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招待所,奧迪車在一個路口停下,王強擡頭往前面看了一眼,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司機回頭,低聲道:“王市長,沈總的車在前面停着呢……”路口邊,停着的寶馬車邊站着一個身穿着黑色皮草的女人,看到王強從車窗裡面伸出頭來,那女人對着王強招了招手。王強低聲對司機說了一句,然後打開車門子下車,向着那女人走了過去。
“王市長,馬上就該吃晚飯了,不管事情有多忙,總也得吃飯的吧?有沒有時間啊,我請你……”那女人上前走了一步,笑着說道,她的神態說不上是恭敬,但卻顯得很熱情。王強笑了笑,低聲道:“我正好有事情想找沈總說呢,哪能讓您破費呢,咱們去福泉樓,我請。”
那女人笑了笑說道:“那好,請上車吧。”一邊說着,一邊鑽進寶馬車的駕駛室裡面。等王強坐進了後面之後,寶馬車開動,沿着大街往前開去。
福泉路上福泉樓,很富麗堂皇的九層建築,集休閒、娛樂、住宿、餐飲於一體,在泉山市算是很高檔的一家酒店了。
招待所趙建輝的房間裡面,程婷和甘曉瑩都在房間裡面坐着,趙建輝正在給給這他下來的幹部開會:“這兩天辛苦你們一下,盯着市政府那邊看看,隨時把看到的情況給我彙報……”
“趙書記,晚飯您是打算在招待所吃還是咱們出去隨便找個地方?”等到趙建輝說完了之後,程婷就笑着問道。
“就在招待所吃吧,我估計,晚上會有人過來找我彙報工作的,到時候劉明注意一點。”趙建輝說着,看了一下劉明,劉明點頭表示明白。
通過今天看到和聽到的事情,趙建輝的直接告並他,泉山市的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不過在今天的場合下,就算是他又在大的脾氣也不適合當場發作出來的,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現在自己看到的只是表面現象,內裡的情由自己並不掌握,有的時候坐在自己這個位置上面,說出口的話就不能收回去的,在這種時候說錯了是很被動的,那也不利於事情的處理。他堅信,只要是泉山市的班子裡面還有一個人有點正義感,今天晚上就會過來找自己彙報“思想”的。
他認爲,第一個來找自己彙報工作的,很有可能是常委副市長周龍。可是,很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最先來到招待所的,卻是常務副市長辛正。
對於這個穿着西裝打着領帶,皮鞋曾亮的副市長,趙建輝從心裡沒有一點好感。福全鎮的老百姓來示威上訪的時候,這個人就坐在辦公室裡面,居然安坐了兩個小時沒有出來。這種人也來給自己彙報工作,真不知道他想說點什麼。
當聽到了劉明的彙報之後,趙建輝點了點頭說道:“你讓他進來。”
沒多長時間,辛正就走了進來,手裡還拿着一個大袋子。一進門,他就低了頭,對趙建輝說道:“對不起趙書記,我是來承認錯誤的,來之前,我已經讓我老婆去紀委投案自首了……”
趙建輝倒是想不到這個辛正和自己見面的局面居然會如此的別開生面,他端坐在沙發上面抽着煙,不動聲色的看着辛正。
“趙書記,我辜負了黨和恩民的培養,犯了錯誤,我檢討……”辛正一邊說着,一邊把手裡的大袋子放在了趙建輝面前的沙發上面:“趙書記,這裡面是我這兩年來級的日記本和一些賬目,如果可以的話,請您翻看一下……我走了,我現在就去紀委說清楚我的事情……”
他說着,深深地對趙建輝鞠了一躬,緩緩的轉身……
趙建輝這個時候卻開了口:“坐下吧,就算是去紀委,也不必急在一時,我想聽你說說你所說的是什麼樣的錯誤。你放心,只要你說的都是實話,就算是明天去紀委,也算你投案自首……”
“謝謝趙書記,謝謝您,趙書記,我也是農民的兒子,我在開始參加工作的時候也有着一空熱血,也有滿身的抱負……”辛正滿面赫然,低着頭說道:“可是,隨着職務的升遷,我丟掉了自己的理想,喪失了做人的準則,我對不起養育我的泉山人民……”
“行了,撿緊要的說吧。”趙建輝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指了指對面的沙發:“坐下說。”
“是。”辛正答應着坐下來,一開口就把趙建輝嚇了一跳:“趙書記,泉山班子整個的爛掉了……”
隨着辛正的訴說,趙建輝慢慢的明白了一些事情。
首先,他證實了自己原來心裡的想法,泉山班子兩個正副班長的矛盾很深,完全可以用積怨已久來形容。劉宗偉這個書記和厝陽市的洪玉柱走得很近,而王強卻和程顯光是一個線上的。泉山的書記和厝陽市的市長,泉山的市長和厝陽市的書記,結成了兩個水火不容的陣營。
這兩個陣營,爲了誰主導兩級市委的發言權鬥得不亦樂乎,不管是厝陽市還是泉山市的幹部,大部分就是隸屬於這兩個陣營之內的,非此即彼,幾乎沒有什麼人能夠置身這兩個陣營之外。
在一開始的時候,是洪玉柱市長和劉宗偉書記的這個陣營略顯得強硬一些,但是到了後來,也不知道程顯光是怎麼和程秘書長拉上的關係,兩個陣營的勢力對比慢慢的發生了傾斜,程顯光書記和王強市長慢慢的佔據了上風,泉山市的財政大權被王強市長把持,就連劉宗偉書記簽字,財政局長說不買帳也就不買了。
而厝陽市的情況卻遇此正好相反,財政大權完全掌握在了程顯光書記的手裡,洪玉柱想做點事情卻拿不出錢來。
就拿這一次桃花灣徵地的事情來說吧,事情都是王強市長一個人操作的,劉宗偉不過是一個看客。作爲王強比較信任的屬下,很多事情都是王強安排辛正去做的,他們不僅架空了劉宗偉,也把名義上分管工業的常委副市長周龍拋在了一邊。
徵地款之所以沒有及時的發下去,並不全是因爲華德製藥公司沒有及時把款子打過來的原因,而是前期打過來的錢全都被市裡面花完了……
都說一入仕途深似海,在辛正十八年的宦海生涯中,他越來越是深刻的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意義。
十八年的時間,把辛正從一個血氣方剛、充滿正義感的小夥子,磨練成了一個滑不溜手,事不管己可以高高掛起,可一旦牽扯到自身利益卻寸土不讓,甚至什麼事兒都可以做出來的官場油子。
按理說,十八年的時間,從一個剛出大學校門什麼也不懂的學生娃,做到如今市政府常務副市長的位置,應該算是比較讓人眼紅的了,可是每當想起來這幾年發生的事情,辛正的心裡就難以安定。在仕途上越是竭盡全力的巔峰就越是難以滿足,往上看,上面還有市長、市委書記……前方的路還很長很長,只要有一線機會,就會想着去追求。
因爲,只有往上走,才能不再被別人左右。
辛正好像是在對趙建輝訴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趙建輝點燃一支中華煙,吐出幾個菸圈,看着菸圈在空中變換着各種形狀,不是的皺一下眉頭。但是,他並沒有打斷辛正這天馬由繮一般的思緒。
辛正忘不了當初自己大學剛畢業那時候,被分在財政局辦公室當辦事員,經常被人當粗使丫頭一般呼來喝去的滋味,忘不了在自己被提拔爲科長的時候那種意氣風發的得意……
這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權力就是男人的偉哥(當然此男人絕對指的是官場中的男人),只有擁有權力的男人才算得上是真男人,沒有權利的男人頂多算得上是半男半女。這句話是誰說的無關緊要,但人家這話說得可真是貼切呀,算是品透了此中三味。
命運的轉變,就是因爲自己認識了當時還是副市長的王強。從那以後,自己的一切都變了,看着和自己競爭科長敗北的那位同事,現在整個就跟太監一樣,總是無精打采的沒有一點精神,不是尖聲的發幾聲牢騷,就是在某個角落孤獨的發呆,完全失去了往日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豪氣。對這種人自己決不會憐憫,但是辛正卻也從他的身上,時時的警醒自己,一定要緊跟領導,千萬不能落到他那步田地。
所以,當他第一次按照王強的安排,“修改”一些數據的時候,儘管他心裡面嚇得發抖,但卻依然那麼做了。以後,在接到這樣的任務的時候,他就顯得很得心應手起來,順便還能給自己留下三瓜倆棗的。隨着王強地位的不斷上升,辛正也終於熬出了頭,從財政局局長的位置上到了市政府當副市長,常務副市長,可謂是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