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我幾乎已經認命,心想着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大不了轟轟烈烈一場,以後如何不去管他,只要不留遺憾罷了。”
穀神通這番話看似瀟灑無際,心中深藏苦楚如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個將復興東島作爲必生心念,並且爲之付出全部的人說出這樣的話,足以證明穀神通對於東島未來如何真的是迷茫了。
就像穀神通可以爲了東島不得不犧牲與商清影的感情。作爲一個丈夫,穀神通是不負責任的;但作爲一個島王,無疑他已經傾注了所有。
方不言雖然不認同穀神通的這種處事方式,但是不在穀神通的立場,根本理解不了穀神通的難處。方不言也沒有資格去質疑,因爲這只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所以方不言只能鄭重的敬了穀神通一杯酒。
穀神通一口乾了,辛辣的酒水劃過喉嚨,引動了一陣急促的咳嗽。
“這是我三年來第一次飲酒。”
穀神通一邊咳嗽,一邊解釋。
方不言知道穀神通戒酒是因爲谷縝的事,穀神通知道谷縝是被冤枉的,但是爲了磨鍊他,才謊做不知,目的就是想要讓谷縝徹底成長起來。
雖然穀神通採取的方式太過剛烈,卻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因爲東島的局面以及谷縝的性格,無法讓穀神通如尋常人家父母一樣對谷縝言傳身教,所以才狠下心腸採取這種磨鍊方式。以至於後來谷縝雖然明白了父親的苦心,仍是對穀神通有所心結。
還是那句話,這是人家父子家事,方不言作爲外人無權置喙。
只是想到最終谷縝與穀神通心結化解,從此便可是父慈子孝的團圓局面。穀神通卻被沈舟虛算計至死,方不言嘆了口氣,對命運無常這句話有了新的理解。
“我想,我有些相信命數了。”
提到命數,穀神通道:“以前我不信,是因爲塵世如籠,命運如網,將我緊緊裹挾,甚至不能喘上一口氣,那種絕望,現在我也不願去回想。那時我雖然得見命數,但是不願去相信,自欺欺人罷了。”
“直到你的出現,我纔看到了希望。你根本不明白那種感覺,就像一個近乎絕望的溺水之人,已經放下了一切生機,只等死亡降臨,卻在那時忽然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又像游魚墜入緊緊網中,拼命掙扎卻無濟於事,然而那張大網卻出現一個洞。”
方不言知道穀神通是以網與冥冥命數做比,而自己就是緊密網上突然出現的洞。稻草雖小,卻是救命稻草,網中洞雖然不起眼,卻也代表了另外的生機。
穀神通臉上浮現喜悅,那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塵世這張網,裹挾了滾滾紅塵中的每一個人,卻在你身上沒有任何的痕跡。你太乾淨了,乾淨的彷彿與這個世界沒有一點關聯,有時我竟然有一種錯覺,就是你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彷彿天外來客一樣。當然,這只是一個玩笑。”
穀神通不會開玩笑,甚至平時他連笑也不會笑,他只會默默承擔一切,向着既定中的結局做着倔強卻無用的抗爭。不過因爲方不言的到來,讓他看到了新的結局,所以他破天荒的開起了玩笑。
但是方不言臉上卻沒有了笑意。先不說這個玩笑好不好笑,但是玩笑的內容所讓他有些心驚膽戰起來。
了無痕跡的看了看天空,今天天氣不好,不同於往日繁星密佈,只有無窮黑幕將整個天空籠罩。夜色下的天空無窮深,無窮高,無窮盡,令人琢磨不透,也讓方不言心中籠上一層陰霾。
穀神通最後一句話雖然只是玩笑,卻給方不言提了一個醒。儘管他從未因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升起高高在上的心理,有時候卻也有一絲莫名的優越感,讓他在這些劇情人物面前顯得格格不入,甚至對於一些人物頗有一些救世主的崇高感。
但是他自己同樣是一個人,有血有肉,也會死亡,這個世界不會因爲他的特殊而網開一面,他與芸芸衆生其實並沒有區別。
“哈。”
方不言隨着穀神通笑了一聲,情緒莫名。穀神通說了太多的話,近乎於情緒發泄,此時靜靜坐着不知道想些什麼。
兩人相顧無言,場面一時寂靜,唯有燭花爆裂之聲,以及海風吹拂和永恆的濤浪之聲,有近有遠,有大有小,卻又混合響徹在兩人耳中。
沉默良久,方不言道:“大哥既然這麼說了,我也就安心了。”
他是真心實意想要幫一幫穀神通,出發點卻並非全是爲了穀神通,還有的是成全自己當年看書時的惋惜。
他自己足夠了解穀神通的爲人,但是穀神通對他卻知之甚少,今夜他率先發問,看似是對穀神通帶有防備,其實是想和穀神通化解猜疑,推心置腹。
東島承平十幾年,庸碌無爲*****太多了,在方不言看來,整個東島的架構已經腐朽。要想助穀神通重振東島,勢必要大動干戈,掀起一場變革。
東島雖然元氣大傷,但是底蘊之深,仍是常人不能想象。說起來東島並非是一個簡單的勢力,更像是許多勢力所組成的聯合體。
穀神通是島王,代表的是東島的大義,但是他的意志並不能徹底貫徹於以東島爲名義的下屬各個小勢力。這些勢力是東島的重要組成部分,這纔是東島最大的底蘊。
明面的實力有損,並不代表數百年來依附於東島的勢力以及產生利益鏈條會被削弱。他們甚至會趁着東島這個龐然大物的虛弱而發展壯大,暗地裡聚集起不弱的勢力。
穀神通想要振興東島,但是他的做法一開始就是錯的。即便是在個人武力能抗衡整體的此界,個體與整體之間的力量差距並沒有拉的太大。
有強大的個體可以以一敵萬,但是整體聚合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覷。就拿整體聚合力量的代表,大明朝廷來說,若是大明真的想要覆滅東島,任憑穀神通一人破軍,也不可能壓服整個整體,阻止東島破滅。因爲那已經是大勢所趨,個體實力再強,面對大勢也不可能扭轉。
西崑崙樑蕭足夠強吧,面對蒙元大勢,仍是無力迴天,黯然隱退。樑思禽縱橫天下無敵手,與朱元璋翻臉後,一路且戰且退,最終雖然能保證自己無事,面對大軍,卻無法保證其他人的安全,他的追隨者最終千不存一,只有寥寥數人倖免。
就算是釋迦牟尼,面對自己母國瀕臨戰火吞噬,也只能發出“神通不敵天數的感嘆。”
方不言清楚,改革的實質就是再分配,從古至今的所有改革,都是伴隨着腥風血雨的。要想變革,肯定會對東島現局有所衝擊甚至是產生天翻地覆般的改變,必然會損害那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招致他們的頑強反抗。
這個時候,穀神通這個島王的意志就尤爲重要,成爲改革與守舊勢力博弈中最重要的砝碼,所以方不言才採取這種方式與穀神通推心置腹,取得穀神通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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