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開始,天空多了濛濛細雨。
好在都傑和舒桐雨尋到了一處破廟,山腳處的破廟。
樹枝燃燒得啪啪作響,兩人圍坐在火堆邊,誰也沒有說話。破廟、微雨、火光,一切是那麼愜意,那麼自然。
“你現在在想什麼?”都傑問。
舒桐雨望向他,發現原來這張平時嬉笑的臉安靜下來也有着幾分魅力。想到這,她不由臉色一紅:“沒有想什麼,你了?”
“家。”都傑楠楠地說。
“家?”舒桐雨想了想,還是問:“你家在哪?”
“不知道,我是孤兒,從小跟撿我的爺爺一起,後來爺爺把我扔到了妖界,我就再也沒有感受過家的存在了;也或許,我從來就沒有真正感受到過家的存在。”都傑躺在了地上,冰冷透過衣,侵入身體、侵入他內心……
舒桐雨從來沒有見到都傑這樣的一面,這樣的都傑少了些平時的輕挑,多了些從未見過的憂傷。
“其實,我也沒有家的……”舒桐雨抱住了自己的雙臂,咬着嘴脣,臉上帶着笑,笑裡透着一股傷。
都傑詫異地看着她,倒是沒有想到,自己與她竟然是天涯淪落人。
突然,都傑張口大笑:“哈哈哈哈……”
舒桐雨不知道都傑笑什麼,可是看着都傑那樣大笑,自己竟也忍不住跟着大笑起來,然後,莫名就溼了眼眶。
兩人笑了很久,然後一個人躺在地上似乎是睡着了,一個人摟住自己雙膝,陷入了沉默。
窗外,有風,風過,多了一個人,一個佝僂着背的老人。
老人還沒進屋,卻咳嗽起來,咳嗽的聲音驚動了舒桐雨,卻沒有驚動躺在地上的都傑,都傑似乎在地上睡着了。
舒桐雨的目光帶着些警惕,她下意識地看向了都傑,可都傑一動沒動,似乎真的睡過去了。
老人在將要跨過那門檻的時候,似乎才注意到了屋內有人,他又咳嗽了幾聲:“原來屋內有人了,那我便在屋外歇一晚上吧,咳咳……”
老人說話的時候似乎喝了些風,就又咳嗽起來,咳嗽得很用力,臉都咳得有些發紅。
舒桐雨見老人都這般了,於心不忍,忙道:“老人家,你進這破廟裡來吧,外面風大。”
老人聽後臉上帶着些感激:“女娃,不用了,老朽還是在這屋外歇息一晚上吧,不打擾你們小兩口。”
小兩口?聽到這個稱呼,舒桐雨的面色一羞,忙道:“不……不是……”
老人沒有再說話,便是坐在了那門檻邊的牆壁上,咳嗽聲還在不斷響起。
舒桐雨心地善良,還是看不下去,她忙呼道身邊的人:“都傑……”
“嗯。”都傑撓了撓背,側過了身,繼續睡。
“都傑……”
這一次,都傑連動作都沒有了。舒桐雨氣不過,恨不得對着那後背就是一腳,好在她最後還是忍住了。
最後,舒桐雨起身往屋外走去,她還是希望可以讓老者進屋裡來。
等舒桐雨起身往屋外走去的時候,本應該睡着的都傑才搖搖頭:“白癡……”
可惜都傑這一聲太小,被窗外的風雨是淹沒得一乾二淨。
老人握拳在口前,仍舊不斷咳嗽,似乎是不堪這風雨的折磨。
“老人家,你進屋來吧,屋裡有火,你也好暖和些。”
“這……”老人心動了,可是想到屋內那個睡着的男子,臉上又有些難色:“他不會介意嗎?”
“不會,他心地好着了,就是他讓我來接你進去的。”舒桐雨說了謊,許是不經常說,竟是有些臉紅。
“這樣啊,那……那好吧……”老者想要爬起來,可渾身似乎沒有什麼力氣,努力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地站起來,他有些尷尬地看着舒桐雨,不好開口求她幫忙。
舒桐雨蕙質蘭心,如何不知道老人想要做什麼,忙是主動去撫他。
“真是個好娃娃,那小子有福了。”老者哈哈笑着,卻是沒有再咳嗽了。
舒桐雨見他還是誤會自己和都傑的關係,也是不知道怎麼解釋,紅着臉說:“老人家,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
“哦……不是嗎?那倒是老朽眼拙了,我倒是覺得你和那小子多般配啊。”
“般配……”舒桐雨臉上先是一羞,然後卻拼命地搖頭:“不可能、不可能……”
舒桐雨似乎是想到什麼可怕的事情,臉上竟然是變得一片煞白。一旁的老人看到她這個模樣也是覺得不解,可他沒有多問。
等舒桐雨攙扶着老人進入破廟的時候,卻發現本應該在地上睡着的都傑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此時正背對着他們望着那尊佛像出神。
舒桐雨也是一驚,大概沒有想到都傑會突然醒過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先前撒的那個謊都傑有沒有聽見了?如果聽見了,他又會怎麼想自己?
一時間,因爲這些問題的糾纏,她竟是呆愣在原地。
“桐雨,你識得這尊佛嗎?”突然,都傑開口了。
“嗯?”舒桐雨望着那佛像,發現這佛像居然跟自己認識的沒有一個吻合:“不識得,這佛並非是寺廟裡供奉的那些。”
“是啊,我也不識得;老人家,你知道嗎?”都傑轉身問向那老人,臉上帶着笑。
老人家仔細端詳着那佛,最後卻是點下頭了:“識得。”
“哦,不知這尊佛是誰啊?”都傑追問着。
老人家幽幽一嘆:“他可不是佛……”
不是佛?舒桐雨愣了,寺廟裡供奉的不是佛,又是什麼了?
老人家繼續說:“或許用魔來形容他,更貼切吧!”
“魔……”寺廟裡不供奉佛,供奉一尊魔,這是什麼道理?舒桐雨愣了,她突然覺得都傑是在這自己打啞謎,而這個謎語的謎底,都傑和自己攙扶着的這個老人都清楚。
舒桐雨似乎想到了什麼,忙是擺脫了眼前的老人,退到了都傑的身邊。
都傑見她還有些覺悟,也是有些意外,輕輕在她鼻尖上一刮:“傻瓜,這是在無主之地,一個處處佈滿危險的地域,你的善良只會成爲你的墓誌銘。”
“他……他到底是什麼人?”舒桐雨驚道。
都傑沒有給出答案,而是說:“聽他繼續講下去吧!”
老人似乎是陷入了回憶,只聽得他緩緩道來:“昔年,這塊無主之地曾出現過一位妖孽,無天魔;他以雷霆之勢將這本混亂的無主之地給整合,自己做了這無主之地的皇。”
舒桐雨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不免有些吃驚:“他竟然有這樣的實力,無主之地這地方有多麼難啃,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那無天魔可以統一這無主之地,簡直是奇蹟啊!”
都傑也點點頭:“是啊,無天魔的確是一位難得的妖孽,不但修爲深不可測,手段更是讓人心生畏懼。”
老人聽了都傑對無天魔的誇讚,只是輕蔑一笑:“又有何用了?無天魔以殘暴治理這無主之地,換來的卻是無主之地更加混亂的現狀,說來若不是因爲他,這無主之地也斷不可能混亂成如今這個模樣。”
“既然他實力通玄,何不繼續以雷霆之勢處置那些作亂的傢伙了?”都傑問。
“實力通玄又如何?能壓制得了人,卻壓制不了人心;打天下和治天下從來都是兩個概念,小娃娃,你記住了。”老人語重心長地說。
都傑搖頭笑了:“前輩,我既不會打天下,也不會治天下,這些話也就聽聽而已。”
“哦,是嗎?”老人笑了,那笑容似乎別有深意。
佛像,屹立在端臺之上,慈眉善目,若非聽了這個故事,舒桐雨怎麼也不會將這佛像和那無主之地曾經的皇——無天魔聯繫起來。
突然,舒桐雨似乎是想明白了什麼:“你……你是……”
老人笑了,沒有讓舒桐雨繼續說下去,打斷說道:“女娃娃,聽老朽一句勸,你和這小子真是有夫妻相,有些事情啊,千萬不能等以後,以後留給你的就只剩下回憶跟悔恨了。”
舒桐雨因爲老者這話,整個人呆在原地,目光裡多了些迷茫。
“沒有想到前輩還對感情方面有着這麼高的造詣,晚輩服了。”都傑望着一邊的舒桐雨,笑道。
“少來,說吧,你是怎麼看穿我的?”
“很簡單,我很清楚自己的實力,也很清楚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的實力可以凌駕我之上;無主之地不大也不小,但是若是真有一個人有凌駕在我頭上的實力,那麼就只剩下前輩一人了。”都傑解釋道。
“還有了?”老者繼續追問着。
都傑一怔,隨後失笑:“當然,你雖然已經是滿臉皺紋和花白鬍須,卻還是與這佛像有着幾分相似;今日桐雨是有心事,所以進入破廟後沒有注意那麼多,不然她也能認出來的;綜合這兩點,我想前輩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吧!”
老者點點頭,對都傑的分析很滿意:“看來還是老朽託大了,居然被你一個小娃娃看穿;果然啊,天行的孫子就是不一般,也不知道那個老傢伙從哪裡撿來你這個小妖孽,真是讓人鬱悶。”
老者擺頭,轉身離去,依舊佝僂着背,身影漸漸消失在風雨中。都傑沒有留,他也清楚自己留不住,這無主之地都是他的,自己能做些什麼了。
“小娃娃,風雨後未必是彩虹,也可能有更大的風暴,你要準備好了。”
都傑聽到老者消失前最後一句勸告,似乎明白了什麼,目光死死盯住屋外風雨,風雨裡,漸漸浮現出道道身影。
都傑知道,那些跟來的人終於是趕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