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帶着夭夭四處轉轉吧,我去拜會一下隆空大師。”
跨入山門,秦羽衣駐足開口。
絡繹不絕的香客與她擦身而過,有人側目,卻只爲姿容,或許沒人意識到,他們邂逅的,是一位傲視人間的女子。
秦雲軒當即點頭。
他對那位於佛門之中德高望重的老僧,一直沒有好感,直到現在哪怕那段亂牽的姻緣歪打正着修成了正果,他對那位老僧的觀感,依然沒有任何改變。
“走,哥帶你去捉許願池捉鱉。”
秦雲軒將桃夭夭帶走後,秦羽衣轉身,伴隨着悠揚厚重的鐘聲,朝這座千年古剎深處走去。
還是那片荒涼破敗的小院,地處偏僻,遠離鼎盛的香火廕庇,從這裡,可以窺見歷史斑駁的痕跡。
只不過與以往的不同時,苗圃裡多出來的一隻小貓,給那座孤寂的茅屋,平添了一抹生機。
不是什麼名貴品種,黑白相間的雜色,似乎只是再尋常不過的那種野貓。
“它誤入寺院,偶被貧僧所遇,所以就把它收養在這裡。”
一道蒼老而慈祥的聲音響起,一名身着破舊袈裟的老僧從茅屋裡走出,先是看了眼在苗圃裡歡騰的小貓,然後面朝秦羽衣,雙手合十。
“秦施主別來無恙。”
秦羽衣立刻回禮,即使此刻已無敵人間,卻依然保持着一個晚輩應有的尊敬與謙虛。
“隆空大師。”
法號隆空的老僧笑了笑,注視着不遠處的年輕女子,一雙渾濁的老眼裡帶着不加掩飾的欣賞以及感嘆。
“在秦施主面前,貧僧可無顏妄稱大師。短短一年,不曾想再見秦施主已人間登頂,此等驚才絕豔,着實讓我們這些枯食百年米糧的人汗顏。”
不知道是佛門通透、還是老僧眼力獨到,即使畫地爲牢困守在這一方小院之中,可讓世界風雲動盪的榜單之變,他似乎知之甚詳。
秦羽衣寵辱不驚,神色平靜,眼波如水,不起波瀾。
“在大師面前,羽衣怎敢言‘無敵’二字。大師捨棄功名利祿,陋室而居,枕風宿雪,潛心修行,此等境界,才值得我輩學習。”
“秦施主謬讚了。”
老僧笑容祥和,邀請道:“外面陽光正盛,秦施主不如進屋一敘?”
“就不打擾大師清淨了。”
秦羽衣拒絕了老僧的邀請。
“羽衣此番叨擾,只因有一物帶與大師。”
“噢?”
聞言,老僧目露意外之色,略微有點好奇問道:“不知何物如此重要,需勞煩秦施主親自走這一趟?”
秦羽衣上前,一步一步,步履平穩,走到老僧一步外方纔停下。
老僧立於原地,看到秦羽衣手掌擡起然後攤開,眼神微微一凝。
“這是……”
“這是我的喜糖。”
秦羽衣手掌平攤在半空之中,手掌中心,的確靜靜躺着一個紅色包裝的糖果。
“因爲時間匆忙,所以來不及通知大師,可是家父再三囑咐,不能忘記大師恩德,所以羽衣此番上山,正是專程爲大師送糖而來。”
身材佝僂的老僧怔怔的盯着那枚普普通通的糖果,像是入定了一般,一動不動,表情也趨於凝固。
過了好一會,他眼神纔出現波動,並且蔓延到了臉上。
“秦施主有心了……”
笑容在溝壑叢生的老臉上緩緩浮現,純淨,並且沒有任何雜垢,他緩緩的擡起手臂,將那枚糖果拿了起來。
“沒想到貧僧有生之年,在歲月的末尾,還能碰到這等喜事,真是不枉此生了。”
老僧擡起頭。
“秦施主,恭喜了。”
“大師普度衆生,功德無量,定當長壽無疆,何談末尾二字。”
秦羽衣把手收回。
她此番前來棲霞寺,似乎真的只是爲了送一顆喜糖而來,對方把糖收下後,便很快提出告辭。
“晚輩就不多打擾大師清修了,告辭。”
老僧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
腳步聲漸行漸遠。
很快,秦羽衣的身影便轉過了牆角消失不見。
“喵……”
那隻被收養的小貓跑到了老僧的腳邊,腦袋磨蹭着老僧的褲腿。
老僧慢慢的睜開眼,手掌緩緩放下,然後攤開。
一枚喜糖,靜靜的躺在他的掌心。
這位吃齋唸佛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原地佇立了好一會,然後將那顆喜糖逐漸的打開。
最後。
放進了嘴中。
糖分慢慢在嘴裡化開,味道的確甘甜。
曾送出一顆無價舍利結果像是還回一顆糖的老僧沒有半點怨憤不平,笑容祥和,慢慢的彎下腰,將腳邊的小貓抱起。
“你是不是也餓了?”
曾一人逼退西方天罰的老者輕柔的撫摸着小貓的腦袋。
坐於世外,悵望江湖百年,更與何人說?
……
“姐,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見大姐這麼快去而復返,正拉着桃夭夭圍在許願池旁還在琢磨池子裡哪隻鱉比較笨拙肥大好下手的秦雲軒詫異道。
“隆空大師喜靜,我如何好長時間打擾他老人家清修。”
秦雲軒嘴角扯了扯。
“大師?他也配叫大師嗎?姐,你現在可是天榜第一,有必要對他如此尊敬?”
因爲秦羽衣的到來,許願池裡的那些鱉終於算是逃過了一劫。
“天榜第一,又如何?”
秦羽衣平淡反問。
秦雲軒一愣,隨即張了張嘴,一時間卻無言以對。
天榜第一。
人間無敵。
不說多麼驕狂自傲不可一世,可對一個老和尚,也不必那麼客氣吧?
當然,這些話秦雲軒也不好直接說出口。
“……姐,這些和尚,其實都只不過是欺世盜名之徒。你沒看新聞上那些報道?他們披着那層袈裟,剃個光頭,說穿了只不過是爲了混口飯吃而已。”
雖然沒有專門的針對誰,可秦雲軒否定的目標,卻對準了整個佛門。
這可是徹徹底底的大不敬。
同樣算是佛門子弟的桃夭夭內心有點不忿,可是礙於這個遠方表哥的邪威,站在旁邊敢怒不敢言。
秦羽衣回望了一眼來時的方向。
“別因爲自己的偏見,而誤導了理智。”
這位在世人眼中已經象徵着‘無敵’二字的女子望着那座茅屋所在的方向,輕聲開口。
“他曾經說過一句話,這世間的高人,從來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