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除夕
方大小姐的不情之請嗎？
姜韶顏並沒有立刻搭話，只是看着面前的方大小姐，頓了片刻之後纔開口道：“方大小姐都做不到的事想來不是一般事。我不敢先應下來，方大小姐不妨先說說看。”
遇難事不避，麻煩事卻也不強攬。看着面前女孩子平靜而認真的神情，方大小姐忍不住感慨：又發現了姜四小姐的一大優點，難怪不管江先生還是那炮仗都這般服她。
“周方此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同我們見面，三妹她……”方大小姐說到這裡，幽幽嘆了口氣，無奈道，“想見一見周方。”
“他二人多年感情深厚，此去不知何時才能相見，甚至再也不見。方三小姐想見周方情有可原，在情理之中。”女孩子點了點頭，認真的問方大小姐，“那她有什麼辦法見到周方嗎？”
沒想到女孩子居然會反過來這般一問，方大小姐怔了一怔，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愧色：“沒有。”
情理之中的事自然可以去做，沒有人會去阻止，但同樣的，旁人也沒有義務和責任去幫助三妹。
人當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你做得到又能在不影響到旁人的情況下自己承擔可能的後果便成。
可這些自始至終，三妹顯然都沒有做到。
對此，姜韶顏也不意外，若是方三小姐能想到辦法, 方大小姐也不會特意跑這一趟了。
一旁的……春媽媽則抽了抽嘴角，瞥了眼錢三，哼了一聲開口道：“我寶陵城可待不下去了，早想換個地方呆呆了。”
“你說四妹啊，她來信今年不回來了。”方知慧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眼裡有些豔羨的說道，“她野慣了，有一批胡地的藥材被扣，她在想辦法周旋。”
姜韶顏聞言“嗯”了一聲, 淡淡的瞥了眼方知瑤, 道：“放心，我提的要求定是方大小姐舉手便能做到的事。”
“我想不到什麼辦法。”方大小姐嘆了口氣, 坦然道，“便是身手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在帶着三妹的情況下不驚動任何人闖入其中。可要驚動季世子和林少卿兩人，事情便麻煩了。”
除夕宴上少不得的魚菜，畢竟“年年有餘”，姜韶顏便做了糖醋澆汁的糖醋魚，炸了兩次炸酥的魚上淋上了一層亮閃閃的紅燒糖醋醬汁，精神的很。
姜四小姐雖然自打來了寶陵就沒有真正用什麼伯府小姐的身份壓過人，素日裡也時常同他們同桌而食，可到底出身擺在那裡，同他們這些人可不是一路人。
除了方知慧、煙花周之外，錢三、春媽媽、姜二夫人這些人也來了，靜慈師太雖好食，不過今日卻沒有外出，而是在光明庵中同庵中的小尼們一起過年。
姜韶顏聞言淡淡的“嗯”了一聲。
“你不是還有個小妹嗎？”姜韶顏想了想，問方知慧，“她連過年都不回來的麼？”
“好。”方知瑤鬆了口氣, 點頭看向姜韶顏, “只要我力所能及之事, 我必會辦到！”
姜韶顏笑了笑，沒有開口反駁：她是要帶走小雪白和小柳綠的，春媽媽會跟着一起來也不奇怪了。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信她的是江平仄，不是方知瑤。
對，他就是去看看兄長，纔不是特意去長安呢！
姜韶顏點頭笑了笑，倒是不意外：“事關性命的東西，自然不便宜。”
她欣賞和敬佩方大小姐這樣的女子同她並沒有準備同方大小姐深交這兩件事並不衝突啊！就似方知慧這樣風風火火炮仗一樣的人乍一眼看上去毛病多得很, 可到頭來, 她卻是更樂意同方知慧結交一樣的道理。
朋友這種事強求不得的，習慣了掌控的人並不喜歡這等脫離掌控範圍之外的人出現。同樣的，面前這位心思玲瓏的女子想來也不會喜歡自己這樣警惕又不信任她的人。
“胡地塞外的藥材其實也有些名頭的，譬如雪蓮什麼都十分難得。”方知慧隨口說了一句，打了個哈欠，“四妹經營的賬目同我們經營的都不在一處，她自負盈虧的。你別瞧着她不似我經營的珠寶首飾這些透着一股子富貴氣，其實也賺錢的很。”
姜韶顏笑了笑，沒有戳破他的話。
大周習俗除夕宴上要說罷吉祥話才能動筷，一人一句吉祥話，待輪到姜韶顏了，她端起手中摻了石榴汁的果酒笑眯眯的說了幾句頗爲俗氣的吉祥話‘元寶滾滾來’‘覓得如意郎’之類的話便讓大家動了筷子。
這瘌痢頭乾的好事！那鄭公子可沒打算放過她，這些時日她有試探過想重開花月樓來着，可纔打掃乾淨，隔日樓裡便被人潑了髒東西。
“這件事有些麻煩啊！”女孩子開口，看向方大小姐，蹙了蹙眉，道，“周方關押在晏城縣衙大牢，整個晏城縣衙護衛暗衛不少, 方三小姐要在不驚動旁人的情況下闖入晏城縣衙大牢, 這是不可能的。”
“這件事怎麼做到時候我會告訴方大小姐，你只需回去告訴方三小姐讓她等上一段時日就好了。”女孩子說着, 對上方知瑤，“事情辦到之後, 方大小姐記得你今日應我的欠我一個人情之事就好了。”
因着今兒這一桌食客不少，姜韶顏便做了幾個新菜。
如此……自然再好不過了。
這姜四當真是……說的好有道理，竟叫她一時半刻都不知道怎麼個反駁法。這除夕開心的時候，就不能笨一笨，當做不知道麼？
方知瑤聞言本能的一怔, 擡頭向女孩子看來。
絲路之上除卻中原沒有的吃、用等物之外，也是有藥材的。
表忠心表了個空的方知慧瞪了她一眼，默默的喝光了手中酒壺裡的酒水，朝她晃了晃空的酒壺，道：“沒了！”
她第二次提到“人情”之事了，方知瑤瞭然，雖然面上遲疑了一刻，心裡的石頭卻是落了地：生意場上從來沒有沒來由的好處, 她早已習慣了一物換一物。
姜韶顏吃了兩個，便聽對面的錢三突然開口了。
方知瑤有事先行離開了，那壺方知慧親手煮的口感乾澀的茶水還是進了姜韶顏的肚子。
至於一旁正想開口的方知慧，姜韶顏先她一步開口了：“你還有寶陵城的產業，便莫要急着來了。”
施恩不圖報固然是美德, 若是放在平日裡, 她未必會特意點出這樣的話來。可……想到先時江平仄三緘其口就是不告訴她的那個秘密。姜韶顏看向面前的方大小姐：除了欠下天大人情的方大小姐能讓江平仄這麼做之外，她着實想不到別人了。
“大姐真是來去匆匆的，我還以爲她是要回來過年的，結果呆了還不到一日, 我瞧着也就過來見了一下你便回晏城了。”方知慧見狀忍不住感慨，“今年除夕我怕是要一個人過了。”
來求她的是方知瑤, 可在她真正開口表示可以幫忙時懷疑和不解的也是她。
又說了兩句，方知慧興致勃勃的說道：“要不，今兒過年我來找你過吧！”
難道這兩人還能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故意不管嗎？上一個想讓這兩人“徇私”的是她家那個炮仗，炮仗想了個美人計, 美人計裡的那個美人如今還在寶陵縣衙大牢裡呆着, 顯然此舉於那兩位而言是行不通的。
方知瑤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 卻聽女孩子在此時突然出聲道：“我可以讓方三小姐見到周方。”
對面開口的錢三神情忐忑，不安的看着她，等她的答案。
做什麼好人？發什麼瘋？罵了兩句自己，錢三扯了扯嘴角，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開口正要拒絕，對上女孩子含笑的眉眼，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也好，我還要去長安看我兄長呢！”
離除夕還有幾日了，姜四應該也不會回京城了。如此，正巧同她湊合着一起過就好了。
可好歸好，看看他們這些人：方二小姐他們倒也罷了，他就是個放高利的，對面春媽媽是個開青樓的，再加上小雪白什麼的，捫心自問，他要是東平伯定然也不會喜歡自家的掌上明珠結交這樣的人。
她當然知道這是強人所難，方大小姐苦笑：可她着實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當然，萬事皆有兩面，若非方大小姐的雷霆掌控手段及時阻止了方三小姐, 事情可能會變得很糟。
合作的夥伴也並非一定要是朋友的吧！就似家裡那個炮仗真真是不管哪哪兒看起來都同面前這位姜四小姐不是一路人，偏她跟這位姜四小姐這般要好，都快越過自己這個大姐了。
一桌菜吃到一半，做的餛飩餃子便端了上來，不同的人做的，自然樣子參差的厲害，不過都是進肚子的，便也不在乎這麼多了。
這話一出，原本還有些熱鬧氛圍順間一凝。
“你們不去長安看看？”女孩子擡眼，笑了笑，道，“放心，我爹很好的。”
“是我方家欠了姜四小姐的人情。”方大小姐起身, 鄭重的朝她施了一禮，道，“這個人情便由我這個做大姐的認了。往後姜四小姐若有所求，我方知瑤定然竭盡所能爲姜四小姐辦到！”
做菜本也不是多難的事情，只要用心，總是能做的不錯的，小年那日的一桌菜便證明了如此。
除了糖醋魚，姜韶顏還做了道頗費工夫的八寶布袋鴨子，脫了骨的鴨子裡塞了糯米、臘肉、菌子等加了雞湯蒸上一個下午。雖費工夫，可待到上桌嚐了卻覺得這工夫費的也算值得。
有了小年的經驗，除夕這一日，姜韶顏便把大部分做菜的事交給香梨他們自做去了。
對上方知瑤滿是狐疑不解之色的眼神，姜韶顏笑了笑, 開口道：“方大小姐不信我。”
除夕是各家團圓的日子，不過姜韶顏這裡因着相熟的幾個家裡皆沒什麼人，便都到姜家別苑來過年了。
她與方知瑤本也只見過一次，方知瑤也不是方知慧這樣直來直去愛恨分明的性子。她肩上擔着方家的重擔，本也習慣了謹慎和小心。
她往後若想見到那個人, 十三歲就在生意場上廝殺習慣了掌控的方大小姐未必不會阻撓。
方大小姐當然來去匆匆，雖說同方三小姐說開了, 可她到底還是不放心方三小姐的。再者，晏城有季崇言和林彥這兩位, 姜韶顏覺得以她對這兩位的瞭解, 未必會什麼都不做。
他是個放高利的，又不是什麼好人，爲什麼突然有些想做個好人了呢？
要她的人情換這位姜四小姐的幫忙，倒也公平的很。
錢三扯了扯嘴角：他當然知道東平伯人不錯，要不是個好人也不會被姜家那幾個欺負的那麼慘了。
錢三心裡莫名的有些不好受，也不知道爲什麼。
原本以爲經過這些時日，鄭公子氣該消了，沒成想，這鄭公子氣性還挺大的，就是不肯放過她呢！春媽媽嘆了口氣，有些無奈。
她向來喜歡考慮最壞的情況, 人總是複雜的，守諾的是方大小姐, 但同樣, 掌控的也未必不會是她。
世代經營煙花作坊的煙花周因着煙花作坊被查封，此時正是“孤家寡人”一個。他老周家如今也統共只他一個正經姓周的了，往年是同作坊中那些徒弟、雜役一起過的。今年煙花作坊被查封，他的徒弟、雜役們自也回家的回家，去別的作坊了，到了除夕，便也只他一個了。
看方三小姐對周方的感情，顯然極有可能做出喪失理智的事來。是以，方大小姐自是要急急趕回晏城看着方三小姐了。
方知瑤笑了笑，卻也沒有再同姜韶顏寒暄什麼，起身告辭。
他看的分明，姜四小姐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在寶陵長留呢？定然是要回京的。待回了京，他們這些人……
姜韶顏笑看了她一眼，道：“把煙花周也帶上吧！”
方家四小姐時常在絲路一帶出沒，同塞外胡商打交道，一年到頭也不見得回幾次江南道。
“姜四小姐，明年的除夕宴該在長安吃了吧！”
對方知慧的不滿看在眼裡的姜韶顏笑着搖了搖頭，拿起空酒壺向廚房走去。
她三月開春來的寶陵，近一年工夫才尋好的人手怎麼可能就這般扔了？自是要帶回長安的。
才走入廚房的院子，地上一片銀輝中一道影子被拉的頎長，一路拉到了院子門口，姜韶顏瞥了眼被自己踩在腳下的影子，擡頭看向影子的主人。
“季世子，多日不見近來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