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柔和，初夏之夜溫暖中帶着一絲沁人心脾的涼風。
雲姨那消瘦病態的臉龐，看上去有些彷徨，有些無助。
正準備洗澡睡覺的葉飛雲，聽到敲門聲之後立即問：“誰？”
“小葉，是我。”
雲姨的聲音很輕，怕是吵醒了什麼人似地。
拉開了門，葉飛雲連忙說：“原來是雲姨，快請進。”
雲姨進了屋子，似乎有點緊張，茫然四顧地看着屋子裡面的擺設，那瞳孔竟然無法聚焦。
“雲姨，您找我有事嗎？”
葉飛雲給她倒了一杯水，出聲問道。
在他的印象中，雲姨一直少言寡語，因爲身體不好，所以總是一副虛弱的模樣。
這樣的女人深夜造訪，肯定是有事！
雲姨看了葉飛雲一眼，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忽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這個動作非常之突然，葉飛雲始料未及，一下子愣在了當場。
不過，他的反應算是極快，連忙上前要將她拉起來。
“雲姨，你這是幹什麼，趕緊起來。”
碰到雲姨的胳膊，葉飛雲一陣心驚，這一雙手臂實在是太瘦了，瘦到幾乎讓人不忍心去碰觸。
歲月和壓力，沒有將她的脊樑壓斷，簡直就是個奇蹟。
“不，小葉，你一定要聽我說完。”
雲姨前所未有地固執，神情肅然且悲愴：“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請求，我絕不會起來的。”
“再大的事情，你也起來再說。”葉飛雲暗暗焦急。
別看雲姨非常瘦弱，但是瞬間爆發出來的力量，卻是連葉飛雲都沒有一下子將其拖拽起來。
“小葉，我有一個請求，希望你能答應雲姨，否則我不會站起來。”雲姨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這是我第一次求人，如果不是被逼到絕路上了，我也不會這樣。”
“雲姨，能幫的忙，我一定會幫助你。”葉飛雲也板起了面孔，“你這樣做，反倒是讓我覺得害怕和不安。所以，你還是起來吧。”
說話的時候，葉飛雲暗暗使用了寸勁，將雲姨擡了起來。
坐在了椅子上，雲姨喝了一杯水，這才慢慢恢復了情緒。
“小薰跟着我，實在是太苦了……”
雲姨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她的聲音很輕，就像是怕吵到了什麼人。
透過雲姨的面龐，葉飛雲依稀能夠感覺到，她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美人胚子。只是，因爲過度的勞累和生活的困頓，纔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
“這十八年來，我一直愧對這個孩子。如果不是因爲我，小薰也不會吃那麼多苦。”雲姨悲傷的難以自抑，“這孩子，從來都沒有過過快樂的生日。從小到大，每次到生日的時候，她都很乖地不主動跟我提。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爲她下碗麪條，加個雞蛋。”
葉飛雲點燃了香菸，默默地聽着雲姨的訴說。
“但是今天，我看到小薰十分開心。小葉，說老實話，這段時間，看到這孩子逐漸變得開朗起來，我也很開心。”雲姨看着葉飛雲，真摯地說，“其實，我能看出來小薰這孩子對你很有好感。而且
，她很在乎你。”
葉飛雲被煙嗆得有點咳嗽，連忙說道：“雲姨，你可能誤會了，小薰還小。我對她不可能有什麼想法的。”
“我知道。”雲姨嘆息一聲，“或許，是家裡沒有其他男人，只有我們娘倆。所以，小薰一直缺乏父愛。她對你的感情，或許既像是父親，又像是哥哥。”
點了點頭，葉飛雲知道，這丫頭對自己好像是有那麼一點點依戀。
“所以，我懇請你，如果以後我出了什麼事情，請你一定要幫助我照顧好小薰。”雲姨懇求道，“算我求求你了，小葉。雲姨不會說話，也沒有什麼能報答你的。如果有來生，我會做牛做馬來報答你的恩情。”
葉飛雲心中五味陳雜，不是個滋味。
但是，他從對方的話語中，卻是聽出了讓人困惑的地方。
“雲姨，你先在不是好好的麼？幹嗎說這種話？”
重重地嘆息一聲，雲姨從兜裡顫顫巍巍地掏出了一張病歷，然後遞給了葉飛雲。
葉飛雲翻開了病歷，看到了雲姨的檢測報告。
那些慢性胃炎、痛風、低血糖倒還是小事，最讓葉飛雲覺得頭疼的正是那個發作起來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的胰腺炎。
這種病，非常之難以解決。
以雲姨家的家庭條件，想要治好這病，幾乎是不可能的。
想不到，雲姨的生活已經是苟延殘喘了，想不到卻又得了這麼個讓人雪上加霜的病。
葉飛雲心中莫名地煩躁，不住地大口大口抽菸。
“小葉，你能不能答應雲姨？”雲姨眼淚抑制不住地流淌，“我知道你是好人，真的懇求你能幫幫我。”
“好吧，雲姨，我答應你，只要我葉飛雲活着一天，小薰就不會有事。”葉飛雲點了點頭說道。
若是讓葉飛雲原來的那些隊友聽到這話，肯定會驚訝的下巴都掉下來。
這個傢伙，出了名的冷血，雖然他本心不壞，但是幾乎從不主動去幫助別人。
這個世界，全是困難和麻煩，我又不是耶穌和佛祖，哪裡能全部幫助的過來？
以上這句話，就是葉飛雲一貫以來的座右銘。
但是，今天葉飛雲卻破天荒地答應了一個攏共見面不過幾次，說話不超過十句女人的託付。
這也太匪夷所思一點了吧？
要知道，小薰現在才十八歲。說句不好聽的，倘若雲姨撒手人寰了的話，那小薰還要上大學，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負擔和開支。
但是，葉飛雲的的確確這麼做了。
不爲別的，就爲小薰很像自己腦海中魂牽夢縈的那個女人。
不爲別的，就爲小薰吃過很多人都沒吃過的苦。
不爲別的，就爲小薰這麼乖巧聽話。
葉飛雲這一輩子可能會做很多錯事，但是如果有一次機會能做一次好事，他也毫不猶豫地會去做。
否則，他也不會一擲萬金，給小薰買那麼個包包。
聽到這個答案，雲姨倒是很錯愕，繼而激動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原先想自己的這個無禮的要求，對方會拒絕。或者說，就算是對方答應，也會
說很多條件或者是敷衍。
但是，葉飛雲並沒有那樣做，而是乾脆利落地答應了。
“小葉，謝謝你，我和小薰都謝謝你。”
看到雲姨又要跪下，這次葉飛雲眼疾手快，急忙將她抓住了。
“雲姨，你再這樣，我可要反悔了哈。”
葉飛雲板着臉說道。
或許也知道自己老是這樣跪來跪去會讓人反感，雲姨也就不那麼固執了。
“對了雲姨，我一直有個問題很疑惑。小薰的父親是跟你離婚了，還是……”葉飛雲好奇問道。
這丫頭，從沒有在自己跟前提過自己的父親，這讓葉飛雲有點納悶。
“從小到大，我跟小薰說的是她爸爸是離開人世了。其實，她的爸爸並沒有死，而是離家出走了。”雲姨輕咬嘴脣，似乎陷入了憂傷的往事之中。
“離家出走？”
葉飛雲有點納悶，一般很少聽說大男人拋棄妻子的，小薰的爸爸還真是奇葩啊。
“是的，在小薰出生的那年，我們家裡的條件不是很好。小薰的爸爸就說外出打工賺錢，不混出人樣來，就絕不回來。”雲姨嘆了一口氣，“這一去就是十八年，她爸爸甚至都沒有回來看過自己的女兒一眼，也不知道小薰有這麼優秀。”
“那你完全可以再找一個伴啊，何必要苦苦等待那個男人？”葉飛雲一陣見血地說。
從雲姨現在的模樣不難推測出，她當年也是個美人，想必找個男人改嫁也不是什麼難事。如果家中有個男人，她們娘倆的日子也不必這麼苦。
“其實，說起來好笑，那個男人雖然走了，但是我還是愛着他的。”雲姨苦笑一聲，“他走後第三年還是第四年的時候，村裡有人幫我張羅過對象。但是，爲了小薰爸爸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我全部拒絕了。”
“村子裡面的流言蜚語，你也是知道的。後來，我怕孩子受到影響，就把祖宅賣掉了，讓小薰到城裡來讀書。這孩子也爭氣，每次都拿年級第一名。”
提起小薰，雲姨有種抑制不住地驕傲，“假如她爸爸哪天回來，看到女兒這麼優秀，應該會非常地欣慰吧。”
葉飛雲不得不佩服這個偉大的女人，寧願自己起早貪黑地吃苦，都不願意找別的男人。一則是堅守自己那個年代的愛情，一則就是爲了對小薰負責。
這樣的人，縱使葉飛雲那麼冷漠的性格，都覺得微微動容。
送走了雲姨之後，葉飛雲睡在自己的牀上，心中沉甸甸的。
倒不是他後悔自己的決定，而是覺得這份託付份量太重。
因爲，他承載的是小薰的未來和雲姨的希望。
正在他沉思的時候，那iphone5s忽然響了起來。
看了一眼屏幕，是陌生號碼。
他原本想要拒絕的，但是想了想還是按了接聽鍵。
“喂？”
在接通了電話之後，那頭是亙古悠長的沉默，這種寂靜，讓人感到有點頭皮發麻。
正當葉飛雲要掛電話的時候，電話那頭終於說話了。
“葉飛雲，我會來取你性命的……”
嘟嘟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