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齊國邊境海岸線,蒲州城池東北側,黃河入海口附近。
在離那鹽灘不遠的,那頁小船終於還是散了架。
姬文軒,凌晗,姬漣三人,面無表情地拖着那跟喪屍一樣枯瘦的周成游到了岸邊。
凌晗站在那鹽灘上,一個不留神,張倒在地。隨後的姬文軒,還有拖着周成的姬漣,也先後倒下。
“怎麼回事?”
凌晗在地上問道?
“躺一會就行吧……”姬文軒猜測到“我們在海上搖搖晃晃的呆太久了,而且先是吃了一個多月牛肉羊肉,又是吃了一個多月的烤魚,剛上岸肯定是站不穩。”
凌晗“哦。”
就這樣,他們在地上趴了好一會,才爬起來。
“咦?”
姬漣突然瞪了瞪眼。
“那是誰?”
遠處,一個穿着陰陽怪氣的女人,正拄着手杖,安靜地看着他們。
“我已經等了你們很久了。”待到他們一行人走進,她第一句就是這個。
“我們之前……認識嗎?”凌晗問了一句。
那女人,一身漁夫的裝扮,手裡的手杖,原來是一把一人高的法杖。魚骨項鍊,海貝手鐲,面相綺麗,氣質神秘。
“不認識。有緣的話,以後可能還會見面吧。”
她如此道,一面微笑着伸手。
“把那人擡到我家裡吧。我來看看,也許有辦法讓他醒過來。”
她看着姬漣的眼睛,姬漣就像中了邪一樣,也不多問此人的身份,便信任地和姬文軒一起,擡着周成,走向了海邊的那座小屋。
整個過程,無比自然,完全沒有對陌生人的生分。連一向謹慎寡言的姬文軒也是如此。
這間小屋,擺設很是凌亂。有一個巨大的落地窗,窗邊擺着各種各樣不知名的植物。總共只有兩個差不多一樣大的房間,裡屋有一張潔淨的牀,和周遭的凌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好像,這張牀從來就沒有人在上面睡過。
那女人將法杖擺在門口,輕鬆抱起了周成,用無比輕柔的動作,將死氣沉沉的周成擺到了這張牀上。
她瞧了周成一眼,試探了一下鼻息,又掰開眼瞼看了一眼瞳孔。
周成的眼睛,在輕輕地跳動,在顫抖。
她最後稍稍號了一下週成的脈,便放下了周成的手,微笑着看着姬漣,點了點頭。她美得不像凡人,一時竟是看得姬漣一個女孩子都有點慌張了起來。
“怎樣了。還有救嗎?”她連忙問道。
那女人又點了點頭,直接拉開了牀頭的抽屜,拿出了一個小玉瓶。
“想讓他醒過來,很簡單。給他吃這個,裡面只有兩個藥丸,現在喂他吃一個,明天再給他吃一個。只要把他帶到蒲州城內,找個安靜的地方讓他睡一覺,他自然會醒過來。”
三人,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姬漣連忙道謝。“恩人,我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
那女人笑了笑。
“以後有的是機會,我們會再見的,沒必要現在就知道名字,不是嗎?漣。”
三人大驚,面面相覷。
她是怎麼知道姬漣的名字的!
而且,看那副無比智慧的樣子,怎麼感覺她誰的名字都知道?
此人,就這樣坐在那裡,白皙的玉手,安靜地擺在腿上。姬文軒他們一行人也是不好意思再在這裡多叨擾下去,便只能帶着那瓶藥,揹着周成,離開了這間海邊小屋。
那女人,就站在門口,目送着他們離開,也不說再見什麼的話。沒有寒暄,彷彿大家早已熟識,又無比陌生。
當他們走遠了一段距離以後,姬漣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女人。
“啊!”
她一下子驚叫了起來。
“怎麼了?”姬文軒和凌晗聽見姬漣的聲音,也不由得回過了頭去。
只見,那遼闊的鹽灘邊,只有無盡的大海。剛纔的那座海邊小屋,已然悄然無蹤,彷彿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
……
一路無話。剛剛到了蒲州城城內,大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個旅店好好住下。那個神秘女子給的藥雖然不知道到底怎樣,但是至少很好喂,剛往周成嘴裡一塞,那藥丸就沒了影子。
姬文軒皺了皺眉,掰開周成的嘴看了一眼,檢查了一下。
然後,向凌晗和姬漣道“已經吃下去了。”
姬漣,終於鬆了一口氣。
“你們先出去吃飯吧,我在這裡守着他,等會記得帶些飯菜過來。”
姬文軒點點頭。“我們可能會稍微晚點,因爲要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差不多一個時辰後回來。”
就這樣,三人姑且先分開了。
姬文軒和凌晗,終於鬆了一口氣,吃完飯以後,馬上走到外面的街市上打探消息。於是,他們知道了,在這幾個月裡外面發生的事情。
衛國在一場外人不知道具體緣由的叛變中被滅。現在的衛國,由一個名叫章承的王統治,改國號爲章,不過他沒有稱帝,而是以百姓的名義到處建交,和周邊國家和平共處。
這一點讓他們兩個有點意外。
不過,很快他們便知道了事情的原因……
皇后懷孕了。
皇后?
……八成是前不久剛剛收進宮的哪個王妃吧。
二人面面相覷,完全不敢相信這個事實——耶魯,難道已經殺性全無,變得人畜無害了嗎?真的是這樣嗎?
他們趕緊回到了旅店,見姬漣還坐在牀頭,安靜地看着周成,便趕忙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她。
姬漣,頷首微笑。
“這樣……最好。我們先都各自休息吧,這一路旅途勞頓,大家都累了。”
大家各自點頭同意,便都回房歇息了。
只有姬漣,一直趴在周成的病榻之前,癡癡地看着他。逐漸閉上眼睛,就這樣睡下了。
翌日,清晨。
大家重新圍在了周成旁邊,看着姬漣將那最後一個藥丸,塞進周成的嘴裡。
但是,這次藥丸沒能吸收的那麼順利,不論她如何檢查,那藥丸都是停留在周成的嘴裡,怎麼也下不去,也醒不過來……
姬漣焦急地試探了一下週成的鼻息——已經比昨天微弱了不少!
她一言不發,取來了一杯水,費力地扶周成坐起來,灌到他嘴裡,見他喉頭依然沒動,索性直接吻了上去,自己把那藥丸吹了下去。
凌晗臉一紅。
“她這是跟誰學的?”
姬文軒“跟我學的。”
“什麼時候?”
“……你猜。”
凌晗想了一會兒,臉一下子徹底紅成了大蘋果。
姬漣,小心地將周成重新放下。又想去找之前花葵做的那個電擊起搏器……她完全不知道,那玩意對於心臟沒有停跳的人來說是完全沒必要的。
不過無礙,她剛剛找出來那一大團設備,周成就猛地坐了起來!
“漣兒,漣兒!”
姬漣趕緊扔下設備,衝了過去“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別怕,我們現在是安全的!”
凌晗悄悄閃身,險險地接住了那團險些掉在地上的寶貝機器……
周成的記憶,彷彿還停留在之前在海上的樣子。
“怎麼回事,這裡是哪兒?我不記得船上有這麼個房間……”
姬漣忍着狂喜,小聲,耐心地解釋道“沒事了姬成,我們現在在岸上。我們成功了,我們成功地橫穿了大海,這裡是齊國,這裡是我們的目的地,蒲州城!”
周成,訥訥地看着姬漣。
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凌晗,又遞過來了一杯水。姬漣輕輕接過,遞給周成。
“沒事了,我們現在很安全……喝點水壓壓驚吧。”
周成訥訥地接過了水杯。
下一個瞬間。
咣的一聲脫手,杯子在地上粉碎成了碎片!
“水、水!”
周成只是重複着這一個字,不一會,便翻了翻白眼,重新昏倒了過去……
驚慌失措的姬漣,一下子沒了主意“這……這是怎麼回事!那個神秘人給的藥不管用嗎?”
姬文軒嘆了一口氣。
“不。管用了。周成現在身體無恙,傷的,是心。他的神智受到了巨大的衝擊,以後……怕是一輩子都見不得水了……”
姬漣瞪大了眼界“什麼!那……那怎麼辦?一輩子不見水,怎麼可能!他以後還怎麼生活,人活着總是要喝水的吧?”
姬文軒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見過這種人。因爲劇烈的心理創傷終生不能見水,渴了就啃一個蘋果或者橘子什麼的。總之,很麻煩,但確實是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醫治。”
姬漣一掩嘴,哭泣了起來“這……怎麼可以這樣……”
姬文軒又道“我也很難接受。姬成是個真男人,但是碰見這種事,再強大的人也沒有辦法。我覺得他可能不會發展到那一步,至少,以後在外面淋個雨應該是不會有事的……吧。”
凌晗,覆住了姬漣的手背。
“沒事了,不要哭了公主。人還活着,我們大家都還活着,這已經是萬幸,是大喜事了,不是嗎?不要哭,以後還得你照顧着他呢。”
姬漣帶着哭腔“我跟他怎麼有可能!他總得回去吧,他有他的使命,就算任務完成了,他總得回去找那個未來的我復活自己吧?真要說起來,我們本來就沒有在一起的可能啊!我又如何能照顧他一輩子!”
她這麼一說,大家的臉上,都浮現了愁容。
外面,不知不覺間已然日上三竿,春日雖然不暖,卻還是照得旅店窗外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萌生出了一朵小小的,不知名的,生機盎然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