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覺得徐耀輝並不算冤,碰上這樣仿製得以假亂真的東西,價格又不算特別昂貴,只要稍微有點佔小便宜的心思,就很容易上當。
藉着這樣難得的機會,周夏仔仔細細地觀察整隻瓶上半身的表現。
像這樣的大瓶,在最初燒製的時候,也不是一次拉坯做成的,而是分成上下兩部分拉坯,最後在燒製之前再拼接在一起,送入窯中進行燒製。
所以,很多時候,即便發現有拼接的痕跡,大家也都覺得很自然。
眼下這隻乾隆花卉紋瓶,周夏覺得風格神韻確實和乾隆時期的瓷器如出一轍,這也不足爲奇,因爲就是模仿着乾隆時候的風格來的。就看仿製者自身的水平怎麼樣,能否把握到其中的精髓,掌握箇中哪些不爲認知的秘密。
可仿品畢竟是仿品,總歸會有露出馬腳的地方。
除了接胎的地方有些許的破綻之外,周夏覺得,這花卉紋瓶,多了些乾隆時期沒有的東西,比如這其中嬌豔多姿的牡丹,比起乾隆同時期的牡丹來,感覺更符合現代人的審美觀。其他的蘭花和荷花也差不多,即便是大師在臨摹的時候,也多少會帶有自己的獨特風格。
於此同時,周夏覺得,這件瓷器缺了幾分皇家獨有的氣韻。
當然,讓周夏更加期待的是,系統對這樣一件瓷器,會做怎樣的鑑定呢!
要知道,像這樣接底的瓷器,送去鑑定中心,用現代高科技儀器做檢測的話,如果只選取底足部分或者只選取上半部分做檢測,就會得出不同的結論。
很快,周夏就知道答案了。
系統馬上回應道,“該物品一部分創作於公元1928年,一部分創作於公元1789年。”
周夏真是對系統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樣也行。
他覺得這系統的功能還真是強大,眼下這文物年代鑑定功能,雖然在未來,可能只是一件高科技儀器就能搞定的事情。但放在現在,就絕對是超級逆天的存在了。尤其還能對拼接的文物,做出這樣準確的鑑定。
雖然具體是哪部分,系統並沒有給與更詳細的說明。
但周夏要是有了這麼明顯的提示,還不能辨別出哪是民國燒製,哪是乾隆真品的話,乾脆就不要學人家做鑑定,直接撞牆了事,還能一了百了。
徐耀輝在旁邊等待的時間裡,就在研究那四神獸的銅鏡,琢磨着該聯繫哪位特別偏愛銅鏡的客戶,如何盡最大可能,發揮出這套銅鏡的潛力來。
周夏鑑定完畢後,這才猛然想起,這件民國仿乾隆琺琅彩花卉紋瓶,不是和北京故宮博物館中的那件琺琅彩花卉紋瓶相似嗎?難怪他覺得有些似曾相似,那是清宮流傳下來的,估計這位仿製者,也該見過那簡直真品的,要不然,仿製得不會如此成功。
“徐叔叔,這件類屬民國的乾隆琺琅彩花卉紋瓶,你是從哪裡收來的啊?”現在就他們兩個人在,周夏也就不用跟徐耀輝繞那些彎彎道道,什麼謙虛客氣的話也都沒講,直接對他挑明。而且,周夏也相信,徐耀輝現在肯定也很清楚,這件瓷器是後面接底的老仿。
徐耀輝還存着考量他的心思,誘導他說,“周夏,要不你再仔細看看,我覺得瞧着這底款,確係乾隆真品無誤啊!”
周夏就直言不諱地說,“確實如此,但瓶上半部分就不是原裝的乾隆真品,感覺倒是和民國時期的風格差不太多,而且這隻琺琅彩瓶子,雖然看着不太明顯,但確實有後來拼接的痕跡。只是燒製者手段高超,技術也比較熟練,倒是很容易引起大家的誤解。”
徐耀輝哈哈笑道,“周夏你果然厲害!”
周夏問,“徐叔叔此話怎樣?”
徐耀輝道,“想必你也猜到了吧,這就是我之前花了一千五百萬買來的乾隆琺琅彩花卉紋瓶。當初我認定它爲真的理由,也正是因爲這底足,確實是乾隆真品。看到底足爲真,我當時就沒想太多,根本就沒往接足這方面想。加上這琺琅彩瓶子的上半部分也是造型有本,設計有度,和乾隆官窯真品的特徵一致,兩地故宮博物館都有類似的真品。我一時鬼迷心竅,還想着可能撿漏了,在沒有徹底鑑定出真僞的時候,腦袋一熱,就當場付款買了下來。”
周夏寬慰說,“這樣一件以假亂真的瓷器,換了我在徐叔叔當時一樣的境地時,可能也會做出相當的判斷。那會見了它,頭腦可不會像現在這樣清晰,加上誘惑大,沒仔細分辨出來也不奇怪。徐叔叔現在不是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嗎?我覺得像是民國仿的,不知道徐叔叔你們的意見如何。”
徐耀輝面帶愧色,“說來慚愧,我可沒周夏你這樣好的眼力。買回家仔細欣賞過,還自鳴得意,覺得是真品無誤,還當自己撿了天大的漏。直到我們家老爺子,還有柳家老爺子以及趙老流氓幾人聯手,最後鑑定,瓶身上半部分爲民國時期仿品時,我仔仔細細看過之後,才發現其中另有蹊蹺。再想想當初我買的時候,真是陷入誤區,很多地方都是在自己騙自己,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所以我說周夏你厲害,一眼就瞧出這是民國時期的!”
周夏忙道,“徐叔叔太過獎了,其實我也是結合這事情的前因後果,才得出這樣的判斷。因爲這件瓷器,仿得太過逼真,又有真品接底,一時不察,上了當,誤認爲是真品,也是無可厚非的。就這件東西,拿出去給專家鑑定,我敢肯定,一大半的專家都會覺得它是乾隆真品。更何況,當初徐叔叔買的時候,還沒他們那麼多時間來細細琢磨。”
徐耀輝表情誠懇真切,苦笑着說,“這就是我們實戰派比理論派的處境更加殘酷的地方,一件好東西,不可能留給你特別多的時間,查閱各種資料,花費十天半個月甚至一年兩載的時間去細細琢磨。必須得當機立斷才行,機會稍縱即逝,你要下手慢了,就有可能被人搶了先,痛失收藏珍寶的機會。可要下手快,也會出現我這樣的狀況,鑑定出錯,賠上全部身家財產。即便是大型的拍賣會,有預展,可真給你上手並仔細研究的時間也不會太多,頂多也就兩三天時間。即便是一些國際大拍賣行,拍品爲贗品的數量也不少,不慎重可不行,實戰派這條道路真的不好走。”
徐耀輝接着又說道,“不過我相信,以周夏你的實力,前去參加實戰的話,肯定比我強得多。我說這番話,只是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轍,這樣血淋淋的教訓,只需要一次,或許就會徹底改變一個人的生活。說實話,當初老爺子他們鑑定這乾隆琺琅彩瓶子爲民國仿品時,原本我還興致昂揚,準備在古玩收藏行大展拳腳甚至憧憬着更高遠的目標。可結論一出來,我再仔細確認之後,當時就覺得心灰意冷,心情也極度抑鬱。甚至,都有了金盆洗手,退出古玩收藏這充滿着爾虞我詐,殘酷血腥的行當的念頭。”
周夏忙對他表示最爲誠摯的感謝,“謝謝徐叔叔的教誨!我敬佩徐叔叔,也會堅定不移地走實戰的道理,因爲只有在實戰中,才能更好的挑戰自己,學到真正的東西。同時,我會更謹慎地選擇出手機會,我這小家底,交點學費不打緊,可要把全副身家都賠進去,那就再沒翻身的機會。”
徐耀輝看他真是聽進去了,覺得一番苦心沒算白費,頓時就呵呵笑道,“稱不上教誨,我只是拿自己做反面例子,因爲這行當並不像大家想象中那樣光彩鮮亮,現實永遠要殘酷激烈得多!周夏你還年輕,前途也比我們這些老傢伙光明寬廣得多,我們都不希望你太過激進。當然,有些時候適當冒險也是必要的,不要丟了年輕人的銳氣。至於這其中的度該怎麼把握,就得看你自己的了!”
周夏馬上笑着說道,“那我更得像徐叔叔多多請教,徐叔叔經驗豐富,可得多提點提點我。”
徐耀輝自然點頭答應下來,他可是相當看好周夏的能力,甚至不惜以他自己的血淚教訓,來提醒他,幫助他學習成長。換了是別人,徐耀輝肯定不會自爆其短,把他花一千五百萬買來的經驗教訓傳授給他。
周夏則相當清楚,這並不是說徐耀輝心理素質不行,實在是因爲遭遇的打擊太大,尤其對自己的信心。他說古玩收藏這行爾虞我詐,殘酷血腥,也確實如此。試想一下,現在有哪個行當,能有古玩收藏界這麼多的假貨贗品。連徐耀輝這樣的老行家,一度都被打擊得信心全無,沒有足夠的實力和財力投身進來,很容易就被大風大浪給碾碎成渣,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對徐耀輝的良苦用心,周夏自然心領神會,他也算是比較幸運的了,這一千五百萬的慘烈教訓,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切身感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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