,媳婦要領着孩子走,不想和他過了。
老賈頭對這話雖然沒全信,卻也暗暗合計了一番,這兒子不爭氣,可孫子是他老賈家的根,兒媳婦要是一賭氣真不想過了,換個後媽,孩子豈不是會受委屈?老頭咬咬牙,拿出了自己的棺材本,直接給開了個小賣店,就爲了讓兒媳婦有個寄託,能領着孫子好好過日子。
自打有了這個小賣店,所有的人都滿意了,張巧靜手裡掐着錢,再不管賈志傑那些破事,賈志傑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自覺也很得意,賈家衆人不用天天判官司,更是身心舒暢,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去了。
人生的際遇真的很奇怪,曾經張巧靜以爲自己會幸福的時候,賈志傑變壞了,就在她以爲,自己這輩子和丈夫,都會面和心不合的時候,因爲妹妹,賈志傑又變好了。
其實她揣鹽回家的時候,只是想着能讓對方得個教訓,今後能不那麼過分,可沒想到,這鈔大病’,卻讓賈志傑真正明白了,誰纔是對他最好的人。
瞅着一旁給自己扒鵪鶉蛋的丈夫,她暗暗翻了個白眼,全然沒有當初的幸福感。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她卻覺得,能用金子換浪子的,那不是傻子就是呆子,金子不會背叛,這人可是沒準。
就像現在,這男人的臉上一如當初的深情,可今後呢,誰知道他會咋變?不過咋變她都不怕了,她手裡有錢,下面有兒子,經過這事,賈家人都覺得對她有虧欠,再加上孃家妹妹也有本事,他賈志傑如何重要嗎?你老老實實的,咱們就好好過,不老實?
吃着鵪鶉蛋的張巧靜,心裡暗暗盤算:要不要問問三丫,她那癢癢藥,到底是哪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