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前
夕蘭谷
幽谷朝霞,浮着淡淡寒意。
萬朵蘭花盛開,驚豔了世間。
一株幽蘭顫着花蕊,一滴露水映着霞光自花瓣滴落,泛着瑩光以優美的姿態垂落,墜在一張不食人間煙火仙姿佚貌的清冷男子額上,驚醒了面色虛弱的男子。
男子如蝶翅般的睫羽輕顫,深邃清冷的如墨黑眸在看到那株幽蘭時,眸色瞬間柔和,清冷嗓音迴盪,“小花兒,是你救了我麼?”
男子單手撐地起身,單膝蹲在蘭花前,一襲黑衣飄逸,完美的脣勾起一道惑人弧度:“小花兒,待他日得勝,我泓涅,必渡你成仙。”
男子修長身影倏的消失在一片寒色中,谷內幽然一片。
“小夕,你好糊塗,怎麼能將這數千年修行給了他!”
驀然,空中飄來一陣世人聽不懂的低語。
空無一人的山谷 ,一株夕蘭花在萬花叢中隨風輕拂。
一千三百年前
斷魂崖
水藍衣裙的女子衣袂飛揚,藍光圍繞間,女子倏的消失不見,一條水藍錦帕自空中飛揚翻轉。
錦帕飛揚間,“蘭夕”二字一晃而過…………
此時
雲國,清王府。
金井梧桐秋葉黃,如墨黑夜,桂花飄香,星子寥落,寥寥數朵濃雲調皮的遮住瞭如鏡圓月,月兒如銀的光輝爲雲朵鍍了層朦朧的光暈,在這秋日更顯得天高雲遠,大地遼闊。
庭前石雕中的蠟燭被風戲弄的左右搖晃,卻固執的不肯熄滅。院中幾株桂花樹被風撕扯着,發出沙沙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裡甚是響耳。
修葺宏偉的房頂上,嵐酈一身墨色長裙,將長長的青絲用同色絲帶綁成高高一束垂在身後,精緻的小臉在月色下滿是淘氣。
趁着月黑風高,嵐酈甩甩秀髮,蘊着那二兩真氣悄然行走於房頂上,倒真有了一股俠女風範。
憑着感覺到了哥哥嵐祺的書房頂上,輕手輕腳的將質地優良的琉璃瓦搬開一一搬開…………
看着房頂上被扒出的大洞,忍住想要砸房頂的衝動,嵐酈望着瓦下那層沙金色的錦紗在半空中慢悠悠的晃動,頹然的坐在房頂上,有些欲哭無淚,可好不容易有機會見到他,不甘心就這樣回去,就不信,他會在裡面一輩子,躡手躡腳的趴在瓦片上,睜大眼睛緊緊盯着一片暮色的院中,生怕一不留神,錯過了心裡的那個人。
耳邊似是有什麼聲音,卻又聽不清,嵐酈極力將耳朵往扒開的洞邊挪,終於聽清了幾句,
‘‘此去險惡,你一定要多多小心,’’
儒雅的嗓音一聽就是那可惡的哥哥,定的什麼破規矩,竟連姥姥都無法干涉,害的自己深更半夜的來爬屋頂,當真是可惡至極。
“此事不必擔心,他們還不能奈我何。”
清冷低沉的嗓音在這寂夜裡分外好聽,惹得嵐酈心頭一顫,似看到一朵白蓮在暗夜裡悄然綻放。
墨逸寒,這些年來駐紮在嵐酈心頭的那個人!
依稀記得那年陳赫兩國聯軍圍攻雲國,敵軍壓境,墨逸寒與哥哥嵐祺受命護城迎戰,當時嵐酈大病初癒,對當時的具體情況已記不詳細,只記得那場生死之戰持續了一個多月,在那場大戰後,陳國和赫國從這片大陸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雲國領土的擴增。
史稱“龍騰之戰”。
短短几年,這片大陸上,只剩下勢均力敵的雲、凌、烈三國。
雲國國主自是不用說的,雲國自建國以來,已傳承了一千多個春秋,只是近幾代稍顯頽落。
據說一千多年前吳國開國皇帝吳亦祈平七國,收天下。於駕崩前立義弟雲霄爲帝繼任大統,嵐霄,也就是雲國後來的先祖爺。
凌國與烈國、陳國、赫國都是在一百三十多年前的那場清君側中建立的,當時的皇帝荒淫無道,獨寵妖妃素子霞,妖妃禍亂朝野,株忠良,近奸佞,民不聊生。
正所謂英雄總生於亂世之中,天下即將大亂, 各地揭竿而起,建立了如今的四國,後以清君側爲名,四國合力,險些瓜分了雲國。雲國在那場大亂中雖處死了素子霞保住了國,但地位可謂從雲端跌入泥濘。
從此後,雲國便逐漸走上衰敗之路,直到近幾十年,才逐漸有騰龍之勢。
陳、赫兩國已被滅,也就不作詳談。
凌國國主凌羲,是在七年前登基稱王。
不得不說,凌羲的確有治國之能,嵐祺曾說,凌羲手下最爲厲害、難對付的便是玄閣,但對玄閣中的具體情況,雲酈一無所知,只知道這個組織的存在大大鞏固了凌國,可以說,玄閣存則國存,玄閣滅則國基難穩。
烈國國主馬亦云爲人甚是奸詐,人云亦云,溜鬚拍馬,當真是頂的起馬亦云這個名字,極其懼內,竟也使烈國在五國中存了下來。
三國鼎立,勢如水火,烈國國主奸詐,更是不得不防。
如今幾年的平靜恐怕只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三國之間,必將再起大戰!腥風血雨之後,帶來的將是另一番光景。
屋內嵐祺好像說了什麼,恰好一陣風過,扯動了桂花樹,沙沙的聲音擾亂了聽力,嵐酈再聽時,只聽得墨逸寒清冷似寒梅的嗓音,
“只能讓你失望。”
失望?嵐酈有些奇怪,哥哥有什麼失望的?
“你當真對舍妹無意?”
似是刻意般,提高了聲音,儒雅溫和的嗓音隨着夜色飄進嵐酈耳中,嵐酈不自覺攥緊了掌心,哥哥怎能這般突兀的問人家,他甚至,從未見過自己…… 又怎會對我有意?
雲騰之戰結束的那個黃昏,西山落暮,大軍歸來,殘留的餘暉溫柔的撫摸着凱旋的勇士們,爲他們鍍上一層金光,就是在那個金黃絢爛的黃昏,雲酈站在擁擠如潮的人羣中,第一眼,看到他。
便是那一眼,嵐酈相信了世上當真有一見鍾情。
夕陽下,他略帶憔悴的眉眼如天神般俊朗,舉手投足間皆是高貴與優雅,一身泛着金光的烏黑戰甲,襯的他如夢幻般,美如冠玉,金相玉質,卻滿目清冷,如看不到這擁擠的人潮般,騎着座下良駒自顧自向前,仿若這世上所有,皆是虛華,他的淡漠,是嵐酈從未見過的。
“祺,你我生死之交,你應是最懂我的。”
清冷的嗓音拉回嵐酈飄飛天涯的思緒,連忙側耳細聽。
“生平夙願,便是平定這天下戰亂,天下未定,百姓未安,哪有心思在這兒女情長上。”
“可如果天下定不了呢?你也知道凌羲手下的玄閣有多麻煩,想要收凌國,就如收我們雲國一般,更何況還有虎視眈眈的烈國!”
“那,我一生不娶又何妨? ” 終身不娶?
所謂無國何談家,原來,他竟也是這般執拗。
“ 吱呀——”
隨着書房門打開時木軸轉動的“吱呀”聲,一身暗藍色織錦長衫的嵐祺出現在院裡,嵐酈的心立刻緊張起來,是他要出來了嗎?
腳步聲自房內漸漸向外延伸,沉穩的腳步聲,一聲聲,似踏在嵐酈的心上,嵐酈不由揪起了心,萬分期待着他的出現。
隨着一隻軟絲白錦靴子的出現,嵐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時間就像突然放慢了一般,時間放慢了步伐看他玉冠藍衣緩緩現身在月光下。
此時天公作美,撥雲現月,月色清明,嵐酈甚至可以看出他月白色錦袍袖口上的銀色雲紋,他與哥哥在說什麼,嵐酈已聽不到,只看到他月下的側臉,一貫的清冷,卻也是嵐酈最愛看的。
這一刻,嵐酈竟有了想要如此跟隨他一生的念頭,哪怕只是這樣遠遠的望着他,也心滿意足。
嵐酈啊,若他不要你,你這一生可怎麼辦!
秋月慘白,萬籟俱寂,如晝月光下,墨逸寒踏着優雅步履離去,嵐騏一人獨立中庭,似在沉思,又似在等待着什麼。
秋桂的香氣縈繞於鼻端,月影婆裟,擡頭望着蒼穹,不知什麼時候,天空竟已是衆星捧月的璀璨。
“酈兒,出來吧!”
儒雅的嗓音驀的響起,繼而消散在這庭院深深中: “剛剛你也聽到了!”
說着轉身面向嵐酈藏着的地方,依舊儒雅的風度現在卻讓嵐酈沒了絲毫的迷戀。
若在平時,她一定會撲上去拉着他的胳膊撒嬌並一再感慨自己爲什麼會有這麼風度翩翩的哥哥。
要知道在這片大陸上,論相貌與能力,墨逸寒位居第一,哥哥第二。
她纔不要承認那個凌曦與哥哥並列!
可今天嵐酈平白的沒有精神。
“他既無心於此,你也該看開些,他不是你的那個良人!”
“哥哥……” 嵐酈從瓦上爬起來站定,深吸了口氣 “我今天才發現,你屋頂上的月亮可比我屋上的好看多了,又亮又大,乾脆今年的中秋我就到你這兒來賞月好了 。”
哥哥:“書房重地入夜無令不可進入,你怎可明知故犯?既是賞月,又何苦要將房頂扒開,莫非月亮在下面不成?”
嵐酈嘟了嘴,“誰讓它總硌我的!這房頂也該修修了,再修軟一點,趴着也舒服些!噢,對了,最好再有些水果什麼的,也省的我受罪了”
月光如銀,月光下嵐祺的嘴角明顯的抽了一下。
嵐祺無奈的撫額,背手緩步向房中走去,“你當真以爲是自己輕功過人?若不是早發覺是你,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還不夠那些暗衛們活動筋骨”
嵐酈杏眸忽的睜大: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又怎麼知道是我?”
“從你翻來第一片瓦時我就知道,除了你,一個連呼吸都藏不穩的人,又怎麼可能進的來這暗衛重重的清王府,還潛入這書房重地,而暗衛們竟毫無動靜,不是你,還能是誰?”
嵐祺悠然自得的進了屋,聽那聲音是倒了杯水自顧自的喝着,嵐酈忽然想到,哥哥這樣說,也就是說明他早已給暗衛下了命令,不許傷害自己,那自己幹嘛還要這麼小心翼翼的,直接推門進入得了,如此想着,突然感到自己很吃虧……
正要再問,驀的腳下一空 ,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