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院子中的金菊花泡的茶水,味道很是清香,你嚐嚐。”李墨白自己率先茶杯蓋子在茶杯上輕輕搖晃了兩下,隨即有些陶醉的閉上眼睛深深嗅了一口,滿足的表情溢於言表。
看到李墨白現在的生活,寧宣突然有一絲錯覺,是不是現在的生活纔是李墨白最想要的,他看起來那麼的滿足,無所在意。
可是,當李墨白端起茶杯的時候,寧宣剛剛有些舒服的心裡頓時又充滿了歉意。
李墨白是用左手端起了茶杯,似乎力道還不夠,微微顫抖着,端到了自己的脣邊,喝茶的時候因爲水太燙,還撒出了一些,把李墨白白色的衣衫都弄溼了。
看到在衣服上暈染開來的水漬梅花,李墨白有些尷尬的笑了起來,“這次的茶水還真是夠燙的,差點要把我的舌頭都燙掉了……”
擡起頭來,李墨白好像就沒有看到寧宣眼神中的愧疚一樣,笑着說道:“你喝水的時候可千萬要小心一點,不然的話弄成我這個樣子可沒有衣服給你換。”
寧宣的目光淡淡的看着李墨白臉上的微笑,此時的他真的笑不出來,也正是因爲如此,每一次來到李墨白這裡,寧宣總是會很暢快的發泄自己的情緒,也只有李墨白纔會聽他的嘮叨,聽他的埋怨,聽他訴苦。
“墨白……”寧宣剛剛開口,李墨白就擡手阻止了他。
寧宣看到,在李墨白的中指和食指上,已經有幾個磨出來的血泡,看起來那樣醒目,足以證明他的努力。
“九王爺,如果還是你的訴苦,我真的沒有耐心再聽下去了,能不能換個話題。”李墨白故意裝出了一副沒有耐心的樣子,其實就是爲了緩解寧宣的壓力,一次這樣,兩次這樣,就算李墨白不說什麼,寧宣這樣一直頹廢下去,也是不好的。
寧宣是堂堂的九王爺,皇上最是信賴的人,如果他都堅持不下去了,那誰還能幫他,誰還能讓他繼續下去,之前的寧宣絕對不是這個樣子的,不管他遇到了什麼困難都會笑着解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無助而迷茫。
所以,現在的寧宣最需要的不是理解,而是激勵,他必須要受到一些堅持下去的動力,這樣才能做到最後。
爲了以身作則,李墨白不想從寧宣的身上看到當初剛剛斷臂的自己,可是這一次爲了寧宣,他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李墨白擡起了自己的右手,過了手肘兩寸的位置,他的守舊直接無力的垂落下去,就好像是一隻已經被掐斷脖子的公雞一樣,隨意的耷拉着。
“九王爺,你看到了嗎,我的這隻手臂是因爲你而被人砍斷的,當初你在我的面前發誓說,你一定會幫我找到兇手報仇,可是,都已經過去了這麼長的時間,你卻一點消息都沒有,我知道你已經知道了是誰,卻還在等着對方露出破綻來,對不對?”
李墨白的話讓寧宣的心裡更加的愧疚,因爲他想要說的話李墨白全都理解,全都知道,甚至不用他開口,李墨白就已經心知肚明瞭,這纔是真正的知己摯友。
偏偏,李墨白太瞭解寧宣了,甚至都沒有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甚至連一個撒謊的機會都沒有,所以,這麼長時間一來,李墨白從來都沒有問過他,事情進展到什麼地步了,接下來一步該怎麼辦。
越是這樣,寧宣的心裡越是愧疚,越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以前,他遇到事情還可以和李墨白商量,可是現在,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無依無靠了。
“九王爺,我不說,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也是一個有仇必報的人,不管怎麼樣,我的一條胳膊已經斷了,從此已經是一個廢人了,難道你還要我含恨而終嗎?”
這樣的直白的話,簡直就是在質問寧宣一樣,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甚至都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就是自己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李墨白。
“墨白,你……”寧宣有些驚訝的張口,卻被李墨白一下子打斷了。
李墨白哼笑了一聲,臉上的表情還是那樣的文雅,卻再也沒有了溫度,“九王爺,你是不是發現我變了?難道這不應該嗎,我現在是一個廢人,廢人你知道嗎,曾經的我是東武第一大才子,現在呢,我連家門都不敢出去,就是因爲怕被人揹地裡笑話我是一個廢物,我的右手不能動了,你看到了沒有,它一點力氣都用不少了……”
當着寧宣的面,李墨白把自己心上的傷疤揭開,那種無聲的疼痛,不見血不見肉的傷害纔是最嚴重的,這些話在他的心裡憋了很久,他不願意表現出來,但是寧宣已經不一樣了,太消沉了,如果再不甦醒過來,那皇上怎麼辦,東武怎麼辦呢。
寧宣應該知道,自己肩膀上的擔子有多重。
“九王爺,你在外面的時候有沒有聽說關於我的傳言,他們都是怎麼說我的,是不是一個勁的笑話我是廢物,笑話我曾經所做過的一切,是不是……”李墨白還要繼續,而寧宣卻早已經堅持不住了。
在寧宣面前的茶杯已經被他緊緊的握在了手心中,微微顫抖着,“夠了。你不要再說了!”
這一聲帶着嘶吼般的話,讓李墨白都有些愣了,但是隨即,他還是繼續說道:“爲什麼不說,九王爺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都可以接受,你爲什麼不能接受?難道逃避就可以了嗎,逃避就能忘記一切,讓一切消失嗎,呵呵,不可能的。”
那一聲嘲笑,讓寧宣堅持已久的堅強終於在那一刻圖騰瓦解,瞬間崩潰。
氣氛一下子沉默了,李墨白不再言語,而寧宣也開始在自己的心裡默默消化,他的腦海中不停迴旋着李墨白剛纔所說的話,每一個字都好像一擊重錘一般的擊打在他的心上,讓他無法喘息。
許久之後,寧宣才默默開口說道:“你知道了嗎,大皇子回來了,還帶上了他的大皇妃,一個和蘇梓一模一樣的女子。”
聽到蘇梓這個名字的時候,李墨白的手還是有點不自然的微微顫抖了一下,所幸,坐在對面的寧宣並沒有發現他的不對勁。
咧嘴笑了一下,李墨白淺淺說道:“知道了又如何,和你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寧宣聞言擡起頭來,“難道你就不好奇那個女子到底是不是蘇梓?”
“那是大皇妃,和蘇梓有什麼關係呢?就算她是,或者不是,自己該做的事情還是要繼續,誰也不能半路停了下來。”李墨白突然擡起頭來,眼神凌厲的看着寧宣。
兩個人四目相對,寧宣從李墨白的眼神中得到了震撼,而李墨白所看到的,卻已經不再是一片迷茫和疑惑,反而是一片平靜,猶如一汪清水般的清澈。
片刻之後,寧宣笑了起來,“呵呵,想不到啊,我一直以爲自己身經百戰,早已經百毒不侵,對什麼事情都是信心滿滿,想不到我也有深陷迷茫的時候,而開導我的那個人,居然會是你。”
李墨白端起茶杯來輕輕囁了一口,不以爲然的說道:“九王爺,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如果你沒有看透,只是因爲你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或者說,你是被迷惑了……”
聽到李墨白這樣說,寧宣剛剛端到脣邊的茶杯也是停頓在那裡,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李墨白。
他說,自己是被人迷惑了,難道是大皇妃嗎?
現在仔細想想,也只有大皇妃纔是最有可能的,從她開始糾纏自己的時候,寧宣就一直感覺自己的全部生活都被那個女子所佔滿了,不是心裡,而是大腦中,大皇妃帶給他的,是一些說不清楚的麻煩,讓他頭痛,讓他心煩,也是因此,他沒有時間再去想別的事情,只能任由着大皇妃牽着自己的鼻子往前面走。
可是,轉念一想其實也不對,自己什麼時候這樣被動過,糾結到最後,大皇妃之所以可以得逞,還是因爲她的那張臉。
一直以來,寧宣都以爲不管是誰出現,自己都可以處變不驚的,沒有想到的是,他還是太過自信了,最後還是自食其果。
想來,這個大皇妃還真是不簡單,輕而易舉的居然就能讓他上當受騙,真是終年打漁最後倒是在小陰溝裡面翻船了。
可是,難道真的是因爲那個大皇妃太過厲害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那個女子之所以能這樣巧妙的和自己周旋,如果她不瞭解自己,那也絕對不會得逞。
所以,寧宣也是知道了,通過對方來了解自己,也可以通過和對方的接觸來了解對方。
“墨白,看來對方已經出手了,我爲你報仇的日子已經不遠了。“寧宣笑了起來,而李墨白也是端起茶杯和寧宣的茶杯碰撞了一下。
有了李墨白的開導寧宣的心裡也是舒服了很多,其實剛纔那些對於寧宣的無聲指責李墨白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但是爲了寧宣的振作,有時候將傷疤上再劃傷,也是必不可免。
所以,在寧宣離開之後,李墨白也是需要一點時間來自我安慰,畢竟李墨白的經歷和寧宣的完全不一樣,那是一種無法言語的傷痛,也不是任何言語上的安慰就可以彌補的。
李墨白的嘴角一直帶着微笑,可是站在門口的李初一卻是清清楚楚的知道他的難過,每一次寧宣都是會來看少爺,可是在他走後少爺都是需要一個人安靜很久的時間,久到李初一擔心他會不會睡着而摔倒自己。
“我沒事,初一,讓我安靜一下,就一下好了。“可是這一次,李墨白的心裡是真的難過,他不知道自己能有什麼辦法讓自己緩和一下,那就讓他一個人安靜的休息一下好了。
李墨白的話李初一不會拒絕,也不會違背,悄無聲息的走了出去,然後默默將房門虛掩住。
其實李墨白真的很不容易,偏偏他就是一個倔強到骨子裡面的人,越是這樣他越是不肯展露出自己的缺陷,越是這樣越是壓抑自己,不肯有絲毫的泄露。
那是一種近乎變態的自我折磨,可見此時的李墨白已經到了什麼程度的自我堅強。
盤腿坐在椅子上,不知不覺間李墨白都已經陷入到自己的幻境之中,不能自拔,也不願意醒來。
當寧宣從破房子中走出來的時候沒多久大皇妃也走了出來,不過她並沒有出去而是回過頭看向了自己的身後。
就在她剛剛出來沒有多長的時間,一個嬤嬤打扮的老女人也隨即走出來,冷漠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僵硬的好似一尊雕塑站在那裡。
“行了吧,你都看到了,九王爺根本就不相信我。“大皇妃在和那個嬤嬤說話的時候,語氣之中帶着一絲無奈和不耐煩,爲了表明自己的清白,她到底還要付出多少?
那個嬤嬤面不改色冷漠的說道:“大皇妃,到底行不行還是要等奴婢稟告了皇后娘娘才能再做定奪,奴婢先回去稟告了,告辭。”
大皇妃在那裡氣的直瞪眼,可是偏偏這個老嬤嬤她卻是得罪不得,只能站在那裡乾瞪眼,確實無話可說。
眼看她就要走了,大皇妃卻是突然快步走到了老嬤嬤的面前攔住了她,老嬤嬤斜眼看了一下大皇妃,不以爲然的說道:“怎麼,大皇妃還有事情嗎?”
大皇妃笑着說道:“嬤嬤,事情呢,我已經做到了極限,你回去後告訴皇后,如果她還是不相信,那我也只好不好意思了,反正我已經盡力,信不信由你,我要投靠的人,不止皇后一個!”
聽到大皇妃這樣說,那位嬤嬤也是有些驚訝的愣了一下,回頭看着大皇妃冷笑一聲,說道:“大皇妃,想不到啊,這才幾日不見,您的口氣倒是大了不少。”
誰知,那位嬤嬤的話音剛剛落下,大皇妃擡手一巴掌就扇在了她的臉上,清脆的巴掌聲在空蕩蕩的小院中顯得格外響亮。
“你!!”嬤嬤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屈辱,就算是站在她眼前的是大皇妃又怎麼樣,她可是皇后最信任的人,就連皇上想要對她都是要看看皇后的臉色,所以在捱了大皇妃一巴掌之後,嬤嬤想也沒有想,擡手就要還給大皇妃。
沒想到她的手都已經擡了起來,下一秒卻被大皇妃狠狠的握住了手腕動彈不得,大皇妃的臉上帶着冷笑,湊近嬤嬤低聲說道:“怎麼,想對我動手嗎,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麼貨色,當真依靠着皇后你就無所顧忌了?別忘了,皇后之前可是一直都被關在坤謹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