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合歡

驚喊嗜雜中,隱約還有馬蹄破塵之聲,咯側的眸華,只看見,煙塵起處,那原本喧譁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驟然被利器撕裂一樣,紛紛避於兩邊,空出來的主道上,一騎棗色大馬風馳電掣而來。

日罌的光華讓我看不清策馬者的面容,那馬馳得太快太快,我下意識要往後進時,眼前黑影幢現,伴着小卓子不顧其細銳的嗓音現於人前的尖叫聲:“夫人.小心!”

剎那,天旋地轉,我的裙邊似乎被什麼勾到,然後,一聲急喝在耳邊如同驚雷般炸起:

“籲!”

那是一個粗獷的男子聲音,即便他勒停急馳的馬,我仍猛地一個飛旋,旋轉時,我終於辨清,該是布裙的邊際被那馬的什麼地方扯住,整個人不由自主被拽入馬蹄下。

眼見那馬揚起的前蹄就要踏在我的脊背上,我的思緒陷入短暫的空白,根本沒有餘力去避那馬蹄,小卓子的聲音幾近帶着哭腔地在喊些什麼,可,我聽不清楚。

這場飛來橫禍的發生不過是一瞬間,落地的剎那,我的餘光只看到小卓子似乎要把我拖走,但,他的手始終離我有着那咫尺,卻是天涯的距離,這種距離,或許,今日終究會讓我命喪馬蹄吧。

馬蹄踩斷脊背,應該會很痛吧,爲什麼,我總是這麼不小心呢,好端端地,在街市步進酒肆都會遭遇這些禍端,早一步,晚一步,其實,都會避得過。

其實,這就是所謂的人生際遇。

註定會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發生一些事,有些可能就此改變的,是人生的軌跡。

我的人生軌跡,在這一天,又開始發生了偏轉,不過,彼時,我並不能洞悉到這偏轉會讓我今後付出那麼深的代價。

彼時的我,只等待着那錐心的疼痛在背部蔓延,但,疼痛未如期而至,驟然而至的,是誰用力將我的身子撈起,我的鼻子幾乎貼着那馬掌擦着分毫而過,那瞬間,眼前瀰漫開的,是一種緋色的紅,紅得那麼烈、那麼熾,我能確定的,是這紅並非是我身體裡的鮮血染就,否則,紅得,必定不會那麼純粹。

神恍間,那撈起我身子的手一鬆,我彷彿足尖又掂到了地,一邊,是誰立即把我緊緊地扶住,我不用去看那人是誰,因爲,聲音已經傳到耳邊:“夫人,還好還好!夫人,您沒事吧,嚇死咱——我了。”小卓子接近嚎哭般嚷出這些字,險把身份都暴露了出來。

我知他是急了,更是駭怕十分,倘若我今日在街市有所閃失,他便無法向玄憶交代。無論我的位份是否卑低,做奴才的若伺候不當,稍重的處罰,或許就是拿命去賠。

誰願意死呢?

我稍定心神,一條馬鞭已揮揚至我的眼前:

“找死!”

又是那個粗獷的男子聲音,眼見看,鞭子就將劈頭掃來,卻聽‘啉’地一聲一道玄色的光芒閃過,那條鞭子生生地被錯開劈來的直線,只從我的肩膀處揚過,縱是如此,我的布裳還是被劃了一道寸長的口子,有些許的血滲出,因着力道偏移,並不是很痛。

“大膽,京城重地竟有你等歹人,可是不知道王法!”小卓子眼見着護我不得,又急義氣地道。

“什麼王——”那個粗獷的男子聲音再次乍乍呼呼地響起。

我捂了肩,擡起限眸時,尋向那聲音的來源,恰是一着玄鐵戎裝的男子騎在棗紅大馬之上,滿臉的絡腮鬍子,樣子十分的彪悍、粗俗,顯然並非周朝人士,倒象是蠻夷。

“二弟!”一聲朗喝,那粗獷男子餘下的話皆咽在了喉裡,只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卻是如銅鈴一般碩大駭人。

我不自禁地尋着另一聲音望去,原以爲喚他二弟之人,必也是個粗俗男子,卻不料,一匹玄黑如墨的駿馬上,一系紅衣若東昇煦目的男子,勒繮而駐,他的手上,赫然是一長杆銀槍。

定是剛剛格摔馬鞭的銀白光芒發出之物,以槍格弊努鞭卻未斷,這人使槍的本事可見一斑。

但,他並未穿戎裝,只着了便服簡袍,身後卻緊跟一隊親兵。西周朝律,連王爺都不得擅帶兵隊於京城行走,莫非,又是哪位將軍凱旋歸來?

看來,玄憶的版圖,遠遠不止中原,或許,他的規劃更爲遙遠,而,那將我等女子所無法企及的高度。

這紅衣男子的樣子,傲世而獨立。

不同於玄憶,並非溫潤如玉,完美如謫神。

不同於景王,並非俊美森冷,逸塵的貴稚。

他就是他,任誰一眼看到,都不會再忘卻的容貌。眉心,有一顆硃砂痣,殷紅若飽滿的血殊,瑩瑩欲墜。倘若這顆痣生於玄憶的眉心,必定會比女兒家更爲嫵媚,偏生在他的眉心,只增了一股英武之氣,將邊上莽漢的彪悍也壓了過去。

“大哥,這周朝的女子真是見鬼,竟不懂得閃避,踩死一個也是無用的蠢貨!”那莽漢不罷休地,繼續罵罵咧咧。

“你說什麼呢,你可知道我家夫人是什麼身份!”小卓子嚷道,將我護到一邊,還有四名轎伕不知何時也護到了我的身旁。

“卓海。”我顰了下眉,輕輕喝止他,因不便喊小卓子,我僅以尋常小廝的喚法叫他的全名,他立刻會意,噤聲不再多言。

“夫人?”那紅衣男子微微一笑,脣中吟過這兩字,饒有興趣地打量着我。

我眉顰得愈緊,原來,不過是名登徒子,我並不喜歡被人這般肆意的打量,不悅地纔要拂身而去,突然手臂一緊,再邁不得半步,恰是那名莽漢將鞭子隔空向我揮來,就勢縛住我的手臂,那運鞭的技巧煞是靈活,竟宛如蛇一樣地柔韌相縛:

“大哥可是看中這、r頭,若是,你知會一聲,兄弟就替你收了她!”

那紅衣男子微微一笑,只一勒玄色的駿馬,緩緩向前踏去:“二弟,既來到京城,怎還不知收斂,我們還是早點趕到驛館爲上策。”

“大哥!你索來對女娃兒不屑,今日竟多看了這、r頭這麼幾眼,可見是喜歡了,以大哥的身份配她,難道還不如她現在嫁的?反正我們北溟族人自是不講究那些世俗規矩,你若要,兄弟就替你做主。”

北溟?莫非來人——不管他是何人,如此輕視女子,就是錯誤的我粉臉正色,叱道:

“放肆!這裡是周朝天子腳,下,怎容你等如此無禮!”我一手反抓住馬弊努眼神略轉間,離我最近的轎伕早會過意,從靴筒裡取出鋒利的匕首,運了十分功力於上,即刻將那馬鞭割斷。

這‘轎伕’是宮內的禁軍喬裝而成,因方纔事發突然,他們又在停轎,所以在馬蹄險將我踐踏之際,回援不及,此時,皆是戒備:i足態,我即發了話,哪會容那莽夫再度得逞。

眼見着那莽漢因馬鞭被斷,怒不可遏,又待發作時,那紅衣男子的聲音不復方纔的悠緩,帶了幾分的正色,對那莽漢道:

“二弟,你再要魯莽行事,我定先將你遣返明成。”

那莽漢臉上的怒意隨着這句話頃刻轉成訕訕的神色,竟是一句話都不敢再說紅衣男子轉向我,微微一笑,濯黑的眸子在那緋紅硃砂痣的映利‘下,別有一種無法言喻的俊朗:

“夫人,失禮之處還望海涵!就此別過!”他手握繮繩,微一抱拳,馭馬繼續向前馳去,那莽漢粗粗喘了一口氣,也趕忙策馬追上那紅衣男子。

停在他們後面的那隊親兵也忙緊緊跟上,我返身,眸華陡然瞥到,那隊親兵中,赫然還有一香輦寶車,遍垂看血色的紗慢,紗慢在秋風中微微拂起時,我看到,車中端坐着一位女子,那女子穿着同樣血色的羅裙,只一瞥間,她的側影倒是極美的,沿途先前分逃至兩側的百姓,不禁發出唏噓聲,顯是被那女子的貌美所撼。

若我沒有猜錯,那紅衣男子該是今日抵達鎬京的北歸候,這香車寶輦上的女子——眉心顰了些許,我知道,並不能做到全然地不在意。

是獻給玄憶的女子吧。

歷代番候皆會在朝拜天子時進獻美女名器,這,並不是先例。

可,惟獨,真臨到玄憶身上時,我驟然發現,我還是那麼計較。

輕輕抒出口氣,我毅然轉身,小卓子手忙胸嚆L把我手臂上纏繞的那條馬鞭拂到地上,手不自覺地一掐蘭花指:

“這羣該死的,若老爺知道,非治他們死罪不可。”

我不禁有些啞然失笑,倘是玄憶知曉,第一個治的,怕就是小卓子的伺候不當之罪。這小卓子,在興頭上,往往就說錯了話,可見,比之順公公或小德子,仍是缺乏了歷煉。

“卓海,先扶我進去。”

我一手捂住裳裙的破損處,喚道。

小卓子忙輕扶我往酒肆內走去,那酒肆的掌櫃先前一直倚在門口戰戰兢兢地看着熱鬧,此時纔回過神來,打看哈哈上前:

“客官這邊請。”

卻被小卓子一個啐,道:

“你個沒眼色的.要樓上的雅間。”

掌櫃一愣,小卓子恨恨地道:

“還怕我家夫人沒銀子打賞你,還不快去!耽擱了夫人用餐,你幾家酒肆都不夠賠!”

我不禁輕輕一笑,眼見着那掌櫃是識眼色的,我這般布衣淡妝,常人都定以爲是那普通百姓人家,又豈會要得起雅間呢?若非後面緊跟的那四名‘轎伕’看來孔武有力,這掌櫃怕是非將我們哄出去不可。

雖在南越時,二門不出,但,閒時,亦聽得伺候母親的嬤嬤說起過城內的趣事,自知這雅間,越是貴族公子飲酒的去處。

本來,也想在樓下的大堂體味用餐的感覺,但眼下,衣裳被那人打破,我怎好再現於人前呢?

遞低下螓首,一邊四名‘轎伕’守着我,徑直在掌櫃的引領下往樓上的雅間走去。

那掌櫃定是未料‘轎伕’竟然也隨着上來,又吃不透身份,只能唯唯喏喏地挑了最裡的大號雅間,小卓子扶我進去時,那四名‘轎伕’仍是立在門口,猶如門神一般。

這確是一間寬敞的雅間,軒窗凸臺,望出去,定是臨街的美景。

“這位夫人,可要用些什麼?小店是杭幫菜系,口味純正,您看是來點時鮮的太湖三白.還是……”

“有你這麼哆唆的嘛,放下萊單子,點了自會叫你,下去下去。”

小卓子拿下老闆手裡的單子,一鼓腦地讓那老闆出去,那掌櫃踉蹌地被他往外推去,纔出門檻,小卓子砰得一聲把門關上。

“夫人,可要用點什麼?”他奉上單子於我。

我看着他前後判若倆人的樣子,淡淡一笑,道:

“替我到街市尋套衣服來。”

他恍然大悟地看着我手捂那破損處,忙道: щщщ ◆тTk Λn ◆c○

“是是,奴才這就去。”

“噯,又是說錯了。”我輕輕笑道,“既在外面,還是不需這些虛禮,另外方纔發生的事不要告訴老爺,免得他擔心,叫那四名‘轎伕’也謹記着。”

“多謝夫人!”他的應喏裡有難掩飾的喜悅。

他總算是回過神來,不似方纔只顧着義氣用事。如果我不吩咐下去,今天這樁事,他們必是一定要回給玄憶聽,護主不當,這懲罰不論重輕皆會讓他們付出代價,如今既是我提了,那麼,日後玄憶若有所察覺,這事也是由我來擔着,與他們無關,頂多是一個辦事不力的輕罪。

我明白這一點,所以才這麼提。剛剛的失禮,並非是源於他們,僅是北歸候那莽撞的二弟。

其實,我更是有看私心的,我不願玄憶認我爲帶出去就會招來閒事的女子況且方纔的事,幾乎是涉及了女子的尊嚴,能不說自然是好的。

“先去罷,宴席散了,老爺若回來瞧見,倒是不好說了。”

“小的明白,夫人稍候。”他打開門,復出去,邊喊,“掌櫃的,先替我家夫人砌壺好茶來,若有怠慢,仔細着你!”

那掌櫃遠遠地應了聲,倒不真切,我慢慢踱到靠軒窗的椅上坐下,這位置是極好的臨街位,從這,可俯瞰整個京城主道的景緻,那些商販叫賣,行人穿梭往來的百態盡收限底,是我之前十六栽從未見過的另一種接近新奇的生活。

從小到大,我所接觸的,僅是那高聳的牆圍繞起來的一隅天地,永遠和廣闊搭不上任何關係。站在下面,每每仰望着鳥兒從穹空投下些許影子時,那些影子落進我的眸底,讓我只品到一種味道,那種味道,叫束縛。也就是從那時起,我比任何人都襲擊着自由,渴望着自由,然,卻不得自由。

事。

如今呢?我是寧願放棄了自由,原來,放棄一件曾經的執着,也並非很難的有笑意浮進眸底時,聽得門外有了些許動靜,這小卓子的腳程倒實是快得可以,我略轉身,卻聽得似隱約起了爭執,我起身,走至門邊時,外面的爭執已然聽得明白。

“我們家夫人是不會要你這等東西,你速速離開,否則休怪我對你不客氣”聽口氣,儼然是‘轎伕’中的一人。

“我奉;I匕歸候之命將這衣物賠與夫人,並不是刻意的滋事,這位爺,你橫加阻攔,也太不近情理了吧。”

果然是;I匕歸候。

“非要找打纔算近情理?”

那‘轎伕’心裡必是還有着方纔的憋氣,口氣兇厲間,該是就要動手,我忙將門輕啓,手依然捂着那破損處,半隱在門後,道:“住手。”

那‘轎伕’揚起的手忙落下,躬身:

“夫人。”

“這位夫人,我家候爺剛剛不慎二I爭夫人衣裳損破,故特命在下二l誓這件衣裳賠予夫人,還請夫人收下,在下也好回去覆命。”

“不過一件衣裳,不必如此周折,請代爲轉告你家候爺,這裡是周朝的京城,凡事皆有律法可循,今日損的不過是件衣裳,但倘若固扼事傷人,不管你家候爺是何等身份,必是要按庶民同罪論處。這衣裳我不會收,你只把這句話帶回即可。”

“夫人,這句話我自會帶回給我家候爺,也請夫人收下我家候爺的賠禮,我們二|匕溟人,素來都講究知錯便改,夫人收下這賠禮,我們這次的錯纔有一個悔改的機會,否則,我家候爺必定愧疚於心。”

我咯一思索,若與他糾煩下去,被來往的人看到,卻落個注意,不如順水推舟,也就是了。

“好,衣裳我先收下,你可以回去覆命了。”我接過那包衣物,那人行了一個禮,往樓下走去。

我朝那四名內侍頷首示意,復退進雅間前,那掌櫃的倒是親力親爲:l誓茶水送來,我伸手接了,關閎上門。

待到茶水淺品完半盅,小卓子才氣喘吁吁地回來,甫進門,就道:“總算還是找到這套衣裙,夫人,您看可合適?”

他打開手中的包紙,裡面是一件剪裁合體,看樣子也是大作坊的衣物,但我只看到那顏色,心下便是不喜的。

又是白色!

越來越對這種純白無法忍耐,我不知道是自己嫉妒心作祟,還是,我不願意在他的面前,讓他想到的仍是那一人,所以,我是這般抗拒着白色,及至到如今的厭惡!

“夫人,可是不喜歡這樣式?”小卓子頂替小德子的位置,得以伺候御前自然撻長察言觀色。

“不是,只是這顏色太素淨了。布裳縱簡樸,也不比這素淨,愈顯得人單薄。”我淡淡道。

眸華望向剛剛隨手放於一旁那候爺賠來的衣裳,慢慢打開,裡面,赫然是件紫綃翠紋裙,這顏色我本是極少穿的,這般看來,頗有點新氣,不如就換了這身,也算是收了;I匕歸候的賠禮吧。

“夫人.這衣裳——”

“是方纔那騎馬的人賠來的。你且退下,沒有我的吩咐,不得進來。”

“是,可要小的先替夫人預備些吃食?以免一會老爺若回來,若見夫人未曾用過一點餐食,必要數落小的不是。”

“嗯,你去預備吧。”

他應喏退下,我起身,走到雅間的裡進。

這雅間,分內外二進,裡面一進是給客人歇息之用,還備有供修容的銅鏡放下簾子,與外面各成天地,倒算是不錯的更衣處。

換上那什紫衫裙,繫上柬帶,竟十分地合身,更顯得我纖腰不盈一握,轉至銅鏡前,方纔的變故,那惰馬髻也有少許的鬆散開來,我正準備用又子復固定好,驀地發現,置放衫裙的包裝底鄙,還備着配套的髮飾。

那些髮飾,是幾枚晶瑩剔透的紫色琉璃珠簪,熠熠流轉着燦爛的光澤,我欣喜地捏起那幾枚琉璃珠簪,心底有了主意,對鏡二l簪所有的青絲悉數披下,然後只用幾縷青絲繞髻盤起,再以這些琉璃珠簪點綴其間,顧鏡自看,真是添了往日所沒有的清新別緻。

但,也是這一照,我驚覺,脣鄙的口脂早已全巫努方纔品茶,我自是注意,不會留下印子,那麼,也就是說,在御輦上,玄憶吻我時,就二l竽這口脂悉數在纏綿裡吻去,而,彼時,他定然是發現我脣上的傷口。

榮王噬咬所留下的傷口。

粉臉頓時煞白,但禾容我多加思慮,門外已然響起小卓子的請安兼通傳:“老爺來了!”

此時不過才午時,他就主持完景王的大婚嗎?畢竟榮王此次雖是續絃,可,所娶的也是當朝太尉的次女。

門庭顯赫,亦屬周朝的盛大聯姻。

但,門甫開,雨着簾子,他的身影,確實出現在彼端,不容置疑。

我匆忙拿出口脂,急急抿於脣上,掩去那傷口時,他已在柔聲喚我:“瞳兒。”

應聲間,掀起簾子出去,正對上他望向我的眸華,那裡,除了桃灼其華,還有剎那的驚豔。

但,這縷驚豔不過須臾,便復掩在他滿眸的光華背後。

“聽卓海說你未曾用膳,恰原來是琢磨這民間的服飾去了。看來,布衫粗裙果然是你所不喜的。”

我莞爾淺笑,他這麼認爲,我也樂得順着他的意思往下說,如此,正好隱去了那酒肆前的一幕。

“老爺,睦兒只是看到店鋪內有這衣裙,與平素所穿,倒是截然不同的,是以才擅做主換了那布裙,若老爺喜歡,瞳幾再換上就是,頓了一頓,我又二l簪話意轉了過去,“既在民間,自然是用餐,何來膳呢?”

他柔柔地一笑,我已走到他的跟前,歪歪斜着螓首打量着他,他也換了一套民間男子常穿的月白布衫,即便是布衫,他也穿出幾分謫仙的飄逸之感,與往日宮裡那個他,又是截然不同的。

“你這樣打扮,也着實是好的。不必換了。倒確是我忘記了,又用錯了字。

他不再自稱‘朕’,簡單的一個‘我’字,更讓他宛如平常的夫妻一樣,他是夫我是妻。

這樣的日子,該有多好啊?

可,我知道,不過一天,他仍是君,我只是他最卑微的嬪。

我望着他有些許出神,直到他輕輕撫着我的髮絲,我才發現自己失態了。

“在看什麼呢?是看着秀色可餐,還是又琢磨怎麼編排我?”

天啊,難道我也是那好男色的女子?想到此,臉上一熱,心下思緒百轉。

我低下螓首,囁嚅:

“老爺不提,倒真是有些餓了呢。不過萊色都未見,何來秀色。”

“卓海,上萊吧,我也未用,正好陪你一起。”

他不再撫着我的髮絲,只牽起我的手,往靠着軒窗的桌旁走去,桌子很大,估計可以容納十人,他只牽我在他一旁坐下,倆人之間不過隔一個圓角,卻是第一次,與他同桌用膳。

菜點很是清淡,小卓子是他近身伺候的人,必是熟諳他的口味,我不過做了幾目的御前宮女,於這些並不十分熟悉,趁看這當兒,我暗暗記下他所喜的口味,以後,萬一有機會,也知道給他預備什麼膳點。

“說餓,怎麼不動箸,倒是對看這些萊傻笑?”他淡淡地道。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箸其實一直握在手裡,不過,竟是隻顧着想,忘記下箸了“嗯,瞳兒不過是在想,這街市這麼大,等會從哪逛起比較好呢?”我圓了自己的出神,雖然這個理由顯而易見,是如此的拙劣。

“你想逛哪就逛哪,今日,我早早從那處出來,就是要陪你逛遍着鎬京的繁華。”

繁華?

這一詞,他無意說來,我心底驀地一怔,爲什麼,我竟會想起那一句,繁華過後皆是夢呢?

我強攏住自己的心神,怎麼好端端地,又想出這麼一個不應景的話來,可見我是長居宮內,難得出宮,這思緒卻是跟不上了。

“真的?”我擡起眼眸,燦爛一笑,這笑映進他的眸底,我看到,在那桃之灼灼外,另蘊了無雙的純澀。

原來,我還能笑得如此純澀。

“自然。”

“皇——”欣喜得差點失口,我忙收了聲,轉了個詞,“老爺,爺無戲言哦“

o

我伸出小指,那指上金閃閃的,宛然是秦昭儀賜的指環,因她所賜,縱使我不喜這環子,還得戴看,他的臉色微微一怔,旋即也伸出他的小指,與我相勾:“好.爺無戲言。”

我噗哧一笑,這四字,在他口裡怎麼聽怎麼彆扭,他似也察覺,修長的手指輕點我的瓊鼻,道:

“你呀!”

這一次,我可沒讓他得逞,早在他指尖到來之際,彎身避開,正得意:l戈時,他勾住我的小指驟然用力一拉,我整個身子被他拉得更是逼近於他,他的指尖也終於如願以償地不止是輕點,而是擰了一下我的鼻端。

“老爺,再這麼擰,可是要變醜的。”

“你如今倒愈發地怕醜。”他帶了幾分戲謔,終是收了手,順央了幾箸菜色置我的盤中,“快些用了,我帶你去街市。”

“嗯。”我埋着臉,也不管他夾來的萊色是否是我的口味,只往腹中填了即可,一心念着早點吃完,便省下了去遊街市的時間。

畢竟,在宮門落鎖前,他是一定要回宮的,而其後,北歸候的到來,包括那名女子

一念間,脣中,恰是被一根魚刺卡住,我輕輕嗆了一聲,竟卡地越緊,我只拿桌上的茶盅,卻越飲,那刺越是卡得進去。

他也察覺到我的不對,嘆:

“你呀,果真還是孩子的心性,偏用得這麼急。”

“卓海,”他對看門外伺立的小卓子吩咐,“快去尋碗醋來,要快!”

“是!”

J、卓子一溜地下去,不一會便端來一碗醋,他遞至我跟前,道:“快點喝下去,一會就沒事。”

我嗆得本是難受,這醋味又薰了眼,纔要擺手不喝,但他遞得那麼近,我不人悖他,也罷,悶着頭一氣喝下,不一會,那喉口的尖銳感,確是奇蹟般的消失,那刺竟隨着醋一併融了下去。

“謝老爺。”

臉漲紅得輕聲謝他,他的聲音裡,滿是寵溺的憐愛:“你這傻丫頭,可讓我拿你如何是好啊……”

“不過是不擅吃魚,所以才傻。”我辨着,將臉上的紅暈消去,再用幾口擡頭望他,卻仍是一口未用,只替我布着萊,“老爺不吃?”

他停下替我佈菜的箸,突望定我,聲音略低,但有着別樣的蠱惑:“喚我憶罷。”

“啊?”我又發出這樣沒頭沒腦的單音字,這瞬間,我甚至懷疑,我昔日;以爲傲的智商是否在他的柔情下,終於節節下降,直到歸零。

“憶——我允你可喚這個字。”他彷彿教孩子一樣,再細細教了一遍。

心,漏跳了一拍,我的視線,也在這剎那,有些朦朧的霧氣湮上,我真是傻得緊了,不過他讓我喚他這一字,我何至於如此呢?

偏偏要將自己的柔弱展現於他面前,我也不至於在此刻這般謀算罷。

k,脣齒相依地,輕輕一聲,這個音節便會脫口而出,可,我能嗎?

我真的能喚他憶嗎?

帝王尊稱,是容不得人妄自褻瀆的。

“只有你和我倆人時,我希望,你能喚我這個字。”

他的聲音裡滿是一種我從未曾奢望擁有的情愫,那麼濃、那麼清晰,如果就在此刻,讓時間終止,該有多好啊?

可,我知道,時間,始終是不會爲任何人的意志所停歇,一切,都還將繼續如同,我能擁有這片刻的溫存,已是幸事。

帝王之愛,不過是得之,我幸,失之,亦是那命。

我不是悲涼性子的人,卻在每一次他的柔情中,將自己演繹到這種境界。

原來,陷入柔情裡的女子,不僅僅是會甜蜜到忘乎所以的,因爲,會有負擔,更會有駭怕相隨而至,然後,怕的,就是下一刻,在諸多的負擔下,那份柔情已然遠離。

只是柔情,我始終還是不敢言愛的。

愛,那種情感,我僅能遠遠地瞻仰,不敢言,其實,是不能言。

一天:

“怎麼又顰了眉。”他的手輕撫過我的眉心,我擡起眸華麗,對着他,展顏“瞳兒只是怕,老天不會讓瞳兒幸福太長時間,您對瞳兒越是溫柔,瞳兒越是怕,患得患失,說的就是瞳兒這種不知足的女子吧。”

我竭力想讓自己笑得嫵媚,笑得毫不在意。

可,我知道,我真的在意。

他喟嘆一聲,伸手,把我攬進懷裡:

“瞳兒,我希望你陪在我的身邊,永遠是覺得安全的,雖然我不知道能護得了你多久,但我終會竭全力去護,不僅因你曾救駕,也不是因你那鳳台一躍,更讓我心動的,是我的瞳兒那份真,是我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正是你讓我明白了,真僞之間,其實,更多時候不過是一線之膈,一步之遙。而這些,曾經,我一直以爲是帝王之家,最難得的,也是最不能去期盼的。”

爲什麼他會說出這些話,而這些話,讓我更多的,是聽不明白,或者說,聽不真切。

算了,我何必要去明白那麼多呢?不過是徒添自己的煩惱,把剛剛的靜好氣氛弄到此時的肅穆,我不喜歡。阿。

手輕輕地繞着他月白衫子上的盤扣,語音輕聲,卻清晰:“憶……憶……憶……”一疊聲地喚出這三聲憶,我終於聽到,他的胸腔裡宛然有了些許的的笑意在溢出。

“瞳兒,今日替景王主持大婚,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他,可以由得只娶一人,即便,那一生一世一雙人,之於皇族不過是種笑話,我還是會羨慕他,從小到大,看似乎我高高在上,享盡萬民景仰,只有我知道,高處的寂寞和高處的萬般不由心。十三歲那年大婚,每三年一次的選秀充盈後宮,爲了前朝乃至後宮的平衡,我不得不去寵一些本不願寵的嬪妃,封一些並不想封的位份,這麼多年,我漸漸以爲習慣了,我也以爲自己做得比我父皇更好,至少,是位明君,於功績,於子嗣,我都沒有愧對周朝的列祖列宗,直到如今,我才知道,即便我做到再好,失去的,也遠不是這些所能替代的……”

他的這番話說得很輕很輕,帶着那些許的笑意縈繞,更讓我品到一種淒涼的味道。

我的手不再繞他的盤扣,而是緊緊地蘊貼在他的朐際,我彷彿能感覺到,手心下,那刻年輕的心,跳動間的一抹難以忽視的滄桑和澀苦。

身爲帝王,他身不由己的地方,必是更多,也必是更不能爲人道。

“憶,不管怎樣,從今以後,瞳兒一直都會陪着您,直到您不要瞳兒的那天爲止,即便所有都是假的,但瞳兒的這顆心裡,關於你的那一隅,永遠是真的。”

我執起他的手,輕輕拉到我的胸口,那裡,我的心,與他的心,二降會永遠在一起跳動,不管未來會如何,我付出過,我就不會有悔!

因爲,值得

他不再說話,只是更緊地擁看我,將他的下頷緊緊貼在我的螓首上,他今天身上沒有薰平目的香料,暖暖的,另有種屬於他的味道纏繞着我們。

我喜歡關於他的一切,包括這種味道。

倚在他的臂彎,我看到,軒窗的一角,有隱約的花枝探出,翠碧搖曳間,那種花欣欣然暈出緋紅一片,遠遠望去,仿若一團團的紅雲,惟見那花心,是如同紅豆一般的果實。

他覺察到我的視線移轉,微側身,也凝向那花,柔聲道:“那叫合歡。”

“合歡?”我從未聽過這樣的花名。

“是,合歡,在周朝,也被喻爲夫妻之花,是純美的象徵,亦是幸福的維繫“我喜歡這花。”

“你喜歡,待這次回去,我吩咐宮人,將合歡花遍種未央宮。”

“不要,我只把它記在心中就好了。種到那宮裡,豈不是限了它的自由?”

他攬看我的手分明的一顫,可,我還是說出這句話,我不想限制這合歡的自由,夫妻之樹,自由,能讓它綻到更美吧。

而,我的心裡,也有了我心中關於合歡的計較。

這種計較,讓我的心底,剎那,綻開了最美麗芬芳的合歡。

用罷午膳,玄憶帶着我,信步遊至鎬京的街市。

除了那四名‘轎伕’,另有數名禁軍扮作尋常百姓,分散地護衛在我和他的周圍,但這些並不妨礙我和他遊街市的愉悅。

說是帶着我,其實,我看得出,身爲帝王的他,平索也定是未遊過這街市甚至於,比我還陌生這些最樸實也是最平凡的百姓生活。

但,他卻如平常夫妻一樣,極其自然地牽着我的手,走在琳琅滿目的攤販中除了目不暇接外,我的心裡,也滿滿地充斥着一種幸福。

即便被幸福包圍,我的視線很快被一攤販的冰糖葫蘆吸引,這種小吃,在我記-k裡一直存在着,有一會生病喝了苦的中藥,母親曾在我喝完那藥後,做爲獎勵,給過我一串,但至此以後,我再沒有吃到過這種小吃,上卿府門第森嚴,是不會有這些街邊的小食進入的。連那一串冰糖葫蘆也是伺候母親的嬤嬤回鄉帶上來的。

所以,記憶深處,這圓圓的、紅紅的果子,味道是甜進心底的蜜一樣,也是我關於幸福最早的定又。

“可是要那個?”他順看我的視線望去,問。

我點了點頭,他眼神示意間,小卓子忙機靈地上前,買了兩串回來。

他還是有着帝王的架子,譬如,要些什麼,準是奴才去做,他已習慣用眼神或手勢來示意,這個習慣,不改也罷。

我的要求其實不多,畢竟,只要他此刻陪着我,宛如民間的夫妻。

“老爺,夫人,給。”小卓子哈着身,:l爭冰糖葫蘆遞上,這樣的姿態,讓他仍是顯得那麼恭謹,卻又不至於在街市上引人側目。

他伸手接過,速於我,眉心一蹙,纔將剩下那支執在自己的手中。

我輕輕舔了一下冰糖葫蘆,味道和童年印象裡的果然相差無異,一樣地甜甜到心裡。

回首看他仍只拿着,並不吃:

“憶,很甜的,你不嚐嚐麼。”

我希望能把這種甜和他分享,所以我鼓動着他。

他的眸華移轉到我的臉上,凝得那麼深,以至於讓我以爲我的臉上是否因剛剛那一舔沾了些許的糖稠,纔要伸手去擦,他卻璀燦一笑:“不髒。”

那他幹嘛這樣看着我,我眸華一轉,擡頭凝定他,二l誓手中的冰糖葫蘆衝他微搖一下,複道:

“真的很甜,不嘗一下,一定會——”

後悔兩字我還未出脣,驟然,他一隻手攬住我的腰際,我微仰起的臉來不及縮回,他的脣印在我的脣上,不過電光火石的剎那,我來不及反映,他已離開我的脣,恢復常態,攬着我向前走去,語意裡仍是鎮靜自若的:“倒確實是甜的。”

我不知道周圍的人是怎麼看待這一幕,我眼角的餘光只瞥到小卓子的睦目結舌,他呆呆地望着這一幕,竟半吶才記起跟上主子的步伐。

我的反映也不比小卓子快到哪裡,怔怔地思緒定格在方纔那刻,隨後才陡然回過神來,這是在周朝的京城道路上,且還是繁榮的攤販中。

他竟然,當衆吻了我

而他,還若尤其事的攬着我,徑直走進沿街的一個首飾鋪,進入鋪子的剎那,我發現,我的臉早不是滾燙所可以形容的。

j、卓子跟隨我們進得鋪中,另幾名喬裝打扮的禁軍只四散在鋪外,並不入內“客官,需要些什麼,我們這是百年金店,應有盡有!”肥白的老闆,滿臉堆笑,招呼起他這個生意來。

“簪子。”

他只說出這兩個字,我纔想起,御輦之上,他說在街市另選我喜歡的簪子來替換那兩顆東珠。

“客官,這您可就找對地了!”那老闆絮絮叨叨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進去只看到他拿出幾個大托盤,呈在我們面前。

滿眼珠光寶氣,雖然瑩瑩有光,卻讓我提不起多大的興致,直到眸華稍轉,竟看到,有一個托盤內,最靠邊的位置,靜靜地躺着一枚銀製的簪子,簪上的圖案,赫然是合歡花!

未待我啓脣,他修長的手指已捏起這枚簪子:

“就它了。”

果然知我心意的,是他。

我帶着甜蜜微轉螓首,他輕輕二降那枚簪子替我插至髻邊。簡約的款式,有着不一樣的意味。

我要的,就是這樣的簪,這樣的情。

我不知道是怎樣走出首飾鋪的門,只知道,走出鋪門時,霽光的天際,碧藍如冼,我從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蒼穹,是因爲,身邊有一個他吧。

也在這時,街市那頭響起鼓樂聲,尋聲望去,是普通人家的迎親隊伍,紅紅的蜿蜒着,每一片紅,都是一種幸福的凝聚。

“真美。”我嘆了一句。看着這種紅,勾起的,又豈止是些許曾經的少女綺夢呢?

紅蓋頭,紅對燭,紅錦褥,紅蒜字,可這些,從我進南越後宮起,就知道不可能得到。

歷代,只有皇帝大婚纔會有這類似於民間的習俗,之後,哪怕續後都不會享有這種禮遇。所以,於我,不過是落得‘綺夢’二字。

他輕輕攪着我,靜待那儀仗隊經過,方緩緩步向回途,我不曉得眸底瞬間的失落是否被他瞧到,我一直自持掩飾得很好,但,此時,我不確定,關於這份失落的掩飾是否能回滿。

而,我同樣不能忽略,即便天空還是碧藍碧藍的,終是快到日薄西山時分,今日的出宮,還是這麼?陝就結束了。

歸途,他只是攬着我,禾再說一句話,我依偎於他的懷裡,微微閉上眸子,聽着他均勻的呼吸,我知道,等回到宮裡,這種機會,恐怕都是不會常有的。

快進明武門時,我輕輕動了下身子,聲音亦是輕輕的:“憶.謝謝。”

簡單的三個字,是我想對他說的,謝謝他賜給我今日的這段美好,本以爲,這樣的美好一直離我很遠,原來,只要他牽起我的手,不過觸手問,就是可得的靨。

“傻、r頭……”他柔柔軟軟地說出這三個慣用的詞,我的脣邊浮起甜蜜的笑他拍了拍我的手臂,卻不慎正拍在今日的傷痕處,頓時,些許的疼痛便二l誓這甜蜜打斷,我忍住,沒有喚出聲,否則,定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入了明武門,還是要面臨分離,他要去御二再房批閣摺子,我也要回到未央宮中,執意不要他賜我的肩輦,我不希望在宮裡有再多的特殊。

他心裡有我,這分特殊纔是我一直要的。

他拗不過我的豎持,待我在明武門下輦後,那輦竟許久未曾離去,我走了幾步,再回首,那輦仍在那邊。

我不知道,他是否在輦裡望看我,我只知道,今晚的月色一定很美。

因未央宮離其他各宮均有些距離,此時又是用晚膳的光景,宮內的甬道上,偶爾有幾名宮女經過,也是形色匆匆,藉着漸漸濃染的暮色,我亦刻意避着她們,以免行徑露疑。畢竟此時,我未穿宮裝,確是違了宮規的。

幸得未央宮離明武門並不算遠,不過一會,也就到了。甫進宮門,頓覺氣氛不太對,往日的粗使宮女均不見了影子。

我一步一步往裡走去,也一步一步走向晉爲采女後的第一場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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