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不講究，就在旱冰場外，檯球場邊的臺階側面，田螺哥的小吃攤支開了兩張小桌子，三四個大漢阿光曹二狗作陪，大碗喝酒，猜拳吃肉，陸文龍和阿竹陪江大船坐這邊。
江大船本來還有點瞧不起這倆小子，結果都是端了土碗就倒下脖子，這可是本地產的紅苕酒啊，雖然沒有那些大麴那麼高度數，也比什麼啤酒度數高得多。
但下力人不就喜歡這樣的爽利麼，他也端了碗，不做聲的咕嘟咕嘟倒下去，嘡的一下把土碗擱到小桌子上，抹了一把嘴：“有什麼就說吧！我不是個憋得住性子的人……”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道理，大漢還是明白。
陸文龍搖搖頭，那樣一碗紅苕酒對他來說，還是有點猛烈的：“沒那麼複雜的事情……等我緩一口氣……還是喝急了點！”
江大船瞠目看着這個剛纔冒充豪爽，實際上還是被白酒嗆住的少年，哈哈哈的笑起來，最後那點防心也沒了，動手給三個人都滿上酒，有點捉狹：“再喝一碗？”
陸文龍不硬撐：“喝了就沒法給你說事了，我慢慢喝……呃……田螺哥！你搞點別的酒好不好，這個東西味道怎麼這麼怪？”
田螺哥現在帶了兩個幫手，還兼搭賣點滷菜了，本來已經該收攤了，把剩的胡亂切了端過來沒好氣：“老子要下班了！愛喝不喝！”不過還是提了一瓶米酒放在旁邊：“我自己的……”
這個就好得多，有點甜……跟醪糟水一樣，陸文龍喜歡，幫餘竹也倒了點，這傢伙越喝臉越白，正在端起一碗敬江大船。
陸文龍纔算是緩過那個勁兒：“第一件事很簡單，前些日子，我們的弟兄一起在粵東做下點事情，防着對方過來報復，所以想拜託你們在碼頭躉船上幫我們留意一下，只要是粵東人過來，就趕緊通知我們……”拿手隨意的這麼一劃拉，旱冰場已經在關燈，檯球場也陸陸續續的有小崽子們開始鋪塑料布遮擋檯面，江大船看着這些，不說話。
陸文龍繼續：“我們的口音特別，外地人來，一眼就能看出來，車站我們自己知道看，但是基本都是周邊縣份的才坐車來，外地的都坐船，怎麼樣，不難吧？”確實是，這一帶的口音跟渝慶都有點不同，渝慶話又跟全國都有差異，來個外地人，很明顯的。
江大船搖頭：“不難……太簡單了，不用我們看，回頭給躉船說一聲，每個人都要從水手面前過，跑不掉的……還有呢？這簡直就不是個事。”
陸文龍敬他一碗酒：“那就謝了，你不是事，我們做不到……先說好，只要吊準了人，酬勞兩百塊。”
江大船辛苦一個月，還沒這個價，頓時驚住：“你開玩笑？”
陸文龍嘿嘿嘿：“你們只要發現人，絕對就值這個價，要是他們不做聲不做氣的找上我們，哪個弟兄丟了性命，你覺得兩百塊算什麼？”
江大船眼睛亮：“那倒是……嘖嘖，不過你們也太闊氣了點吧。”兩個少年穿得都很一般，餘竹還好點，起碼稍微時髦點，陸文龍就是灰不溜秋的一身運動服。
陸文龍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神燈他們跟我們合夥，一個月，什麼都不做，這個數！”拿手指比劃一下！
江大船沒眼力：“四百？”
陸文龍抖眉毛：“四千！”
江大船不說話，猛的喝了一碗酒！
陸文龍指指正在摘圍裙的田螺哥：“田螺哥之前在北街飯店做廚子，一個月一百四，現在我們一起，他每個月拿九百。”
江大船有點坐不住，餘竹笑眯眯的幫他倒上一碗酒，舉舉自己的土碗，示意幹了，大漢就當是一碗水，一仰脖子全倒進去，有點心神不定！
陸文龍看看那邊幾個穿着真有些破爛的大漢：“大船哥有嫂子沒？這幾個大哥有了吧？”其中有倆漢子明顯三十多歲了。
江大船摸摸頭：“扛包的……上兩條街的姑娘是看不上，下面一條街的我看不上，再存兩年錢，去找個鄉下婆娘，絕對好使！”小縣城不是呈王字型麼，上面兩橫就是北街和中街，確實都是縣城裡的姑娘，哪裡瞧得起下力人，下面一條街又大多是農村進城姑娘或者外地來做小買賣的市井人，尖酸油滑刻薄的居多，相比之下還真不如鄉下淳樸老實的姑娘當老婆好。
陸文龍聽了倒是眉毛一陣亂跳，餘竹又忙着倒酒，江大船不喝了，直接看着陸文龍：“有什麼話你明說吧，我們就是下力人，除了力氣什麼都不會，打我們主意，想我們賣命當打手做不到……我們只會老老實實扛包，欺負別人我們不會做，你看着辦！”
這倒是個明白人……
陸文龍笑起來：“打手？剛纔你進來沒看見滿地的小崽子？自己的人手，我何必去求你？”
江大船有點糊塗，又有點放下心來，又喝一碗酒：“那你說要幹嘛……都急死我了！”
陸文龍不急：“碼頭是你們的，以後也是你們的……我們就想跟你們做買賣。”
江大船詫異：“我們會做什麼買賣？別又來坑我上當！”
陸文龍笑：“我什麼時候坑過你了……喏，碼頭客船那邊，很亂，很多賣土特產騙過路客的，對吧？”
江大船悶聲：“上了江邊的石梯，就不是我們碼頭的地盤了……那些騙子也明白，都躲在上面……”真的很多，小縣城嘛，客輪停靠的時候，賣小竹筐的柑桔，中間放塊磚頭的，大公雞老母雞吃了一嗉子的玉米粒或者血旺壓稱的，更別提直接耍秤砣做手腳了，騙的就是匆忙上岸買東西的旅客和船員！
陸文龍嘿嘿笑：“街面上的，我們去收拾，嫂子們不就應該來賣這個麼？”
江大船恍然大悟：“你說我們去把碼頭上的攤販全部收拾了？”
陸文龍表情奇怪：“這種事情你做得出來？”
江大船的臉上果然有些糾結：“太惡霸了一點吧，還是有很多人指着這個吃飯的，都是窮苦人家，雖然有時候有點可惡。”
陸文龍點頭笑：“所以，不是收拾他們……那些地方你們熟吧，港務局的那些人……”
江大船點頭：“肯定熟……雖然瞧不起，但沒了我們做事，貨堆在船上岸邊，就沒法動！只要我一句話！”臉上很有點得意和豪氣！
陸文龍撇嘴：“可現在也沒誰敢罷工，對吧？”
江大船頓時被他掃了興，擡腳就想踹人，發覺還沒那麼熟，恨恨的呸了一聲！
陸文龍說自己的想法：“你們跟航道站，港務局碼頭的人面兒熟，就你們出面說家裡的嫂子沒生機，要活路，讓他們允許你們的家屬在碼頭邊擺攤賣東西……”
江大船立刻來了興致：“然後呢？”餘竹一邊添酒，也支着耳朵聽。
陸文龍壞水不少：“爭取能拿個文字批准的東西，然後我們出錢，你們出力，就在碼頭邊整整齊齊的修攤位，嫂子們用幾個，別的租給那些攤販，價錢收低點，一天幾毛錢這樣，可不就是個營生？”
江大船有點心動：“那些攤販就蹲在攤位前不租怎麼辦？”
陸文龍嘿嘿嘿笑：“你不會叫人拿個大喇叭反覆在那喊，遊攤小販的東西都有問題，攤位上的價格一樣，質量有保證？”
江大船搓手心癢：“能賺錢麼？”
陸文龍點頭：“先養活幾個人……等都適應了這樣的形式，都進了攤位，那裡就是個市場了，大船哥你們自己的市場！嫂子們賺的錢，準保比你們多！”
江大船一臉的意動，一疊聲的回去好好商量一下，使勁的喝上幾碗酒，起身拍拍陸文龍的肩膀：“你是個腦瓜靈光的……只要你不坑我……我就……真的欠你這個人情了！”
然後轉身就招呼自己的弟兄走掉！
陸文龍叫小白去送人，站那揮揮手，聽見身後餘竹的探詢：“這種事情你也鑽研過？”
陸文龍轉身：“粵州那邊，欺行霸市的多了去，一個海邊縣城海鮮小市場一天的流水是多少，你想都想不到，寒假裡面我是天天看這些，我們這裡是內地偏僻了點，可是也有土特產，真成了氣候，只會讓人眼紅，不過我也不圖這點錢……”
餘竹明白的端了碗，蹲在板凳上慢悠悠的抿：“嗯，碼頭上的人再跟我們拉上網，加上神燈，這個縣城就該我們橫着走了？”
陸文龍看看周圍也沒多少小崽子，摘下那頂絨帽：“阿竹……在縣城橫着走，有意思麼？出去見識了那麼多的地方……這裡太小了！”
餘竹肅然起敬：“你……想跳出去？”
陸文龍點頭：“現在就是要把這裡打造得滴水不漏，以後不停的給我們輸送小崽子，有機會，我們就該跳出去做事了……不然一輩子都在這個縣城裡面，能有多大出息？”
冷麪齙牙的少年不吭聲了，端着土碗認真的思考……
阿光跟曹二狗過來，嬉皮笑臉：“那個田螺怎麼回事？做一下，做一下給我們看看？騙騙小姑娘多帶勁的。”
陸文龍笑着就在桌面上隨意拿碗比劃了幾下，果然兩人次次都猜錯，百般乞求，陸文龍都不說竅門！
餘竹也端了碗好奇的看着……
這兩個狗膽包天的就開始動手撓癢，還叫餘竹也幫手，送完人回來的小白聽說，也趕緊幫忙，總之鬧成一團……
陸文龍被壓在地上，上面趴了好幾個少年，才笑得喘不過氣：“我投降！我說……”
然後等他一被放起來，一溜煙就跑了！
荀老頭的魔術，一兩句話哪裡能說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