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直到天亮,賊人也沒有露出蹤跡。
而董鐵等人也找到了火場,確有被人縱火的跡象。董俷等人暗自心驚:若非盧植在,當時只要軍營中稍一慌亂,賊人定然會趁勢掩殺。而招募來的新軍,大都不經用。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勢必就會造成全軍潰敗,到時候可真的就危險了。
衆人齊聲稱讚盧植目光如炬。
可盧植,卻不禁大怒。他雖看穿了對手的把戲,可對手同樣也看穿了他的把戲。
這對於重新振作,準備大展身手的盧植而言,無疑是一次失敗。
最重要的是,他們處於明處。而敵人呢,連影子都沒有看見,隱藏於暗處。
這實在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同時,盧植對這個敵人,也產生了興趣。不僅僅是盧植,董俷、龐德等人,也非常好奇那敵人的來歷。
沒想到,這山野之中,居然隱藏有如此人物。
董俷不敢繼續在原地停留,立刻點齊人馬,啓程繼續向雒陽進發。
哪知道,才走出了幾里路,突然從路旁的樹林中飛出一蓬箭矢。數十個新軍,當場被射殺。隊伍一陣騷動,雖然董俷很快就平定下來,可是龐德等人還是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
再有幾里路,官道上居然出現了陷坑。
坑底倒立這木椿子,一頭尖銳。掉入坑中,立刻就會斃命。
又折損了十幾個人之後,行軍的速度一下子放緩下來。沿途忽而會出現敵騎,忽而又有冷箭。那箭矢都是用極爲簡易的方法制作出來,可是扎進人的身體中,就會造成巨大的痛苦。許多士兵被射傷,迫使得董俷不得不再次放慢速度,甚至以巨魔士爲偵騎,四處查探。
到了晚上,共有二十幾人喪命,但傷者卻高達八十多人。
盧植的面色陰沉,一路上少有說話。
整整一天,只行進了十幾裡的路。損失了百餘人,卻連敵人的來歷都沒有看出。
紮營的時候,盧植拉住了董俷。
“西平,這樣下去,情況可不太妙啊。”
董俷苦笑道:“老師,我何嘗不知道情況不妙?這樣下去的話,用不了幾天,我這些人馬恐怕就會軍心散亂。弄不好到了雒陽的時候,能留下來一半的人就不錯了。”
這個一半,可不是說死傷一半。
而是指的軍心渙散,就會出現逃兵,溜號……
可敵人,根本不和董俷正面交鋒。這恐怕也是董俷自出道以來,打得最窩囊的一戰。
盧植說:“西平,彆着急。你爲三軍主帥,猶如定海神針。你若是亂了,下面的人會更亂。所以,你必須要保持鎮靜。你越是焦躁不安,就越是中了賊人的計策。”
俗話說的好,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可說起來容易,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又有幾個?
董俷不停的深呼吸,以平息焦躁不安的心情。如果是在平常,他大有功夫和對方周旋。可偏偏這個時候,雒陽的事情牽掛在董俷的心頭,令他實在難以平心靜氣。
盧植突然笑道:“西平,既然賊人想和你玩兒遊戲……嘿嘿,那咱們就和玩一玩。”
“可是,雒陽那邊……”
董俷已經把他所擔心的事情告訴了盧植。
盧植也明白董俷的心情,聞聽這話,厲聲喝道:“我也知道雒陽方面情況不妙,但你現在距離雒陽於千里之外,擔心又有什麼用處?雒陽尚有你兄長與部曲,自應對他們信任。再說,蔡伯喈也非老眼昏花,那老傢伙動起心眼兒,不會比誰差。”
“我知道,可是……”
“西平,莫要再說可是。如今賊人不見蹤跡,你應當靜下心來,與此人過招。若是連個賊人都對付不得,他日你所要面對的,盡是老奸巨猾之輩,又如何應對之?”
我明白,我當然明白……
董俷用力的呼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思忖對策。
“老師,我有一計,不知能否成功?”
“說來聽聽。”
“若是官軍,斷無理由如此,故而學生以爲,甚有可能的,無非兩個。”
盧植看着董俷,“繼續!”
“一,是黃巾賊;二是本地山賊!”
“黃巾賊多聚衆而興兵,應無此戰法。”
“那就是山賊!”董俷沉吟了一下,“此處臨近泰山,常聞泰山賊兇惡,應該是他們。”
盧植想了想,“泰山賊嗎?倒是有可能……早先曾聽朱公偉說過,泰山賊有一支人馬,似乎頗爲擅長這種戰法。想當初朱公偉分兵各路,卻被對方打得損兵折將。後來不得不集中人馬,逐個攻擊,而那夥山賊卻不戰而退,躲入了深山之中。”
董俷也聽說過此事。
忍不住問道:“我記得那賊人首領,名叫臧霸。”
“唔,就是這個名字。似乎曾在陶恭祖帳下效力,後來敗於一夥反賊,不知怎地就跑去佔山爲王了。”
董俷沉吟片刻,突然起身走到了大帳門口,“小鐵,去請糜芳先生過來。”
大帳外董鐵應聲而去,很快的,就領着糜芳來到了中軍大帳。
“主公,喚糜芳有何吩咐?”
董俷示意糜芳坐下,然後問道:“糜郎中,請問你可聽說過臧霸此人?”
對於臧霸,董俷有印象,但想不起來是什麼來歷。演義裡應該出現過,但什麼時候登場,卻記不清了。
糜芳先是一怔,“主公說的可是宣高?”
董俷糊塗了。他看看盧植,見盧植點頭道:“應該是此人。”
“哦,宣高此人我的確認識,而且當時交情不錯。他本是華縣人,後來因救父劫牢,而流亡北海。太平道作亂的時候,宣高投靠了陶徐州,立下了不少的功勞。後來因爲和穰山的一夥反賊作戰不利,被陶公責備。宣高這個人,心氣很高,那受得了這種責備?於是一怒之下,就帶着部曲反出徐州,陶公幾次征討,都未成功。”
董俷和盧植相視,“此人本領如何?”
糜芳想了想道:“宣高大才,長於兵事,亦精於內務。家兄曾言,宣高可掌一州之地。他反出徐州之後,家兄更因此而感言說:臧霸一走,徐州只恐再無良將。”
盧植不免對此嗤之以鼻,但對臧霸卻沒有絲毫輕視。
但董俷卻知道,糜竺此人身爲大賈,其目光之敏銳,也絕非能等閒視之。故而深信不疑,盤算着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局面。被臧霸拖着,實在是難以快速行動。而雒陽的事情也迫在眉睫,如果這樣被糾纏下去,董俷所擔心的事情,遲早會發生。
此人心高氣傲,但亦有真才實學。
董俷心中生了收服之心,忍不住問道:“盧師,我想收服臧霸,可有什麼對策嗎?”
盧植道:“糜先生亦說,這臧霸心高氣傲。想要將其收服,唯有一途。”
“請老師指點!”
“將其徹底擊敗!”
董俷一聽,有些爲難。
“可他不與我等正面交鋒,如何將其擊敗?”
盧植卻笑了,看着董俷也不回答。
心裡莫名一動,董俷突然計上心來,道:“學生有一計,若能成功,則臧霸難逃。”
說着,卻向糜芳看去,“只是收服臧霸,則糜先生卻是最爲關鍵。”
且不說董俷如何收服臧霸,在他趕往雒陽的時候,雒陽的局勢再次發生了變化。
董太后在往河間的路途中,遭遇盜匪襲擊,當場斃命。
消息傳入雒陽,何進亦大吃一驚。
他的確是想要效仿樑翼、竇武,把持朝政。畢竟漢帝劉辨,年紀尚幼小,必須要有他出面扶持才行。若是野心,何進倒也不大。保何家榮華富貴,對他而言已經足夠。
趕走董太后,卻是清除了他心中的一個大患。
按道理說,就算趕走董太后,發配徐州彭城纔算是符合祖制。可是考慮到彭城董氏,聲望極高。董太后若是回到彭城振臂一呼,則徐、青、豫、揚、甚至荊州,都難免會有人站出來相應。要知道,看不過他何進的人,在這大漢的天空下多了去。
所以,把董太后安置在河間,卻是最妥當的方法。
彭城董氏的實力,無法覆蓋冀州。董太后到了河間,只怕再也難與彭城有所聯繫。
但要說實話,何進並沒有想過殺董太后。
畢竟是漢靈帝劉宏的母親,若是真的殺了,只怕第一個不答應的,就是他的妹妹。
再說了,先朝有個王莽的先例,何進實不敢冒天下之大不惟。
可現在,董太后死了……
何進頓時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壓力。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有點不太正常,就連弟弟何苗,也在懷疑是他下的毒手。
書房中,坐着何進的智囊。
曹操、荀攸、荀爽、袁紹、袁術、王允等人都在。
“諸公,如今情況,當如何是好?”
袁紹說:“太后之死,雖與大將軍無關,但只怕是……若閹寺以此爲藉口,攻擊大將軍的話,只怕是滿朝文武,乃至各州郡官吏,都會對大將軍產生誤會。如此一來,大將軍的處境可就不妙了……再者,那閹寺若趁機對大將軍有所不利舉動……”
何進一蹙眉。
“我有羽林軍和北軍五校,又新得西園新軍。京畿之地,都爲我心腹,閹寺能奈我何?”
袁紹淡然道:“莫非大將軍忘記陳蕃、竇武的教訓?”
這陳蕃、竇武,曾召集北軍,意圖擊殺當時頗有名氣的閹寺王甫。可不成想,那王甫手中有一利害人物,卻是涼州段潁。若說軍功,在當時出了皇甫規之外,再也沒有人能超得過段潁。此人的功績,全都是一刀一槍的砍殺出來,在軍中威望極高。
段潁出馬,令?北軍臨時改變了主意。
也正因爲這個原因,竇武、陳蕃的舉事失敗。
袁紹今日提起陳蕃、竇武,卻故意忽略了段潁。張讓等人的實力雖大,卻沒有段潁這樣的人物。
曹操、荀攸很敏銳的覺察到了袁紹話中的毛病。
袁本初想要幹什麼?
曹操的第一個反應,是對袁紹產生了一絲懷疑。
何進心裡一驚,“本初之意,我該當如何?”
袁紹挺胸,傲然道:“大將軍所慮者,一爲太后不允。只是太后不知人心險惡,雖與大將軍同胞,可久居深宮,對閹寺的信任……呵呵,莫要忘記,聖上雖是大將軍的外甥,更是太后親子。若太后對大將軍心生疑慮,只怕大將軍就要危險了。”
何進連連點頭,“本初之言,甚爲在理。”
“紹有一計,可令太后改變主意,亦無需擔心閹寺從中作祟。何不召集四方猛將。閹寺罪大惡極,世人皆知。然其淫威,京畿之兵能否聽從大將軍調遣,不可不顧慮。更何況太后之死,亦是大將軍的一處軟肋。京畿之地,對大將軍不滿者,甚多。”
“召集猛將,不知何人可當之?”
“幷州刺史丁原,素來重用。其兵馬就與胡人交戰,可謂大漢精兵。且丁原帳下,猛將如雲。正好可以令他入雒陽,拱衛、震懾京畿,到時候誰人敢觸大將軍鋒芒。”
何進說:“丁原卻爲猛將。”
“河內太守王匡,曾爲大將軍掾,可爲合適人選。”
“卻是如此。”
“東郡太守橋瑁、濟北相鮑信,皆爲人傑,可爲合適人選。”
“還有呢?”
“涼州刺史董卓,太尉張溫……都是人中之雄。幾路兵馬一至雒陽,則閹寺可除,大將軍也能整肅兵馬,宣揚我大漢兵威,爲聖上揚名,令宵小藏匿。此乃一舉數得,大將軍以爲如何?”
其他幾路人馬,何進倒是都無所謂。
唯有涼州刺史董卓……他若入雒陽,好嗎?
袁紹笑道:“大將軍,可是擔心董涼州?”
“正是。”
“難道大將軍不以爲,董涼州在涼州方爲虎,在雒陽……呵呵,只怕他入京,總不可能把幾十萬大軍都帶在身邊。到時候大將軍有各方豪傑相助,董涼州也難與大將軍爭鋒。”
何進的眼睛,不由得再次閃亮。
“本初此言,甚好!”
“不可!”
曹操大步走出來,“閹寺之禍,古今有之。但世主不當假之於權寵……若欲剷除閹寺,只需誅殺元兇即可。只需一獄吏就可以辦到的事情,何必要紛紛召集外兵?”
這話說的很中肯,荀攸、荀爽都輕輕點頭。
只可惜,那董太后之死卻是成了何進的心病。他實在擔心,若張讓等人以此爲藉口攻擊,到時候何太后一聲令下,京畿之地,又有幾人可以聽從他何進的調遣。
“孟德莫非懷有私心,想要害我不成?”
何進沉下了臉,“我意已決,就依本初之計。”
一邊,袁紹露出一絲絲陰狠笑意,此計若成,則叔父的二虎爭食,就可以開始了。
董太后,嘿嘿嘿……
何進一俟決定下來,立刻安排人行動。
曹操走出大將軍府,卻忍不住仰天發出一聲長嘆。
“只怕如此一來,天下必亂。”
“孟德慎言!”
荀攸正好也走出來,聽到曹操的這句話,忍不住連忙制止,“孟德何處此不吉之言。”
曹操咬牙切齒道:“你看着吧,何進、袁紹,實乃元兇。”
荀攸一陣沉默,許久後輕聲道:“孟德可有打算?”
“我擬辭官,迴轉陳留。”
“啊,孟德要走?”
曹操看了一眼荀攸,“雒陽將不會在安寧,此時不走,只怕你我都難保全性命啊。”
“孟德何出此言?”
看四下無人,曹操輕聲道:“你我皆非黨人……我欲回家,靜觀其變。若雒陽不亂也就罷了,若雒陽因此而亂……公達,只怕你我接下來,都要另謀出路纔是。”
說完,曹操揚長而去。
只留下荀攸,呆呆的發愣。
你我皆非黨人……
以荀攸對曹操的認識,這裡面可是話中有話啊。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道靈光。
難道說董太后……
荀攸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