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夜的話讓蘇梓的心裡莫名其妙的咯噔了一下,他話中的意思到底是什麼,真是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
對於琉璃宮,蘇梓並不知道它對於墨夜的意義是什麼,不過墨夜既然耗費了十年的心血建造它,肯定是有一定執着的原因。
琉璃宮,蒼涼城,蘇梓從來都不知道,在東武有這兩個地方的存在,眼看已經走出了蒼涼城,外面的世界更是讓蘇梓驚詫不已。
外面,是一望無際的荒涼。
沒錯,寸草不生,土地都是硬邦邦的鹽鹼地,幹勁的風狠狠的吹着,吹在臉上卻是刀子劃過一般的疼,這裡,還是人呆的地方嗎。
關於這樣的地方,蘇梓的腦海中倒是有一處,不過她不敢確定這裡到底是不是,如果真的是,那墨夜的身份……
在外面已經整整走了一天,馬隊還是沒有走出這一片荒涼之地。
因爲外面的風很是刺骨,所以一整天蘇梓也沒有下車。
遠方的天邊是一片灰濛濛的顏色,不算很重,卻偏偏讓人看不到生機,已經行走了一天,蘇梓的身子都晃悠的快要散架了,可是卻連外面一聲鳥叫都沒有聽到。
地面乾涸的已經裂出了一道道縫隙,偶爾會在縫隙的邊緣看到一堆乾枯的雜草,拼命的隨意生長着,越長越是沒有了規律。
蘇梓偶爾從車窗處往外面看,有一種植物生長的最多,根基處非常的粗壯,偶爾會有一些將根都露出了地面,堅韌有力的狠狠的抓住土地,努力的往下面生長着。
這種植物長的很怪,在頂端的地方偏偏沒有多少枝椏,而越是貼近地面的地方,枝椏很是繁茂,甚至還會從枝椏上生長出一些垂直下來的根基,進而再生長出根來紮在地上。
墨夜說那是叫做多丫樹,每逢蒼涼城開始下雪的時候,蒼涼城外面的世界就開始刮狂風了,於是乎,這些多丫樹爲了能在這裡生存下來,就開始拼命的不斷生長根基,用來鞏固住自己不被吹倒。
多丫樹在這裡的歷史比人們的足跡還要長遠,它們已經適應了這裡的生活,也是唯一能在這裡生活的霸主。
墨夜說,這些植物的根莖,甚至可以生長到蒼涼城,可見在這片荒瘠的地面下,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環境。
墨夜說,多丫樹曾經救過他的命,當初他前往蒼涼城,半路上遇到了土匪,把所有的東西都搶走了,在他的身邊只剩下了五個人,在這一片荒瘠之地逃了整整五天,水米未盡,要不是一名侍衛將一棵多丫樹的樹根砍斷了,裡面居然有水,或許,他早就死在這裡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墨夜的語氣是蒼涼的,就好像蒼涼城的狂風一樣,沒有溫度,沒有感情,就那樣冷冷的吹着,不顧人間的冷暖。
這些事情就好像是別人的事一樣,讓蘇梓的心裡,莫名的哀傷起來。
也許她對墨夜有所誤會了,之所以會有這樣冷酷無情的墨夜,也是因爲他經歷了一些平常人根本就沒有經歷的事情,當他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就看到了殺人血腥,那他還有什麼理由不堅強起來,不冷漠起來。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裡,蘇梓也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墨夜,我有點想知道你的曾經了……”
墨夜看着蘇梓,她的臉上很是平淡,沒有任何的波瀾,這句話也是發自肺腑的。
蘇梓感覺到了在墨夜的身上太很多很多的故事,甚至她可以確定,那些故事是悲涼的,就像蒼涼城一樣,讓人體會不到人家溫暖,只有寒。
想到這裡,蘇梓的心也跟着莫名的痛了起來,是因爲墨夜,因爲墨夜的經歷,或者說,蘇梓可憐墨夜。
可是墨夜需要人同情嗎,那對於他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笑話,最冷的不過是人心,如果人心有用的話,那這個世上怎麼會有可憐人。
外面的風還在瘋狂的吹着,到了傍晚時候也就越加的厲害了,就連馬車都有些搖晃不穩,幸好那個時候蘇梓他們居住的帳篷已經搭好了,看着外面那些人用力的拉扯着馬車,然後將馬車趕到了帳篷後面的背風處,蘇梓才收回了目光。
此時的墨夜,還坐在燈下看着摺子,那全是蒼涼城中寄出來的,都出來了,他還是不放心。
蘇梓也是發現,在那些摺子當中,也有一兩個暗紅色的摺子,在陰暗的燈光下,看着就像是乾涸的血跡一樣。
就站在那裡看着,蘇梓沒有說話,墨夜也沒有迴應。
片刻之後,墨夜終於從摺子中擡起頭來,看着蘇梓,“怎麼,你有事?”
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蘇梓無奈的說道:“那剛纔的問題,你還沒有告訴我,是不願意說,還是不想說?”
蘇梓所說的,就是關於墨夜的曾經,那些被他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故事們。
墨夜笑了一下,卻沒有說話,他站起身來,直接來到蘇梓的面前,擡起手來將她額前的碎髮別到耳後,那樣一張素淨的臉上不施粉黛,卻是最真實的。
蘇梓的眼睛很黑,很亮,可以讓墨夜清晰無比的看清楚在她眼中自己的模樣,一雙深邃的眼睛,微微皺起的眉頭。
又皺眉了,蘇梓每一次見到墨夜皺眉,那他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了,苦於不能解決,或者暫時沒有想出解決的辦法。
“不管是什麼事情,着急是沒有用的,只能一點點的慢慢來。”說着,蘇梓便擡起手來,想要將墨夜皺起的眉頭撫平。
這樣的舉動,居然讓墨夜害怕了,在蘇梓的手剛剛碰到墨夜的額頭時,他居然突然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自己和蘇梓之間的距離。
蘇梓一愣,不明白墨夜爲什麼這樣做。
“怎麼了?”蘇梓的臉上帶着一副很明顯的受傷表情,看起來墨夜這樣的躲閃,就是在嫌棄她。
墨夜突然面色冷漠起來,一張冷酷的臉上都快要結出冰霜了,半晌,他才冷冷的說了一句,“我沒事,你早點睡吧!——”
說完,墨夜便轉身往軟榻上走去,留下身後的蘇梓一臉不知所措。
只是一個簡單的舉動而已,墨夜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以前兩個人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接觸,可是墨夜從來沒有這樣……畏懼過。
,沒錯,墨夜的表情就是畏懼,他到底是在畏懼什麼,是害怕蘇梓的主動接觸,還是害怕自己碰他?
看着墨夜直接躺在軟糖上閉目養神,蘇梓也沒有多問,徑自走到燈前將書桌上的蠟燭吹滅了以後,藉着牀頭的微弱燈光坐到了牀邊。
蘇梓又看了一下躺在軟榻上的墨夜,心裡的疑惑始終沒有得到解答她也沒有再追問什麼,徑自躺在牀上沉沉的睡去。
半夜時候,墨夜突然睜開了眼睛,看着躺在牀上的蘇梓此時已經陷入到了沉睡當中,他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今天蘇梓的話對於墨夜來說再平常不過了,可是蘇梓卻是突然對他的舉動有些親暱起來,這不得不讓他懷疑。
畢竟,蘇梓從來都沒有追問過他以前的事情,而且,就算墨夜不說,蘇梓也是應該知道的,他的曾經,是一個謎,除了前任城主,在蒼涼城,沒有一個人知道。
當年知道內情的人,在墨夜身邊的,也只剩下老大夫了,現在的老大夫已經年邁,卻是對墨夜最是忠心耿耿的,他絕對不會背叛自己,這是墨夜最是肯定的事情。
而其他人,墨夜從來都沒有想過。
可以說,墨夜有今天的成就,前任城主出了很大的幫助,如果沒有他,恐怕現在墨夜連個整齊的屍首都沒有,不過也正是因爲前任城主對墨夜這麼好,所以他也是死的最慘的一個。
誰也不知道,就連老大夫都不知道,突然暴斃的前任城主,其實就是死在了墨夜的手下,沒辦法,墨夜需要一個身份,也需要實現他的理想,他不得不這樣做,或者可以說成,他必須要這樣做。
所以,對於白素素來說,墨夜其實就是她的殺父仇人,如果是換作以前,讓墨夜迎娶白素素他絕對會同意,而且也會對白素素非常好,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一定都會給她。
但是,現在不同了,墨夜是白素素的殺父仇人,如果將來的某一天,白素素知道了事情真相,她會對墨夜是一個什麼樣的態度,誰也不知道,墨夜瞭解白素素,就算她將來不會爲了自己的父親報仇,墨夜也不會再對她有任何的呵護了。
畢竟,能夠自私到居然連自己親生父親的仇都不報,那樣的人還有什麼值得他人保護的,或者說,白素素對墨夜的心,他是明白的,如果讓白素素對他又愛又恨,想必那也是一份非常艱難的事情。
所以,墨夜選擇了對白素素冷漠,將來就算是她知道了事情真相,也可以冷靜的做出一個選擇出來,如果她想要報仇,墨夜也不會阻止,到時候各憑本事了。
外面的夜一點也不安靜,呼呼的狂風颳着,讓人的心裡也是不安靜。
第二天早上,蘇梓一從帳篷中走出來,就看到了外面一片狼藉的模樣,侍從們對於這樣的事情似乎已經習慣了,快速的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了以後,隨即便又是上路了。
當再一次見到有人家的地方,已經是三天以後了,蘇梓也證實了自己的猜想,蒼涼城,果然就是咔木斯的所在。
咔木斯,翻譯過來,就是人間地獄。
那裡,是所有活人的絕望之地,終年寸草不生,蘇梓也是聽說過,如果一個人犯了大錯,已經不能用死來彌補的時候,就送他去咔木斯,在那裡,他會得到最是深沉的懺悔。
而蒼涼城,就在咔木斯之內。
蒼涼城的由來,後來蘇梓也是查閱過相關的文獻,這才知道了是怎麼一回事。
當初,先祖皇帝打下了東武的天下,便開始有人蠢蠢欲動想要謀朝篡位,但是被先祖皇帝發現,卻因爲擔心如果把造反之人殺了,他的那些手下還會趁機再一次徵集兵馬造反。
所以,先祖皇帝便想着留下造反之人一條性命,明面上說,讓他到咔木斯懺悔。
這樣一來,一方面彰顯了先祖皇帝仁慈之心,也等於拉攏人心了,有了造反之人的性命在此,那他的那些手下們又有誰不敢再對先祖皇帝忠心耿耿呢。
可是,當那個造反之人來到了咔木斯,在荒涼之地行走了才半天的時間,就一命嗚呼了。
那時候,咔木斯依舊還是黃沙漫天,一道龍捲風過來,人們就算是跑,都跑不出去,那個造反之人連同押解他的衙差們一起被捲入到狂風之中,連個屍首都沒有留下。
咔木斯,殺人不見血。
而僥倖來到咔木斯的人,則開始了漫無天日的苦工生活,他們要想在這裡生存下去,就必須要幹活,沒日沒夜,吃不飽穿不暖。
這裡也是有官差,那些官差也是有家人,受刑罰的人越來越多,官差也是越來越多,漸漸的便在這裡出現了村莊,然後變成了蒼涼城,皇上也是因此封了蒼涼城主。
但是關於蒼涼城的事情,從來沒有一個人走出過這裡,外人也就沒有人知道了。
蒼涼城主每三年會出城覲見一次皇上,將蒼涼城的情況向皇上稟明,這樣也算是證明,蒼涼城還是東武的一片國土。
因爲咔木斯太過貧瘠,所有蒼涼城並不需要向皇上進貢,甚至到了必要時候,蒼涼城還需要國庫的接濟,對於蒼涼城,着實令人頭痛,皇上也就越加的不想問這裡的事情了。
而今年,又到了蒼涼城主向皇上回稟的時候了,而墨夜也已經成親,所以他纔想要帶着蘇梓一起前往京城,順便也向所有人證明一下,蘇梓,是他的女人了。
至於墨夜到底是想要向誰證明,那就沒有人知道了。
當蘇梓他們來到京城外的時候,已經在路上行走了將近一個月的路程,此時的京城正是夏天,熱浪涌動,讓蘇梓着實有些不習慣。
在進入到事先安排好的驛館後,墨夜和蘇梓誰都沒有正面出現在那些官差的面前,墨夜的行爲十分的低調,和他在琉璃宮的時候一點也不一樣。
在進入到驛館之後,按照墨夜的要求,他也讓蘇梓改了名字,想了許久,最後還是對外稱呼蘇梓爲墨夫人,如果有人問起她的名字,就讓蘇梓自稱爲,白溪。
而蘇梓的身世,自然也就是蒼涼城人,但是墨夜還特別叮囑了蘇梓一句。“記住你的身份,不管什麼時候,你都是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