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這老天爺都不肯賞臉下個雨,太陽就好像一個大火球懸在空中,火星子似乎都濺到了地上。人馬多走一步,這汗水就像雨水一樣往下淌。不多時,便烤乾了,新一輪的汗水又打溼了衣裳。這潮乎乎的布料緊緊貼在人的身上,間或散發着難聞的氣味,使得十幾個大漢子越發地脾氣暴躁起來。
好在,魏南風派出去的探子回報,只要隊伍再加緊趕路一天,明天晌午就能夠追上前面的大部隊。
眼見着兄弟們都累得夠嗆,魏南風打量着溫陽公主是個嬌弱的女兒家,便打馬回到花車旁,躬身回稟:“殿下,明日晌午就能夠追上逍遙王爺和大皇子殿下了,您看,今天是不是早些安營紮寨,略微休整一下?”
花車裡安靜了一會兒。魏南風也早就習慣了這種安靜,這幾日,凡是他向馬車中的人兒彙報,車裡總會先有一陣子的靜默。
“既然明日晌午就能夠追上他們,那就繼續趕路吧。等到追上大皇子殿下他們,再好好地歇息也不遲。”
魏南風暗歎一口氣,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這溫陽公主也不知道是什麼做成的,這樣拼了命地趕路,精壯的漢子都受不了,她一個柔弱女兒家竟然絲毫不叫苦。
侍衛們無精打采地呼喝着馬兒,礙於溫陽公主的身份,都不敢有什麼怨言,臉上卻不怎麼好看。
別人尚可,沒根兒的叮噹可管不了許多。
他自小就進了宮,跟在太子身邊,雖說是個奴才,但因爲人長得清秀,又機靈伶俐,很會討主子的歡心,一直都是太子面前的紅人兒,根本就沒有吃過什麼苦頭。
這次被太子給了溫陽公主,叮噹還以爲能夠得個清閒呢,誰想就要跟着溫陽公主去遭罪去。
一連幾天坐在馬背上,叮噹的腰都被顛簸折了遭,早就受不了了。
“我說公主殿下哎,反正明天就追上王爺他們了,是早是晚,又有什麼關係呢?咱們今兒個就早點休息了,等明兒個一早養足了精神再趕路也不遲啊!”
魏南風勒住了馬繮繩,停下來等着溫陽公主的答覆。
沒想到這叮噹公公對溫陽公主是一點都不客氣,不愧是太子殿下身邊出來的人。
馬車裡這次立刻就傳來了笑語,也許是顧及着叮噹的身份,溫陽公主說話終於不再冷冰冰的了。
“叮噹,你要是嫌累的話,就留在後頭慢慢走,我讓魏將軍留幾個人給你就是了。”
叮噹蹬鼻子上臉,腆着臉笑道:“那怎麼行啊!皇上他老人家吩咐奴才要寸步不離公主殿下的身邊。殿下您就當疼奴才一回,今兒個就早些休息下來吧。”
“不行!”溫陽公主又嚴厲起來,“明兒個早些趕上前頭的人,你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
見討不到好兒,叮噹鄙夷地撇了撇嘴。看見魏南風在朝這邊張望,就討好地笑了笑。
魏南風撥轉馬頭,又跑到隊伍前頭去了。
看來太子殿下和溫陽公主之間的關係很微妙,從一個奴才的言行中就可以看出。魏南風打定主意明天見到楚遇一定要將這個新發現告訴他。
十幾個人到底是又趕了三個時辰的路,直到月掛柳梢頭,纔在路邊找了個平坦開闊的地方
安營紮寨。
花車裡的人依舊沒有下來,是那個叫做玲瓏的丫頭掀開簾子下來端了吃食上去。
魏南風想趁着這功夫瞧一瞧花車裡的情形,那玲瓏卻迅速地放下了簾子,魏南風只來得及看見那墨綠色的大迎枕,和一襲淺綠色的裙角。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玲瓏又端着吃食下來了。
魏南風仔細查看了溫陽公主吃剩下的東西,仍舊是隻動了一人多的份兒。這幾日,溫陽公主吃的都很少。魏南風早就從楚遇那裡得知,溫陽公主苦夏,一到夏日幾乎是什麼都不想吃,因此也不以爲意。
他早就見慣了公卿家小姐的矯揉造作,楚楚可憐,想必溫陽公主也是這樣嬌柔的女兒家。
因着連日來的勞累,侍衛們早就累得不行了。魏南風安排了守夜的人手,也尋了棵樹,靠着樹幹,抱着青峰刀,不一會兒就睡過去了。
月色涼如水。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那月亮像是被誰給用輕紗矇住了眼睛,大地一下子就變得有些陰暗起來。
累了一天的馬兒不安地發出躁動的鼻哼聲,守夜的侍衛因爲疲乏,不知不覺中,已經睡了過去。
一條人影鬼魅一般遊走在營地中,似乎是在找什麼東西。路過熟睡的叮噹,腳步就頓住了。
他蹲下身,盯着叮噹看了半天,一隻手已經摸上了叮噹的脖頸。
睡夢中的叮噹絲毫沒有察覺,危險已經悄悄降臨。他睡得很香甜,還夢到了已經回到了京城中的太子府邸,正在和小太監們賭錢呢。不覺就笑罵了幾句。
黑影將手又伸了回來。
叮噹翻了個身,又呼嚕呼嚕地睡了過去。
黑影盯着叮噹看了半天,又無聲無息地遊走到靜臥樹下的魏南風身邊,隔着魏南風有三尺遠,只略微停留一息,就朝着花車摸了過去。
火堆旁,趕車的聾公公始終半睜着一雙昏黃的眼睛。
快到晌午的時候,後邊來了人,跟着魏南風的李副官,說是溫陽公主一會兒就到。
大皇子和楚遇商議了一番,就決定整支隊伍都停下來,今日就先在此安營紮寨,好好地休息一下,明天再趕路。
悶在馬車裡的魏南音高興壞了,隊伍一停下來,就拉着錦繡跳下馬車,正要四處走走活動活動筋骨,卻被魏汐月給叫住了。
“你們兩個要去哪裡?”
魏汐月這兩天始終都不肯給魏南音好臉色看。要不是那晚這兩個小丫頭偷跑出去,她也不會去河邊,說不定就能夠想辦法幫着青湄和白淘,也能夠對付那幾個刺客了。
魏汐月始終想不透,那幾個人到底是專門衝着她而來,還是隻是單純爲了玉雕?不管是什麼樣的結果,長勝鏢局的人都受傷了是事實。
因顧及着蕭冰玉的安全,楚遇就調來自己的親兵,代替原先的侍衛,守護着蕭冰玉的車輛。
這使得魏汐月越發地疑神疑鬼起來。難道這件事情的背後有楚遇的影子?他是故意讓人傷了長勝鏢局的人,好讓自己的人代替,以繼續打那玉雕的主意?
這不是不可能的,楚遇到底有怎樣的野心,從望月亭就可見一斑。
幸好楚遇並不知道長勝鏢局是她名下的,興許連那幾個
侍衛是長勝鏢局的人都不知道。不然,他們兩個的同盟協議還得重新制定了。
隨着隊伍出發的還有幾個御賜的廚子。皇上笑言逍遙王爺挑剔,怕楚遇吃不慣路上的東西,特意讓廚子隨行。
這會兒後頭兒又要來一個嘴更加挑剔的溫陽公主,那些廚子個個都膽戰心驚。隊伍一停下來,誰都開始休息,偏生這些廚子開始忙活起來。
魏南音和錦繡正是要過去湊熱鬧的,被魏汐月叫住了,小臉都苦巴巴的。
魏汐月只當沒有看見,瞅見大皇子藍河的眼神一直往這裡瞟,魏汐月乾脆就讓人將帳篷支了起來,把魏南音和錦繡往帳篷裡推。
大皇子無奈地苦笑,對楚遇說道:“你的愛妃防着我,就像防賊一樣。”
楚遇也替大皇子發愁:“你別急,月兒性子就是這樣。這次回去,你就是立了功,等跟皇上求娶了魏家三小姐,月兒也不能夠說什麼了。”
大皇子的眼神有一瞬的飄忽,隨即又笑着岔開了話題:“三小姐身邊跟着的那個丫頭倒有些眼熟。”
楚遇面不改色,笑道:“她從前就在書房伺候着,你常去我府上,自然覺得眼熟了。”
大皇子摸了摸鼻子,看着忙忙碌碌的廚子們,靜默了一會兒,忽然就笑道:“這些奴才怕是要白忙。”
楚遇想起嘴刁的溫陽,也笑了起來。
廚子們剛做好了飯菜,溫陽公主和魏南風就到了。
魏南音聽說哥哥到了,花蝴蝶一般從帳篷中跑出來,還沒等跳下馬背的魏南風站穩,就猛地撲進了魏南風的懷中,委屈混着想念的淚水一股腦兒地流了下來。
魏南風是既心疼又生氣:“你怎麼不聽王妃的話,私自跑出京城?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急死了!”
魏南音理虧,也不敢狡辯,只嗚嗚咽咽地抽噎着,一張本就傾國傾城的臉,帶了幾分淚水,更顯得絕色天成。
魏南風哪裡還能夠責備,心疼都來不及了。
這邊廂溫陽公主終於在玲瓏的攙扶下下了花車。
魏汐月笑着上去拉住了溫陽公主的手,觸手一模,心裡就是“咯噔”一跳,這小丫頭的手怎麼在夏日裡也如此冰涼?就好像是死了的人一樣。
魏汐月不禁就去看溫陽公主的眉眼。
還是半個多月前的那個小人兒,即使在熾熱的陽光下,渾身上下也散發着月光的清冷,猶如降臨人世的謫仙一般,凜然不可侵犯。
一襲淡綠色的長裙襯得小人兒的身姿越發曼妙,腰間綴着一塊壓裙角的羊脂玉。
可能是天氣太炎熱的緣故,三千鴉青烏髮在腦後被紮成了兩條溜光水滑的大鞭子,鞭子梢兒綁着兩顆鬆綠色的寶石,鬢角簪着一支水綠色的薔薇花簪。
凝如霜雪的左手腕上套着個綠汪汪的玉鐲子,隨着小人兒的動作而上下滑動。右手腕上卻空空如也。
除此之外,溫陽公主身上再也沒有別的首飾了。整個人看起來就格外地清爽。
魏汐月暗自點頭。她是一出了京城就換上了輕便的衣裳,一是圖個涼快,二是趕路方便。沒想到千嬌百貴的溫陽公主也這樣不拘小節,倒不像魏汐月見過的其他貴族小姐,出門上個香,那排場也大得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