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營中,張濟一身戎裝,擂鼓升帳。
已經年近四旬的張濟,生着一副好麪皮,眉目之間,流露出不怒自威的神情氣概。
然而,張濟的心卻在砰砰直跳。
他不知道自己的這個選擇是不是正確,畢竟跟隨董卓多年,多少還是有些瞭解。在張濟眼中,薰卓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邊的李儒,還有那陽的虎狼之將。李儒陰狠,往往被他算計的人,到死都不清楚是怎麼死的,就好像那金城的胡軫。
此次入陽,原本是抱着一腔的希望。
可不成想,張繡的自作聰明,連帶着讓張濟也受到了波及。
眼看着周圍的人,一個個升官發財。那華雄,不過一個頭腦簡單的武夫,居然也能做到大都護,兩千石的俸祿,位同於前將軍,關內侯,這讓一無所獲的張濟,怎能不感到一絲的落寞?而在這個時候,士孫瑞出現了,還拿着他致命的把柄。
早年圍剿韓遂,張濟曾收取過賄賂,在北地和周慎聯手,放走了韓遂。
周慎被殺,張溫被斬,張濟原以爲罪證已經消除,卻不像還是被士孫瑞拿到了證據。
同時,士孫瑞給張濟帶來了一個希望。
薰卓活着,他和他的侄子都不可能有出頭之日;而董卓死了,他一家人就能飛黃騰達。
在這種誘惑之下,張濟決定鋌而走險。
爲了前程,爲了侄子,也爲他剛娶過門的妻子。總是要嘗試一下。也許就能成功。
北大營衆將,一個個在睡夢中被喚醒,迷糊着眼睛。走進了大帳。
張濟神情森然,強壓着心中的慌亂,努力用平靜地語調說:“太師擅自行廢立之事,招惹來諸侯攻擊,天下人指責。我等若繼續跟隨,恐難有前程可言。我擬報銷朝廷。中振朝綱。今有三公相招,當起兵相應,解救皇上與爲難,誰願隨我去?”
懵懂地衆將,竟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驚愕的看着張濟,甚至有一種奇怪的想法:今天張大人是不是喝高了呢?
有大將董越,第一個反應過來,長身站起。怒聲道:“大膽張濟,要背主求榮否?”
薰越和董卓沒有什麼關係,若要強算起來,五百年前也許是一家人。
話音未落。身旁呼地站起一將,抽出佩劍。一劍將薰越刺死在當場,厲聲道:“董賊當死,誰敢不從?”
這人名叫段煨,說起來和賈詡是同鄉。
早年曾經是武威一雞鳴狗盜之徒,後來賈詡在臨洮得意,他也就藉機得以提升。
段煨這個人,說他沒本事,但是很有眼色,也很有頭腦。
可也說不上有大本事,如今在北大營中自領一軍,算是張濟的心腹吧。
原因?張濟和段煨也是同鄉,同爲武威人,不相互幫襯,難不成要去幫外鄉人嗎?
古人的地域觀念很強,同鄉與同鄉之間的扶助,可說是非常緊密。
段煨斬了董越,拎着血淋淋的寶劍,厲聲喝道:“我願追隨將軍,重振漢室朝綱。”
牛眼瞪的溜圓,那寶劍上還滴着血珠子,令大帳中地衆將,一個個噤若寒蟬。
張濟心道:關鍵時候,還是老鄉頂用!
很讚賞的看了段煨一眼,然後道:“既然大家都願隨我,那麼點齊兵馬,殺進陽。”
話音未落,突然中軍官來報:“門外有關內侯徐榮、樊稠求見。”
徐榮、樊稠?
這兩個都是董卓的老人,不過在進入陽之後,衆將皆有封賞,唯獨這二人只得了一個關內侯的虛職,不但沒有獲得提升,連原來手中的兵將,也隨之被分了出去。
二人平日和張濟交好,時常在一起喝酒,言語中,流露對董卓的不滿。
不過這個時候,這二人突然前來,又有什麼事情?
張濟思忖一下,使了一個眼色,段煨立刻轉身出賬。
同時,有親兵將董越的屍體搬走,衆將坐在兩邊,一言不發。
不一會兒,徐榮和樊稠進來。看到帳中的衆將,相視一眼,會心地露出了笑容。
“張大人這麼晚了,還在公幹?”
張濟看着二人,“二位將軍前來,有什麼指教?”
徐榮笑道:“哦,也沒什麼大事。只是晚上突然覺得心煩意亂,故而和老樊前來探望。倒是張大人這一身戎裝,不知是要做什麼呢?”
這分明是說的鬼話!
大半夜的,跑來軍營裡找人喝酒?
這種鬼話誰又會相信?
張濟冷笑一聲,“徐榮,樊稠……你們來了也好。真人不做暗事,我實話實說。我得三公詔令,又有士孫瑞大人受我虎符,命我入城。你們……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我也給你們一條明路。天下諸侯,皆不從太師,我等正應順應天意,纔是正道。”
徐榮臉上地笑容更濃,“但不知大人的正道是什麼?”
張濟抓起桌上地酒杯,啪的一聲摔的粉碎。
緊跟着,從帳外呼啦啦衝進了一羣甲士,把帳中衆人團團圍住。
樊稠冷笑道:“張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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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輔佐三公,剷除朝中奸妄!”
徐榮的笑容,突然不見了,怒吼一聲:“背主之徒,竟敢口出大逆不道之言,給我拿下!”
不等衆人反應過來,從徐榮二人的身後,衝出一人。
此人甩開頭上的罩面盔,快如閃電一般,撲向了張濟。有兩名甲士上前阻攔,卻不想那金髮赤面的男子,驀地抽出一柄十三棱竹節鋼鞭,啪啪兩聲。打得甲士腦漿迸裂。
隔着桌案。探手一把抓住了張濟的脖子,怒喝一聲:“你給我過來!”
張濟那麼大地一個人,也精通武藝。可是在那赤面大漢地手中。卻好像一個小雞仔兒。
啊的一聲驚叫,被對方就抓了起來,往地上狠狠一摔,把個張濟摔得頭昏腦脹。一隻大腳,踩在了他的臉上,耳邊就聽那人聲如巨雷一般地咆哮道:“沙摩柯在此。誰敢妄動!”
與此同時,徐榮的親兵隨員中衝出兩員大將,揮劍一陣劈砍,把周圍的甲士砍翻。
徐榮手中,高舉符節,“太師有令,張濟謀反,就地格殺。餘者皆屬脅從。不予追究。放下兵器,跪地投降。否則我鳴鏑一出,南大營和東大營兩萬人馬立刻攻擊。”
張濟一懵,“太師。太師不是在谷城?”
樊稠冷笑道:“林鄉亭侯早就覺察到你叔侄心存反意,故而設下今日之局。等待你們露出破綻。張濟,你原本有遠大前程,只可惜……你以爲你叔侄的那點勾當,能瞞過林鄉亭侯和侯嗎?告訴你,太師離京之後,就秘密返回陽,靜候爾等自投羅網。”
一聽董卓回來了,那多年來的積威,令衆將立刻有了主心骨。
連聲喝令甲士放下武器。
富貴雖然重要,可總也要有命享用不是。更何況,紹亭侯沙摩柯出現,說明一切都已經沒了希望。
別看沙摩柯不常和衆人來往,可說實話,涼州衆將對沙摩柯的認識,甚至比董俷還要深一些。爲什麼呢?薰俷雖然和呂布鬥過一場,但也只有幷州軍知曉一些。此後,薰俷很少有機會展示勇武,所有人都知道他厲害,但不知道有多麼地厲害。
可是沙摩柯和典韋,卻是實實在在的在涼州軍前和呂布有過一場精彩的對決。
涼州衆將對沙摩柯,自然是心服口服。
樊稠嘆了口氣,蹲下來,輕輕拍打張濟的面頰。
“張大人,別怪我們不夠朋友。當初林鄉亭侯安排我們做此事的時候,我們還有點懷疑。甚至幾次喝酒的時候,都點過你,你卻……只可惜了,你家中那千嬌百媚的小佳人,也要受到牽連。朋友一場,我和徐將軍會盡力保全,只是你嘛……”
樊稠站起來,也不管那掙扎不停的張濟,拱手笑道:“有勞紹亭侯!”
沙摩柯可不管那麼多,鬆開腳,鋼鞭呼地砸下來,把個張濟,打得是腦漿迸裂。
皇城之中,袁隗等人目瞪口呆。
李儒冷笑不停,看着那手足無措的張繡,突然道:“小將軍,可惜了你一身的好武藝……我給你一個機會吧。若你能打贏了亭侯,我就像太師求情,饒你一命。”
張繡的手在發抖,向典韋看去。
典韋夾着雙鐵戟,那眼中流露如猛虎一般地黃芒,厲喝一聲,“牽馬來!”
有親兵將象龍牽了過來,典韋翻身上馬。
雖說象龍已經快過了巔峰期,可是昔日的風采,卻是絲毫不減。加之典韋對象龍也是非常喜愛,照顧地頗爲周到。典韋一上馬,象龍唏溜溜暴叫不停,衝到陣前。
“背主小賊,看招!”
典韋二話不說,揮戟進招。
張繡此刻,卻是心神不寧……太師爲何會在陽,如此的話,那叔父豈不是危險?
他面對的是什麼人?
那是涼州軍中,只比董俷、呂布差一籌,甚至比華雄還要高明幾分的典韋。
如今的典韋,剛進入一個男人最爲黃金的階段。招法大成,力量兇猛,張繡這一分心可不好,兩個回合,典韋一戟挑飛了他的頭盔,險些砍下了張繡的腦袋。
典韋怒道:“爾爲大將,陣仗之上還有雜念,當真是辜負了二弟對你的讚譽……快快使出你的本領,讓本侯看看,你究竟當不當得二弟那一句當世之良將的說法。”
張繡聞聽,不由愕然,“侯如此讚我?”
“廢話少說,看招!”
典韋催馬上前,單戟一探,挑向張繡。而這一次
也拋開了所有的雜念。和典韋打在了一起。也許。生中最爲精彩的一戰,多年來苦練地百鳥朝鳳槍,槍影重重。寒光交錯。以典韋之勇武,竟然一時間奈何不得張繡,忍不住連連稱讚。
薰卓扭頭對李儒說:“此子……實在可惜!”
說完,痛惜地看着種拂和士孫瑞,突然嘆了口氣說:“穎伯,君榮。老夫自認代你們不薄,你們說什麼,我都儘量遵從。你們說要我爲竇武、陳蕃平冤昭雪,我應了你們,和黃宛、楊彪一起,披帶刑具上書,還了你等一個清白,只希望我們能精誠合作。重振漢室朝綱。爲什麼,爲什麼我如此做,你們還要這樣子來算計我!”
薰卓開始還保持着一種平靜,可到了後來。卻忍不住老淚橫流,怒目圓睜的咆哮。
這件事。還真的是發生了!
種拂想要爲李膺、陳蕃等一干黨人平反,董卓二話不說,佩帶着幾十斤地刑具上朝。
雖然說,董卓敢行廢立之舉,這爲黨人平反,也只是一件張口的事情。
可他這麼做,卻是想要向陽,乃至天下的士大夫示好,表達一種武人和士人也可以精誠合作的關係。
可惜,所做的一切努力,也許只是士人眼中的笑柄。
士孫瑞沒有說話,種拂冷笑連連。
袁隗蓬頭垢面,厲聲吼道:“我等士人,豈能和你這種鄙夫合作,薰卓,你也太小看了我們。”
種拂冷笑,“董仲潁,若非我父提攜,你如今也不過爲一方小吏。居然大言不慚……哈哈哈,你啊……當年我兄長就說過,董仲潁不過一天真無知之輩,果然如此。”
心一陣地絞痛。
薰卓的眼中,兇芒畢露。
“我無知,我天真,我鄙夫……好,好,好!”
這三個好字出口,董卓積壓在心中的怒火再也無法忍耐,撫胸咆哮,“今日就讓我看看,你你等的嘴巴硬,還是我董卓的刀口硬。殺了,殺了他們,一個不要留!”
說完,仍不解氣的咆哮:“是你們逼我的,我今日,就要盡誅陽世族!”
士孫瑞擡起頭,大聲喊道:“我等衝出去,衝出去,還有一線生機,隨我殺,隨我殺!”
拔劍就向董卓衝去。
身後數千家兵,蜂擁而上。
大盾奇異的散開,弩兵手中,全是形狀奇特的弩機。隨着義一聲令下,弩機中鐵矢連發。這種類似於原本在三國後期諸葛亮所發明的連弩,原本早在戰國時期就已經出現了原形。在秦時,成有併發弩,可以並排發射數支弩箭。但隨着祖龍政統一天下,收集天下之金,鑄成十二銅人,而後又焚書坑儒,令併發弩失傳。
這也是蒲元根據考工錄所研究出來地東西,經過馬均的改良,就成了連弩。
弩機配有箭匣,內置五支弩箭。可以連續發射,在三十步內,威力非常地強大。
士孫瑞首當其衝,被無數支弩箭貫穿了身體,直挺挺倒在血泊中。
只一輪弓箭,就令袁隗一方,死傷數百人。
當弩箭射完之後,盾兵向前邁出一步,呼的擋在弩兵身前,隨後弩兵後退,長槍兵列於第二排。
大盾擋住了對手,一杆杆長槍,長戟或刺,或掃,殺得是血肉橫飛。
緊跟着,盾兵向前用力一推,齊聲喊喝,長刀劃出,帶起一片片悽美的血光來。
薰俷因此而得出了一個想法,令義從數十萬涼州軍中挑選士卒,專門組成一軍。
非百人將不得加入,與陳到所訓練出的巨魔士,頗爲相似。
但巨魔士以重騎爲主,而義的兵馬,則以重步兵爲主,經過大半年的訓練,還未在戰陣露面,卻已經在皇城內立功。如此精銳之軍,怎麼是一羣烏合之衆所抵擋。
各府私兵在一輪掩殺之後,四下逃竄。
而周圍城頭上的弓箭手,射出一支支弓箭,將潰兵射殺當場。
袁隗,種拂等人,舉着寶劍,向董卓衝去。卻被盾兵阻擋,緊跟着一杆杆長槍,刺穿了他們的身體。
就在這時候,陽城中,突然燃起了大火。
火勢從南宮門開始,一直向外蔓延去。冬日時節,家家都倍有取暖之物,極易走水。
這大火一起,藉着風勢,立刻變得不可收拾。
薰卓在皇城中,見火光沖天,先是一怔,而後憤怒的吼道:“將這些狗賊砍成肉泥……義,命你掃平陽中所有世族,他們不讓我好過,我,我就讓他們全家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