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淅淅瀝瀝的小雨,在張掖下了整整十天。
得到了春雨的澆灌,綠油油的牧草生長的格外繁茂,煥發出勃勃生趣。
一隊騎軍風馳電掣般的掠過,令那些正在啃噬牧草的牛羊好一陣子驚慌,四散開去。
牧人們本想喝罵,不過當他們看清楚迎風飄展大上的字時,都閉上了嘴巴。
大上掐金邊,走銀線寫着一個斗大的‘盧’字,張掖酒泉敦煌,乃至於剛被佔領的居延屬國,所有將領的旗號上都會顯示出官職,唯有這面大,卻獨此一家。
盧植盧子幹,唯有此人,不需要任何官職的點綴,就足以震懾西域。
自抵達張掖之後,掐指算起來,已經快三年了。
盧植好像整個人都變得不太一樣起來。和當初在陽時鬱鬱寡歡的感覺完全不同,他在這裡找到了他生命中最渴望的東西,那就是開疆擴土,重立漢軍威武之雄風。
自初平元年中,盧植攻佔龍勒,而後兵出玉門關。
初平二年,他帶領三千兵馬佔領伊吾,奪回了早在東漢初年築起的宜禾都尉城,迫使得北天山北麓的蒲類移支兩國遞上降書順表,而後調集兵馬,虎視車師後部。
同時,北天山南麓的車師前部也是人心惶惶,終日不得安寧。
西域五十國大小不等,比如車師前部,被喚作居國,有點類似於希臘早期的城邦。
人口一共也就三四萬人。就算是五抽一,盧植也可以在頃刻間消滅。
西域屬國除了大宛烏孫、烏戈山離、大月氏這樣地國家實力雄厚一些之外,其餘的居國,實力算不得強橫。當年班超憑藉三十六騎就能平定善,足以說明他們的戰鬥力並不算強大。這西域諸國,在漢室強盛時就俯首稱臣,一旦漢室無暇顧及他們,立刻就擺脫漢室的控制。在這天山下自立爲王。過的嘛。倒也逍遙自在。
盧植並不急於屯兵車師,而是不斷的向宜禾都尉城中遷移在張掖的流民。
隨着關東大亂,特別是豫州處於動盪中,無數難民在黃劭有組織的引導下,陸陸續續抵達張掖。這使得張掖三郡人口暴增,已經聚集了一百三十萬流民,雖有六十萬頃良田。顯然已經不足以接納這麼多地人口,於是分批地向西域內陸轉移。
宜禾都尉城接納了八萬人,蒲類移支兩個居國,接納了七八萬人。
這幾年,張掖大豐收,糧食並不短缺。盧植不急着擴張,而是迅速地在北天山腳下開墾良田,半年時間中共開肯出三十二萬頃良田。而後迅速被四十萬流民承包。
就土地的問題上。薰俷並沒有做出什麼有益的建議。
事實上,所有人都知道,張掖六十萬頃土地。還有這新開墾出來的三十二萬頃土地,全部歸董俷所有。棄置,可惜;但搞什麼分田地之類的事情,顯然不符合包括盧植在內,所有人的利益。而且,難保這流民中有好吃懶做的人,分發出去,卻是浪費。
這時候,隨盧植一同前來張掖地臧霸,卻想到了一個解決的方法。
那就是承包出去,流民可以在田地裡耕種,但是土地的所有權卻是在薰俷的手中。
按照每個人,或者每一戶人家所耕種的土地,在豐收時交納適當的糧食,作爲使用田地的費用。如果不能按時交納,那麼對不起,不但無法在第二年得到土地,而且還會受到懲罰。或是被押送至龍勒去做苦工,或者就是被送至軍營中戍邊。
這種規定,在很大程度上調動了流民的積極性。
土地地使用費並不算太高,好好幹上一段時間,說不定就能積蓄一些財產。
也許連臧霸自己都沒有想到,這麼一個小小地建議,卻實際上是邁出了一大步。
不過,這種制度在年初才正式開始實施,效果如何……呵呵,拭目以待吧。
盧植在宜禾都尉城乾的很開心,同時加快了對車師前國領地的吞併。按照他地計算,至明年初的時候,說不定就可以屯兵在車師前國的王城,交河城下了。
就在他興致勃勃忙於這些的時候,居延城一紙書信,把他召回了張掖。
信中並沒有說是什麼事情,只說有大事相商,請盧公速回居延城商議。
信是賈詡所書,盧植知道,能被賈詡稱之爲大事的事情,那肯定是非常的嚴重。
於是把宜禾都尉城交給臧霸主持,而後帶着他新收的兩個學生賀齊昭,星夜趕赴居延城。
這一路上可說是披星戴月,馬不停蹄。
盧植抵達居延城府衙之後,徑自跳下了戰馬,大步流星的衝進了府衙中。
“文和,出了什麼事,讓老夫這一路上緊趕慢趕的……來人啊,先給我一壺葡萄酒。”
這葡萄酒,是西域特產
西漢時,就曾作爲貢品送入中原。
不過在西域,葡萄酒卻不是非常的珍貴,盧植一開始很不適應這酒的味道,可慢慢的,卻品出了滋味。這葡萄酒似乎對身體很有好處,這些時日來,盧植早年落下的頭暈毛病,漸漸的不見了,精神也越來越好,而且對於睡眠,也是頗有幫助。
賈詡一襲青衫,淡定一笑。
“盧公稍安勿躁,且請先座……叔至已經從稽落山趕回來,還有黃劭,馬上就到。”
盧植心裡咯噔一下。
陳到正在稽落山的稽落塞抵擋北匈奴的南下,同時還擔任着阻擊南匈奴部的任務。
怎麼他也回來了?
還有黃劭,近年來身體很不好。所以大多數時間,居住於池,一方面負責當地的屯田屯軍,一方面則是因爲池地環境不錯,四季如春,適合於他身體的調養。
黃劭、陳到!
在加上賈詡,這可是董俷留在張掖的三大首腦人物。
而盧植的地位超然,大多數時候並不會插手張掖的事務。只負責對西域的擴張。
但誰都知道。這是一個舉足輕重的重要人物。
“文和。出了什麼事?”
盧植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緊張地看着賈詡。他實在是想不出會發生什麼事,主要是因爲早先董俷在朔方大勝,而陽屯田也進行地很順利,漢室正在不斷地恢復元氣。
賈詡顯得很猶豫,沉吟了片刻,從桌上拿起一封信件。遞給了盧植。
“這是什麼?”
“我剛得到的消息,太師他……”
“董卓怎麼了?”
盧植並不任何董卓那個太師的職務,甚至對董卓所立的漢帝劉協,也不是很認同。
在盧植看來,董卓的威望並不足以做這樣的事情。
如果當時董卓能聰明一點,讓蔡或者劉洪,哪怕是黃宛楊彪之類的人物出面,也不至於會鬧出這麼大地事情。董卓太自負了。在這一點上。盧植非常的不滿。
可他不滿又能有什麼用處?
漢帝辨已經被廢,新帝協也已經坐在了皇位上。
如果再來一次廢立的話,那麼漢室的尊嚴。可就真的是蕩然無存。
當然,盧植對袁隗等人也非常不滿。事實既然已經造成,你們還鬧騰個什麼勁兒?
難道說,爲了你們士人的臉面,爲了你們士人的利益,就可以一點都不顧這大漢社稷的安危。漢室需要休養生息,需要一個穩定地環境,越這樣鬧騰,就越危險。
而在這一點上,盧植對董卓後面地作爲,很滿意。
他能夠放下架子,哪怕是披枷爲李膺等人平冤昭雪,足以表明了董卓的態度。
盧植不是黨人,比李膺小二十三歲,雖沒有拜在李膺的門下,可是卻得到過李膺地提攜指點。所以從這一件事情上而言,董卓做的很漂亮,也平撫了當時很激動的盧植。
關東聯軍討伐失利,從某一種程度上來說,董卓振奮了漢室的尊嚴。
而後董俷的平流三策,可稱得上是神來之筆,不但安定了陽地區,還在很大程度上,給予了張掖一些借鑑。招賢令的發佈,更讓盧植看到了漢室崛起的希望。
不過他認可董俷,卻不代表認可董卓。
故而在稱呼上,他還是直呼其名,不像賈詡那樣稱董卓爲太師。
賈詡沒有回答,只是把信推到了盧植的面前。
盧植打開來看了兩眼,那紅潤的臉膛,突然間變得煞白,沒有半點的血色。
“腐儒該殺,清流誤國……此皆爲亂臣賊子,當殺,當殺!”
薰卓,竟然死了!
不管董卓出身如何,也不管董卓幹過什麼,可總體而言,他一直在爲漢室江山而努力。
可在看看那些清流名士,依舊不停的在鬧事。
“太師他……”
在這一剎那,盧植改變了對董卓的稱呼。努力的平定了一下情緒,輕聲道:“文和,西平現在何處?”
“尚未有消息傳來。”
“這件事,這件事怎麼發生的?爲什麼我們沒有得到一點消息?”
賈詡用力的吸了一口氣,“鄭泰此前做的極爲隱秘,我沒有看出半點的破綻。過去一年的時間裡,關東諸侯表現的非常正常,各自爭奪地盤,也沒有什麼異常舉動。若非早前張邈馬騰調動兵馬異常,引起了我的注意,否則的話,還真不好覺察。”
賈詡少說了一件事!
他早就注意到了馬騰調集兵馬,只是早前董俷曾給他送過一個消息,那就是請他留意,馬騰會奉旨攻擊張掖。董俷是好意,可正是這個好意,讓賈詡產生了錯覺。
馬騰的兵馬調動,只是想要掩飾其攻擊張掖的目的。
直到後來,當賈詡發現馬騰的兵馬
移動,而張邈的兵馬則向隴西進發時。賈詡意識到了立刻派出細作,可沒等細作回報,陽方面就傳來消息。
這還要多虧了董龍,當賈詡知道董龍曾經主持過陽地地痞後,立刻命他設法和心腹聯繫,密切關注陽的一舉一動。所以,陽出事後,賈詡才能很快得知。
正午時分。陳到和黃劭抵達居延城。
二人都是一路風塵僕僕。可沒等他們坐穩。就聽說了薰卓被殺的事情。
黃劭激靈靈一個哆嗦:“主公呢?主公情況如何?”
賈詡搖搖頭,“只聽說主公在陽城下出現了一次,大敗涼州軍,救走了家眷。我已派出了前往各地打探,估計就在這一兩天的功夫,就可以接到詳細的情況。”
陳到看上去不像黃劭那樣的激動,可是從他緊握的拳頭來看。他此刻心中並不平靜。
“叔至,你怎麼看?”
“還看什麼,當然是殺進司隸,解救主公。”
黃劭長身而起,揮舞着拳頭大聲叫喊。也許是過於激動的緣故,說完就劇烈地咳嗽起來。
陳到看了一眼賈詡,沉吟片刻說:“我擬兵發武威,迫使馬騰回兵自救。以保全安定。只要馬騰回兵。那麼張邈在臨洮也堅持不了太久……牛輔可以趁機攻入司隸,迎接主公。而後由安定出兵,我們兩下夾擊。則武威可得。趁勢吞併金城。如此一來,可立足涼州,內有三輔,外有朔方連接幷州,可攻可守,不出一年,當能奪回陽。”
陳到地這個思路很清晰,聽得黃劭連連點頭。
但賈詡並不樂觀,他看了一眼盧植,心道:若我是鄭泰,定會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那麼兵發武威,就由叔至爲主帥……只是如此一來,稽落塞該由誰來主持?”
陳到一蹙眉。
解救董俷固然重要,可是稽落塞,也必須要有主持之人。
如今裴元紹董召佔據張掖居延屬國,騰不出人手。臧霸主持宜禾都尉城,也難以脫身。只韓德薰棄兩人在稽落塞地話,只怕是有點不夠,當選一人,鎮守稽落塞。
盧植這時候站起來,“我薦一人,可爲主帥……賀齊是我學生,精於兵事,對付匈奴蠻子,足矣。叔至可爲主帥,兵發武威,文和坐鎮居延城,以穩定西域局勢。”
“就這麼決定!”
有賈詡坐鎮居延城,足以保證西域的穩定。
賈詡想了想,對黃劭說:“德祖,你立刻派十二往河湟,請求騰子駒兵發武都。”
“讓騰子駒出兵?爲什麼……”
黃劭不免疑惑起來。
賈詡沒有回答,“這個你不要多問,只管讓他出兵就是。”
“我知道了!”
待陳到和黃劭出去,盧植突然問:“你可是擔心事態會更加惡化?”
賈詡點頭道:“若是安定有失,典韋他們自會撤往朔方,當派一人前往朔方,與典韋他們匯合。朔方……能守則守,不能守則棄。這個人,需能讓典韋等人信任。”
盧植看了賈詡一眼,“那就由老夫走一趟吧。估計其他人,他們也不會輕易相信。”
“那有勞盧公。”
“你還沒有說,爲什麼要讓騰子駒出兵武都?”
賈詡強擠出一絲笑容,“若隴西安定都出了問題,我估計主公唯有走太華山,過上,而後縱穿南山,自故道出,過武都入河湟,然後轉道抵達張掖這一條路了。以主公的本事,這一路當不成問題。唯有在武都時,可能會出現一些小小的麻煩。”
“你是說……張邈?”
“張邈只是一方面,我擔心益州的劉焉,也不會太安分了!”
賈詡說完,沉吟片刻,“索性就把武都的水攪渾,主公方可以從武都渾水摸魚。”
盧植說:“只希望情況不這麼糟糕。”
二人相視,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苦澀之意。
就在這時候,門外傳報,前往安定地細作回來,有重要情況稟告。
盧植聞聽,連忙說:“速速讓他進來。”
片刻功夫,只見一青年快步走進了大廳,看那樣子,也是一路的風塵。
“安定情況如何?”
“啓稟二位大人,安定……臨涇失守了!”
賈詡腦袋嗡的一聲響,倒吸一口涼氣,快走兩步,一把抓住了那細作,“臨涇怎麼會失守呢?”
細作深吸一口氣,產生回答:“小人打探得來消息,十日之前,馬騰突然出兵,又有皇甫一家爲內應……皇甫誘殺了軍師法衍,亭侯被迫退出臨涇,撤往大城。”盧植聞聽,不由得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