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等人擁着漢帝車駕抵達陽,已經過了卯時。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的光亮,喧囂紛亂的一夜,即將過去。陽城門緊閉,守衛森嚴。
袁紹不禁奇怪,這陽是怎麼回事?這時候關閉什麼城門?
催馬上前,在城下大聲叫喊。不一會兒城門開啓,守城的門侯跪在路旁口呼萬歲。
“發生了什麼事?”
只要是個正常人,一進陽就能感覺到那不同尋常的緊張氣息。街道上,隨處可見全副武裝的宮衛組成一支支巡邏隊,挨家挨戶的盤查詢問,一個個都殺氣騰騰。
薰俷也覺得詫異,催馬上前,一把抓住了一名小校。
“你等不守護皇城,在這裡幹什麼?”
那小校卻是最早一批的北宮衛,當初未曾隨駕前往雍丘,但是卻認得薰俷是何人?
連忙拄槍單膝跪地,惶恐不安的道:“啓稟董侯,是太后懿旨,封鎖陽。”
“出了什麼事?”
袁紹也不禁好奇。能讓何太后這時候下懿旨,那可絕對不會是一件小事。
小校不認識袁紹是誰,但看他能在董俷身邊騎馬,想必也是個大人物,連忙回答:“啓稟大人,凌晨時分,有黃巾賊作亂陽……血洗迎春門內的所有官宦豪宅!”
薰俷開始的時候,也只是隨口一問,並沒有太在意。
北宮衛巡邏,想必是何太后緝拿閹寺,捉拿反賊吧。想一想的話。也沒有什麼。
可是當他聽到‘血洗迎春門’五個字的時候,心頭一驚,頭皮感到一陣發麻。
“你說什麼?”
“有黃巾賊學習迎春門內地所有官宦住宅。”
“那我家……”
小校說:“卑職不知道。卑職只是接到命令,然後就開始挨家挨戶地盤查尋找。”
不好!
薰俷撥轉馬頭,“父親,我家中可能出事了,我要先去看看。”
這時候,漢帝從車仗裡出來。驚道:“董卿,你要去哪裡?你難道不保護朕了嗎?”
也許在諸多大員之中,唯有董俷才能讓他感到心安。
漢帝的表現,讓袁紹等人不由得蹙眉,就連董卓,也不禁心裡有點不快。身爲皇帝,怎能這個樣子?只怕和先皇所說的一樣,辨王子實在是不太適合做皇位吧。
但董俷卻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催馬過去,在車仗前下馬道:“皇上,微臣家中可能出了一點事情,去去就來。忙了一夜。您先回去休息,太后恐怕都等急了呢……不如這樣。我讓雋義隨行護駕,皇宮中有我兄長在,定不會再有什麼兇險。微臣回去看看,若家中沒有事情,就立刻前來見您。您放心吧,陽很安全。”
漢帝終究還是個孩子,停了董俷地勸說,點頭答應。
“那董卿快去快回。”
“臣告退!”
薰俷說着,又和董卓交代了一聲。
“這時候怎會有黃巾賊?”董卓不禁感到詫異,“華雄,你帶五百人,雖西平過去。”
“喏!”
華雄大聲應命,點五百精騎,隨着董俷、董鐵、武安國三人和巨魔士直奔大宅門。
一路上,董俷心急火燎。
不停的催促象龍加快速度。象龍似乎也能理解主人家的心思,長嘶不停,把速度提到了最快,更將董鐵等人全都甩在了後面,一路絕塵而去,眨眼間就不見蹤跡。
莫要出事,可千萬不要出事……
薰俷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祈禱。正在清晨,剛經過了一晚動盪的陽城中,也看不到什麼行人。故而這一路疾馳,幾乎沒有任何停頓。當抵達大宅門的時候,董俷傻了。
到處都是屍體,有鸞衛地,可大部分卻是黃巾賊。
大宅門中,有一股濃煙。顯然是被人縱火,雖然火已經被滅了,可是卻瀰漫着一股焦味。
血腥氣混在其中,極爲刺鼻。
薰俷不等象龍挺穩,飛身跳下了戰馬
有兩個宮衛守在大宅門外,一見董俷過來,擡槍指着董俷喝道:“來人止步通名。”
“滾開!”
薰俷三步並作兩步衝上臺階,一把抓住槍桿,順勢就將兩名北宮衛撞開。
這時候,從大宅門內跑出一人,厲聲吼道:“賊子,還敢來這裡送死?照打!”
一根百餘斤重的鐵蒺藜骨朵呼的掛着風聲當頭砸下來。
薰俷嚇了一跳,閃身躲過,怒吼道:“沙沙,你幹什麼?”
“啊,二哥……”
那大漢,赫然正是沙摩柯。此刻沙摩柯的紅臉,幾乎成了黑色。一見薰俷,撲通一聲跪下。
“二哥,小弟該死!”
被董俷撞開的北宮衛,此刻也知道了董俷的身份。不由得嚇了一跳,哪敢再上前?
薰俷一把揪住了沙摩柯,顫聲道:“沙沙,出了什麼事?爲何家中會是如此模樣?你別哭啊,快點說……”
“大嫂死了……”
“啊!”
薰俷腦袋嗡的一聲,亂成了一鍋粥。大嫂,指地卻是典韋的妻子。記得離開陽的時候,大嫂懷有身孕已經幾個月了,難道說……是難產?可難產也不是這樣子啊。
“大嫂怎麼死的?”
“大嫂,大嫂被人殺死地!”
薰俷倒吸一口涼氣,推開沙摩柯,三步兩步衝進了議事大廳。
典韋正坐在廳中,整個人好像傻了似的,目光呆滯。懷中,有兩個孩子哇哇地大哭。
心裡一咯噔,董俷喊道:“大哥!”
“你嫂子,死了……”
典韋看到董俷的一剎那,面頰一陣抽搐。咧開嘴一笑。那樣子比哭還要難看。
薰俷的手腳發涼,嚥了口唾沫,“大哥。嫂嫂她……”
“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二弟!”典韋突然大哭起來,連懷中地孩子也在一起痛哭。有道是男兒不流淚,只緣未到傷心處。典韋
結髮於苦難中,卻始終相親相愛。如今妻子喪命。還有一個,生死未卜,還於危險之中。
悲痛,憤怒,悔恨……
無數種心思涌上心頭,那淚中,帶着血。
薰俷一把抱住了典韋。“哥哥,你莫要如此,莫要如此!”
“大哥無能,竟累弟妹被賊人所劫持!”
薰俷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可是當他反應過來時。頭髮根子都乍立起來,全身地毛孔都開了。
“大哥。你說,你說誰被劫走了?”
“蔡家弟妹,被賊人劫走了……”
薰俷嚥了一口唾沫,只覺得胸中有一股氣往腦門上撞。忍不住哇的一聲怒吼,一口鮮血噴出,就昏倒了過去。
可把典韋給嚇壞了,驚恐叫喊:“二弟,二弟……“
—
這時候,後院的人也得到了消息,急匆匆趕來。
薰綠一見董俷昏過去了,嚇得手足無措。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吹氣,扇風。好半天,薰俷悠悠醒來,卻見典佑四人都跪在了一旁,包括沙摩柯,典韋,董綠,也都跪在地上。
顫聲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薰綠忙把事情地經過講述一遍,說罷已經是淚流滿面,痛哭道:“夫君,妾身無能,累得姐姐被劫走,紅昌妹妹至今生死不明……我,我,我還是死了算了!”
說着,一頭就撞向了廊柱。
“綠兒,你瘋了!”
薰俷一把沒有抓住,不過幸好有典韋在一旁,將董綠抱住。繞是如此,薰綠還是撞在了廊柱上,頭破血流。
“叫郎中,都跪在這裡幹什麼,給我找郎中來!”
薰俷快要瘋了,厲聲的咆哮。
四小虎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的跑出去找人。
幸好,由於許多鸞衛受傷,濟慈回來的時候,何太后還命人將幾個臨時找到的太醫一起送來。很快地,董綠的傷口被包紮好。也真的是幸虧了典韋手疾眼快,否則董綠這一下,肯定是會送了性命。找鸞衛看護薰綠,又向典滿等人詢問的事情經過。
原來,事情發生之後,蔡就得到了消息。
老頭當時有瘋了,請出懿旨,封鎖了陽城門,挨家挨戶的盤查。
在他看來,那黃巾賊定然逃不出陽。典韋也拍出了史渙一營人馬,全城搜索。
蔡死在榻上,九十八名鸞衛,死傷超過六十。
薰俷從未遭受過這樣的打擊,包括典韋,當時也都懵了!
手不停的在顫,努力地讓自己保持冷靜。
不會是陽人,決不可能是陽人……一定是外面的,外面的人在從中作亂!
“華雄!”
薰俷厲聲咆哮。已經抵達大宅門的華雄等人,早在看到這裡地情況後,就派人飛報董卓。同時,華雄和董鐵、武安國兩人自動充當起了守護的責任,指揮人收拾。
蔡這時候還在皇城。
老爺子是那種對漢室極爲忠誠地人,雖然女兒出問題,可他也知道,皇城很重要。
華雄應聲進來,“公子,有何吩咐?”
“備馬,給我備馬……那些賊人不會在陽,絕不會在陽。給我追,給我追!”
“喏!”
華雄應命而去。
薰俷咬牙切齒,大步流星的走出客廳。
正好濟慈迎面趕來。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董俷上前問道:“紅昌可安好?”
濟慈給了董俷一個白眼:“紅昌可真的是命苦,怎麼跟着你就總是受傷?”
本想挖苦董俷兩句,可是董俷身上所散發出的陰冷氣息,令濟慈不由得打了個寒蟬。
連忙改口:“放心吧,紅昌沒事。只是如此一來,怕要休養些日子了。”
“代我去見她!”
薰俷隨着濟慈。來到了任紅昌的房間。
門口。有李信在站崗。聽聞老上司受傷,李信立刻就趕了過來。本來司馬香兒也要來照顧,可是太后也需要人來守衛。只好委託李信一人前來。李信此次來,還帶來了二百鸞衛,把後院嚴密的封鎖起來。
“侯爺……”
李信見董俷來,忙起身行禮。
薰俷擺手示意李信不要出聲,輕手輕腳地走進了房間。
任紅昌靠在軟墊上,面色慘白。沒有半點血色。見薰俷進來,她咬着牙想要起身。
薰俷過去一把扶着她,“紅昌,別亂動!”
“主公,紅昌無能……”
“不怪你,這不怪你!”
薰俷深吸一口氣,讓任紅昌躺好,有給她蓋好了被褥。看着這個千嬌百媚地女子。薰俷心裡一陣痛。這個女人,因爲他的偏見,在大宅門裡,總是處於一種很尷尬的地位。董俷相信她。可時不時地又對她抱有提防的情緒。任紅昌的心思,他並非不明白……可有些時候。心裡的那個疙瘩不解開,他始終都無法接受這個也許就是歷史上那個貂蟬的女人。
可是現在……
這丫頭真的很傻。
當初陪着他一起坐牢,在雍丘隨他一同作戰,險些喪命。而這一次,又是……
“主公,那些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出現在陽。我聽一個人稱另一個人叫廖化……”
薰俷一怔,眼睛頓時瞪大。
廖化?
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就算是沒有讀過三國的人,也都知道這麼一句俗語。
廖化?他怎麼會在陽?
任紅昌輕聲道:“主公,紅昌懷疑,那些人在陽城裡肯定有接應。大夫人被帶走的時候,我曾聽他們說往西城走……主公,您一定要救回夫人,莫要放過賊人。”
薰俷閉上眼睛,突然輕輕摟抱了一下任紅昌,在她的額頭親吻了一下。
鬍鬚在任紅昌嬌嫩的面上掃過,身子不由得一僵,氣息隨之急促起來,臉刷的紅了。
“好好養
定會救回姐姐!”
薰俷站起身來,神色肅穆的向外走去。走到門口的一剎那,他突然停下來,“聽濟慈姐姐地話,快快好起來。等我救回姐姐,我就去求父親,爲我們主持婚禮!”
任紅昌還沒有從那一吻中清醒過來,當聽到董俷這一句話時住啊的一聲驚呼。
而這時候,董俷已經走了。
在任紅昌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董俷背影。
那如同雄獅般雄壯的背影,卻讓任紅昌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地溫暖。心裡面不由得一陣甜蜜,蒼白的嬌靨,飛起了一抹羞紅。能依偎在那懷中,感覺真地很好!
薰俷出了後院,華雄等人已經點齊了兵馬。
典韋、沙摩柯都全副武裝,連典滿四人,也一個個殺氣騰騰的站在大門臺階上。
“大哥,你不能去!”
典韋怒道:“爲何,爲何我不能去!”
“孩子需要你照顧,陛下剛回來,岳父、爹爹肯定無法抽出時間來照顧這裡。我去追擊賊人,你要留下來,還有沙沙看好咱們的家。若是再有人來生事,就全部殺了。”
典韋和沙摩柯氣得哇呀呀暴跳如雷,可是也知道,董俷說的有理。
這時候,家中確實需要人來坐鎮。
“還有一件事情,剛纔十二通知小鐵,說是在我們回來之前,有一隊家兵自金墉門離開。我估計,那定是賊人……也就是說,這陽城內,定有人和賊人勾結。你去找到唐周、班咫,我不管他們用什麼手段,給我把那個人挖出來,抓起來,明白嗎?”
典韋眼中黃芒一閃,“我會讓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薰俷說着,就要上馬。
典滿四人搶先站在他的身前,“二叔,帶我們一起去,若不能殺了賊人,小侄此生難安。”
薰俷剛要拒絕,卻聽典韋說:“兄弟,帶他們去吧,我不能去,就讓這幾個小兔崽子,替我狠殺賊子。”
看着典滿四人期盼的目光,董俷猶豫了一下,點頭道:“上馬!”
就在這時候,卻見董卓帶着一彪人馬趕來。
“我兒,你這是……”
薰卓已經得到了通知。一看薰俷這些人的架勢,那裡還不明白董俷要做什麼事情?
當下道:“我兒追殺賊子,當如何追蹤?”
“這個……”
薰卓笑了,扭頭對身後一人喝道:“王戎何在?”
“末將在!”
從人羣中飛出一騎,馬上一員將,跳下馬九尺三寸的身高,虎背熊腰,有虎狼之姿。生的一張陰陽臉,看上去極爲可怖。就連薰俷一見之下,也不由得嚇了一跳。
那王戎跳下馬,拱手道:“主公有何吩咐!”
“你那寶貝可曾帶着?”
王戎道:“末將從未敢有過半刻離身!”
說着話,嘬口一聲長嘯,馬隊分開,但見四頭幾乎有五尺高的獒犬,從一輛車上竄出。
那獒犬通體雪白,面目卻如同厲鬼猙獰。
薰卓說:“此人是我在隴西招攬的勇士,叫做王戎,善使鳳翅鎏金,有萬夫不擋之勇。莫看他相貌秉異,卻有一手好本領,能驅使獒犬,哪怕逃匿萬里,也難躲過他的追蹤。”
薰俷愕然的看着王戎,倒不是因他相貌醜陋,而是眉宇間,隱約好像一人。
王戎上前,拱手行禮,“公子,王戎拜見!”
“你,你……”董俷疑惑的道:“怎地我總覺得,你有些面熟?”
王戎咬着嘴脣,輕聲道:“我有一兄弟,叫做王雙,曾在公子帳下效力。雍丘之戰……”
“啊,你是王雙的哥哥?”
“正是末將!”
王戎大聲道:“小將原本和弟弟相約一同投奔公子,不想在途中遇到了一窩雪鬼獒犬。小將生性喜歡獒犬,特別是這雪鬼,更是萬中無一的稀奇品種。故而在積石山一呆就是四年,不成想雪鬼練成,可是我那兄弟……今日,小將特來效命!”
薰俷不禁一陣激動,深吸一口氣,“當日子全喪命,我雖爲他報仇,卻始終心懷愧疚。今日見你,我真的非常開心。正好,如今我要追蹤敵人,正需你來相助。”
說完,又向董卓道:“父親,孩兒追賊人去了。我大哥、三弟都留在陽,聽從您的調遣。孩兒會盡快回來,請代爲告知岳丈,請他不要擔心……還有,請代爲在皇上面前請假,孩兒找不到姐姐,絕不罷手。”
薰卓微微一笑,“我兒但去無妨。”
“兒郎們,隨我追擊!”
薰俷翻身上馬,有人送來了一杆大槊。他那鬼哭槊被呂布損壞,已經無法再用。新送來的大,雖然沒有鬼哭槊那般趁手,但是也還算湊合。象龍長嘶,仰蹄奮進。
王戎嘬口一聲長嘯,四頭雪鬼飛一般的跟在象龍左右,疾馳而去。
一羣人緊隨其後,風馳電掣的衝向金墉門方向。
典韋目送董俷等人走遠,卻突然間想起來一件事情。
“伯父!”
薰卓一怔,笑道:“君明有何事?”
典韋看了看四周,走到董卓身邊,低聲道:“伯父,我有要事,要單獨與您相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