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霜臉色發白，走進麗明軒的時候腳底下有點兒發虛，她在沈苾芃面前站定後輕輕福了福：“奴婢見過少夫人！”
聲音不高不低，恭敬中帶着九分的冷。沈苾芃也沒有看她一眼，轉過臉衝宋媽媽還有一邊之前早已經站定的婆子們說道：“叫你們在府裡當差的男人們去議事處那邊候着，世子爺交代下來的事情一件也不能拉下，二層管家以上和你們幾個也去東議事處卯時等着。”
“是，”宋媽媽等人忙垂了頭應道。
“最近這幾天多警醒着些，要是遇到了不能辦的事兒或者是辦了留尾巴的事兒都不要擅作主張，回稟了我得了準信兒再說。你們幾個新上來的婆子們，做事穩妥些，只栽花兒不種刺兒！這是原則！”
“是！”
“長二姑，”沈苾芃看了一眼一邊容長臉兒白皮膚的中年婦人，正是陳宏的母親，也被她一併接了過來，“你負責北下院兒，你是生人，讓宋媽媽領着你多走動走動。各院的管家婆子，賬房上頭的管家媳婦，各房有頭臉的婆子奶媽，掌鑰匙的開臉丫頭具是要認清了。”
一邊的冷霜越聽臉色越暗，整個半月汀都換成了沈氏的人，以後自己和李嬤嬤該如何自處？
“稟少夫人，”陳宏此時緩緩走了進來，雖然形容兒還有些僵硬但是舉手投足之間倒也是一派大氣。
“什麼事兒？”沈苾芃臉色一緩，笑問道。
“南邊貨莊上送來十顆祖母綠，您要不要看看再入庫？”
冷霜眉眼一跳。這麼快便已經有貨莊的人巴結沈氏了，自己怎麼覺得心頭一陣酸溜溜的難受。突然想起了昨兒一個貼心的小丫頭同她講過的幾句話。
“現如今沈氏做了少夫人，這半月汀的人眼看着要換一遭了。平日裡那些要好的姐妹們有的明面兒上好，心裡使勁兒。有的不哼不哈。獨自打主意，都在替自己打算。像你這樣勢單力薄的，又得罪過她的人，只能當餡兒叫人吃了。你好得記着。安分躲一邊是上策。”
冷霜正自心中七上八下的時候，沈苾芃這邊滿屋子的人都已經交代完畢，轉過臉兒看着她，卻也是一層冰霜。
“奴婢見過少夫人！”冷霜突然有一種懼怕的感覺，不自禁又福了下去，語氣裡倒也緩和了不少，“不知道少夫人叫奴婢來有什麼事兒？”
沈苾芃暗道，現如今你倒是露出些悔意，可惜了的。悔得也太遲了些。
“冷霜。按說你是先夫人身前的得力丫頭。我接管了這庶務自是不能虧待了你的，”她稍稍停頓了一下。
冷霜只覺的背後一陣陣發涼，不敢說話。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襲來。
“前院當差的李世清，隨着世子爺征戰南詔。立了功勞，也算一個有功名的人，”沈苾芃絕口不提半句李世清的不足之處，“這樣的英雄好漢世子爺自是要重用的，你也正值當婚，世子爺的意思是把你配了他！這個月月底便過門兒！”
一個晴天霹靂瞬間擊潰了冷霜腦子裡的最後一點兒清明，她何嘗不知道李世清是個什麼樣的人？李世清那詭異的臉還有那粗暴撒酒瘋的舉止早已經被半月汀的丫頭們當做了笑料。而現在自己竟然要被送給那個笑料去！
“求少夫人收回成命！”冷霜猛的跪了下去！
“怎麼？不願意嗎？”沈苾芃語氣中露出一點機鋒。
“少夫人，奴婢想一輩子留在半月汀伺候少夫人和世子爺，求少夫人恩典，求少夫人恩典……”
沈苾芃看着她眼眸中的絕望，冷冷的不說話。一邊的鬱夏突然心頭一酸，自己曾經被福來逼着成婚，那種絕望她是深有體會的。
“少夫人……”鬱夏忙轉過身，剛要替冷霜說幾句話。
“鬱夏你出去吧！這兒沒你的什麼事兒！”沈苾芃知道鬱夏的性子，攔住了她求情的話頭。
鬱夏垂下了眸子默默地離開了軒閣，沈苾芃冷冷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冷霜脣角綻放出一絲惡毒：“冷霜你是在求我嗎？”
“求少夫人……”冷霜早已經泣不成聲。
沈苾芃緩緩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突然嘆了口氣：“你是在求我嗎？冷霜！人在做天在看！想當初環碧求你們的時候，你們對她嚴刑拷打的時候，有沒有聽到她的哀求和啜泣？”
冷霜的眼神猛地空洞起來，嚇的打了一個哆嗦，那一夜確實是她將那些銀針一根根刺在了環碧的身上，逼着她講出了自己是雙性人的秘密。是她同李嬤嬤連夜買通了刻字的匠人刻上了栽贓陷害沈苾芃的那些證據。
一霎那間，環碧挽着三尺青絲猛地撞向了石鎖，鮮血飛濺的場景涌進了腦海。她突然身體顫了顫，卻正對上了沈苾芃那雙凌厲的眸子。
“潤春，”沈苾芃覺得再也沒有必要多說什麼了，“冷霜是要出嫁的人了，自是要好好看待着些，你帶着她去之前梅紅住過的屋子好生歇着。冷霜……月底出嫁的時候你的嫁妝就不要考慮了，我已經替你一力承擔，你只管好生養着身子做你的嫁娘即可。”
“少夫人……少夫人……求求你……”冷霜之前的驕傲一瞬間全部消失不見，潤春緩緩走過去將她扶了起來，拽出了麗明軒。
她明亮的大眼睛早已經蘊滿了眼淚，環碧臨死之前的慘象一直都是她心頭縈繞不斷的夢靨，也許這個夢靨該是終結的時候了。
另一邊的李嬤嬤此時在東暖閣卻是等的心焦，要走出門來卻被門口守着的幾個粗使婆子攔了回去。
“李嬤嬤就不要難爲我們了，世子爺交代過的，要將東暖閣裡的人禁足。您還真不能隨便出去！”
李嬤嬤斜吊着的眼睛一瞪：“禁足？是沈氏那個賤人說的吧？她算那根兒蔥？禁足？世子爺只是說了個話兒，何曾要真的禁足？我們雖然住在你靖安侯府中，可也算是宣平侯府的人……”
“宣平侯府的人？”沈苾芃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呵！跟着你家主子進了我靖安侯府的門就和宣平侯府再沒關係了！”
守門的婆子們忙行禮恭敬道：“少夫人！！”
“沈氏你這個賤人。你把冷霜帶哪裡去了？”李嬤嬤索性心一橫。
沈苾芃微微一笑：“當然是享福去了！還能去哪裡？”
李嬤嬤倒是一愣：“你……你胡說？你恨我們恨得要死……”
“呵！李嬤嬤你覺得你現在還配我恨你嗎？”沈苾芃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李嬤嬤渾濁的眼睛，她卻是老邁了，以至於看不清楚未來。
“我已將冷霜配了前院的李世清，過幾天還請李嬤嬤過去主持大婚。她一個丫頭能做正妻也算造化了。”
“你……”李嬤嬤頓時心如死灰，雖然冷霜這丫頭不安分了些，但是平日裡也算與她廝守時間較長的。日子久了自是生出幾分不同別人的親近來，沒想到轉眼間便被沈苾芃禍害了。
“沈氏！你這個賤人！！”李嬤嬤心中對沈苾芃早已經恨到了骨子裡，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猛地伸開手臂撲了上去。
幾個粗使婆子將她攔腰抱住推進了東暖閣，李嬤嬤瘋了般的拍打着門板大喊大叫着要去尋世子爺來。
“來人，這婆子瘋了，莫得吵了世子爺的清淨。”沈苾芃看着被李嬤嬤拍打的搖搖欲墜的雕花木門。“將她帶到別處去養着！”
“沈氏！你這個賤人！你這個挨千刀的賤人！我沒瘋！我要去見世子爺！我要見世子爺！！”
跟在沈苾芃身邊的宋媽媽衝一邊的粗使婆子遞了一個眼色。那幾個人打開門擠了進去不一會兒將李嬤嬤就扯着拉了出來，用一塊兒破布將她的嘴巴堵上，一直拽到了一邊的青帷小車上。
“少夫人……這李嬤嬤送到……”宋媽媽還是不太確定。畢竟是先夫人的奶孃，不知道這樣做後世子爺會怎麼樣？
沈苾芃看着洞開的木門。還有裡面曾經很繁華的擺設冷冷笑道：“找一個僻靜院落養着就行了，李嬤嬤這應該算是中了魔障。關上幾天，請得道高人做一場驅魔道場便罷！這幾日你們給我好好養着她！”
宋媽媽何曾聽不出沈苾芃的內裡意思笑道：“老奴遵命，一定好生養着李嬤嬤不會出半分差錯。”
沈苾芃別過頭滿意看着她：“果然是個聰明人！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君謇現如今往宮裡頭跑得更是勤快了些，這一日終於得空將沈苾芃喚到了書房，十幾天下來，他也沒想到沈苾芃竟然將庶務中最難的人事調動很輕鬆的辦妥。這倒是讓他刮目相看了些，不知道這個丫頭怎麼做到的？
沈苾芃知道他會過問，早已經將腹稿打好了，走進了書房。
君謇很隨意的穿着一件銀色紗袍端坐在案几邊，沈苾芃依然如往常一樣恭敬中帶着幾分冷漠。
“回稟世子爺，前院還有府中的人事都已經安排好了。”
“嗯，”君謇眉頭微微聳動，將案几上的茉莉花茶向前推了推，“坐下說。”
沈苾芃坐在了椅子的邊角，側着身子道：“趙管事妾身已經讓他同張管家一起管着賬房，每個月的月總收入支出都要做出個賬面來，呈給世子爺您看。賬面的支出都要兩個人的印章才能奏效，公中的庫裡面才能撥銀子給他們。沒有兩位管家的印章自是取不出來，此外超過千兩的銀子支出還要半月汀的印子才能支取。”
君騫微微點頭，這一招倒是狠，看似分權給了兩位管家，實際上侯府的財權卻是集中到半月汀這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