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寧宣帶着年幼的他一路東躲西藏,就是爲了生存,那樣的日子,寧啓看在眼裡,寧宣也從來沒有因爲他是孩子而故意避開他在別的地方殺人。
這麼做,就是爲了告訴寧啓,殺人,雖然可怕,但是有時候也是不可避免的。
對於殺人這件事情,畢竟寧宣和寧啓都是經歷過沙場的人,什麼事情沒有做過,聽到他這樣說,寧啓也是沒有表現出什麼,反而心裡倒是鬆了一口氣。
可是轉念一想,寧啓有些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那個孩子……”
寧宣沒有留意到寧啓的表情變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這個孩子被我放在了安全的地方,你放心絕對不會有任何人會找到她的。”
這樣的答覆,顯然是有點出乎寧啓的意料了,他的嗓門也是提高了幾分,直接大聲的說道:“你居然把她留下來了?”
寧宣聞言,擡起頭來,寧啓是一臉嫌棄的表情,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簡直就是好像他做了什麼十分意外的事情一樣。
不過寧啓到底是怎麼想的,寧宣卻也是心知肚明,畢竟他是從小陪在自己的身邊,他是什麼性格,自己非常瞭解。
面對着寧啓的質問,寧宣的眉頭也是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幾乎是帶着壓抑的慍意說道:“寧啓,那是你的親骨肉,你居然想要把她殺了?”
此言一出,寧啓也是愣在了那裡。
沒錯,他就是這樣想的,那個女子就是該死,死了也不值得可惜,可是那個孩子就不應該來到世上,當初要不是她的孃親欺騙了所有人,她就根本就不會存在,所以,她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死了也是一了百了,自己也就可以徹底的和那件事情一刀兩斷了。
雖然自己是被寧宣看着長大的,但是寧宣只是瞭解小時候的自己而已,他根本就不明白,歲月對一個人的影響有多麼的大,他只是一直在把自己當成個孩子,卻沒有想到,自己早已經是一個男人,甚至是一個父親了。
寧宣的心,太簡單了,至少他對自己身邊的人太沒有防備了,而且,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邊人所想的是什麼,或許,到底是不是和他一條心。
“寧啓,你怎麼會這樣想,她是你的孩子,你居然想要她的命,你下的去手嗎,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這一次,寧宣是真的憤怒了。
寧啓所說的話深深刺痛了寧宣的心,他是一個閒散的人,也沒有什麼野心,只是想要遠離塵埃,做一個置身世外的人。
可是,他終究是一個人,是人就會有三情六慾,會有自己的願望,會有自己所想,會有自己牽掛的人。
愛護自己的孩子,那是人之常情,也是做人的根本,可是寧啓說出這樣的話,那他還是一個人嗎,簡直就是一個畜生!
這樣的人居然是自己教育出來的,相對寧啓的憤怒來說,寧宣更多的是自責,更多的是對自己的埋怨,他不知道爲什麼,寧啓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一直以來,寧宣都已經寧啓是繼承了自己的衣鉢,他會成爲下一個‘九王爺’,爲衆人所羨慕,卻從來都不會摻和到其中,過着自己最想要的生活,無憂無慮,無所事事。
可是,這一切全都被寧啓的一句話給打破了,讓寧宣心死,再也不會對他有任何的希望。
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寧宣站起身來就要往外面走。
看到寧宣十分失望的要走出去,寧啓也是趕緊站了起來攔在了他的面前,“九皇叔,十一錯了,十一不是這個意思。”
寧宣憤怒的看了他一眼,冷聲問道:“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個意思那你是什麼意思?”
面對寧宣質疑的目光,寧啓剛想要爲自己辯解一下,卻一下子接觸到了他的目光。
說白了,寧宣是最瞭解寧啓的,可是寧啓也是最清楚寧宣的,他們之間,誰有什麼秘密都逃不過對方的眼睛。
想到這裡,寧啓也是把自己想要辯解的想法壓制下去,緩緩的說道:“九皇叔,這件事情本來就是十一的錯,如果您想要懲罰十一,十一無話可說,但是,十一也是想要提醒一下九皇叔,如果這件事情東窗事發,您說要怎麼辦十一全部聽從,但是那個孩子怎麼辦,難道就讓她不明不白的活下去,或者認了一名殺了她母親的父親嗎?”
寧宣的做法沒有錯,可是卻也把那個孩子留在了一個十分尷尬的地方,那個孩子沒有一個清白的身份,可是她畢竟是皇家的骨血,而寧啓要怎麼和那個孩子相處也會成爲一個問題。
自己的親生父親殺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這樣的尷尬恐怕會成爲她一輩子都包袱,一直陪伴她到死。
“我可以爲她找到一個普通人家,讓她一輩子過着簡簡單單的生活……”寧宣冷聲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寧啓聞言,卻是嗤鼻一笑,“九皇叔,您這樣做,還不是讓皇家的骨血流落在外嗎?”
這樣一說,寧宣也是愣在了那裡,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話,那豈不是和由她的親生母親帶着她是一樣的,可是,那個女人是絕對不能活着的,對於殺了那個女人,寧宣一點也沒有覺得自己錯了。
“寧啓,這樣想,你就錯了,我所說的事情,和你所說的根本就不是一個道理,你認爲,那個孩子的親生母親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她如果跟着她的母親在一起,那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你也是一清二楚。”
說到這裡,寧宣也是停頓了一下,燈光下,寧啓的模樣和他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沒有什麼兩樣,可是偏偏就是心變了,心若是變了,那他還有什麼理由再把寧啓留在身邊呢。
心中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寧宣接着說道:“其實,不管她在那裡,都是無所謂的,但是,身爲皇家之人只要身份清白,絕對不做什麼齷齪之事,在哪裡做什麼又有什麼妨礙?”
說了這麼多,寧宣也不想再多說什麼了,畢竟這些事情寧啓也不需要自己多言,他自己心裡清楚。
當寧宣走出去以後,寧啓的心裡也是咯噔了一下,也許,從今日開始,他和寧宣之間的關係,就要徹底的發生變化了。
是的,寧啓對寧宣隱瞞了很多,但是那都是因爲他對寧宣的心從來都沒有改變過,與其說他和寧宣是叔侄關係,不如說,兩個人是至交忘友。
對於寧宣,寧啓一直都有一種依賴,因爲小時候的經歷讓他從心裡害怕了,而寧宣對他的拯救無疑是在最恰當的時候給了他陰暗人生中的一束陽光。
對於這束陽光,寧啓幾乎是在自己人生的十年時間中,始終都是銘記在心,不該也不會有絲毫的懈怠。
但是時間長了以後,寧啓終究是會明白自己當初所經歷的那些危險,到底是因爲什麼,而寧宣的離宮,也是因爲他看不慣皇宮之中勾心鬥角的那些瑣事,他看不慣,所以選擇了逃避。
從小,寧宣就教育寧啓遇事一定要勇敢,退縮是懦夫的表現,男子漢就應該勇往直前,可是這一次,寧啓卻發現寧宣的退縮,這真的讓他很難以接受。
因爲寧宣一直都是他的榜樣,也是他爭取想要成爲的對象,當自己最爲尊敬的人居然做出了自己難以接受的事情時,他對寧宣的認識徹底的顛覆了。
這不是他所認識的寧宣,也不再是他要成爲的對象,寧啓決定,他要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證明,什麼纔是真正的強者。
這一切都在他見到了高高在上的皇上,那樣的隨意發號施令,無人膽敢抵抗的時候,寧啓徹底的明白了,他要做的,就是那寶座之上的人。
寧啓並不認爲自己有這個野心,甚至他認爲如果不是寧宣心態太過散漫的話,就憑他,完全可以坐在那個位置上,而且,寧啓也會心甘情願的俯首稱臣。
在回到京城這麼長的時間中,寧啓也是發現了,皇上之所以對寧宣特別鍾愛,一方面也是因爲寧宣確實有些過人之處,但是更多的時候,皇上都是遇到事情和寧宣商量,因爲只有他能夠清楚的分析出事情的利弊關係,從中挑找對皇上最有利的一面,用來爲己所用。
這樣一來,寧宣就成爲了皇上必不可少的左膀右臂,也是絕對離不開的人物,在外面和寧宣遊玩的時候,寧啓就發現了皇上和他一直有書信來往,全都是一些朝廷之事。
就算寧宣人不在京城,居然還能無時無刻的瞭解着朝廷動態,這也是無形之中讓他對朝廷的瞭解奠定了基礎。
可是也有寧啓所不能瞭解的,那就是寧宣爲什麼會對朝廷不敢興趣,對天下不敢興趣,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地方。
也許是因爲寧宣早已經沒有了那份心所以他根本就不能理解寧啓的一片心,也不會明白他之所以會心狠手辣,就是爲了避免自己在以後會有所心軟,畢竟,將來他要面對的是自己的親兄弟,骨肉相殘,如果狠不下心來,那終究是成王敗寇,一無所有。
所以,寧啓改變了自己,以前是寧宣爲他做榜樣,現在的他想要給寧宣做一次榜樣,他要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寧宣,其實一切都有可能,誰纔是真命天子。
寧宣早就告誡過寧啓,皇宮的險惡,一切都是因爲人的慾望,爲了達到目的,他們不惜人命,任意妄爲,卻從來沒有想過因此而帶來的後果。
但是寧啓早已經沒有了心,當他得知自己的親生母親被人害死卻誰也沒有爲他的孃親求的真相的時候,他的心就已經死了。
這個皇宮就是一個地獄,偏偏還有着最爲華麗的外表,既然已經成爲事實,那他就自己來爭取,凡事都有定數。
成敗自有上天做決定。
這一次寧啓也是決定徹底的豁出去了,他所做出的決定,是由着自己的性格,也是被形勢所逼,與其說他早有野心,倒不如說他就是想要給寧宣做一個證明。
證明到底什麼樣的人才是最適合做皇上的,二皇子寧翊,大皇子墨夜,五皇子寧塵,他們都是皇位競爭者,但是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做事風格,他們的高調還有隱秘,都被寧啓看在眼中,卻誰也不知道一直選擇心不在焉的他,也是有着自己的慾望。
之所以這樣做,寧啓也是想要爲自己證明一次,當初的一切經歷其實早已經在他的心裡埋下了根,現在已經茁壯成長爲大樹,現在已經迫切的想要開花結果,這是必須的。
而且,寧啓從來沒有想過隱瞞,所以,就算寧宣知道了自己的用心,他也不會再在寧宣的面前有所隱瞞。
深夜,寧宣一個人坐在院落中,望着明月黑夜,一杯一杯的烈酒入喉,熱辣滾燙,好似刀劃風颳,卻也讓人有一種豪情壯志在心胸澎湃。
寧啓,一直以來寧宣都沒有發現,這纔是他的真面目,到底他已經變成了什麼樣寧宣早已經無法預料,卻偏偏也不想要再多加猜測。
與其說他是寧啓的皇叔,其實兩個人的年紀察覺也沒有多少,這樣的差距,也是造成寧啓從來沒有把他當成長輩的原因,越是如此,對於寧宣的話,他想聽就聽,如果不想聽的話也從來沒有再往心裡去過。
偏偏就是這樣的心理讓寧啓成爲了脫繮的野馬,任意妄爲,甚至忘記了約束,成爲了一個最危險的棋子。
對於寧宣來說,此時的寧啓就是一枚棋子,而且,很有可能成爲競爭皇位的犧牲品,那樣的後果,他是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不管如何,不管付出多少代價,寧宣是絕對要保護寧啓周全,絕對不會讓他受到一絲損傷的,但是如果真的要這樣做的話,寧宣也就會摻和在其中,自己最討厭的宮廷鬥爭。
想想真是覺得可笑,寧宣明哲保身這麼長的時間,卻在這個最爲危險的時候又被糾纏在裡面,想來,也是一種心上悲涼,讓他所有的心思再也回不到當初了。
當初的自己,是什麼樣子,寧宣早已經想不起來了,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這場宮廷爭鬥能夠早點結束,能在他還保留那份初心的時候,遠離爭鬥,放馬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