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三年初春,洛陽接到了金城長史韓遂的奏章。
奏章裡說,新任西部都尉北宮伯與金城太守陳懿發生了激烈的衝突,雙方在光和二年末相互攻擊,陳懿、北宮伯相繼斃命,更因此而引發出西涼三十六羌部騷亂。
幸有韓遂出面調解,令各羌部平息下來。
大意如此,等等等等。
……
這份奏章並沒能在洛陽引起過分的注意。
西涼羌部的騷亂,隨他去,只要漢家的江山不亂就行。
不過,金城太守死了,西部都尉死了,畢竟也不是一件小事。皇帝劉宏這一次倒是沒有計較太多,慷慨大方的把兩個官職一起安放在了韓遂頭上。昔日的西涼名士,金城長史在一夜之間就成了西涼最具權威的人,讓很多人一下子無法接受。
而最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的,就是正在河東巡視的董卓。
*
“玉兒呢?玉兒可好?”
當董卓聽到北宮伯死亡的消息時,腦袋嗡的一聲,立刻就亂成了一鍋粥。身子晃了幾晃,險些暈過去。幸好身邊有一員大將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攙扶住了董卓。
“主公,請保重!”
那員大將生的身高九尺,虎體狼腰,豹頭猿臂。漆黑賽似鍋底的面龐,一雙銅鈴般的環眼。頜下黑鬚,鼻直口闊。他站在董卓的身後,臉上流露着緊張的表情。
董卓用力的甩了甩頭,一把推開那員大將。
抓住了李儒的手臂,大吼道:“快點說,玉兒如何了?可有她的消息?文正快回答。”
董卓那是什麼出身,出了名的西北豪俠,孔武有力。
李儒被他抓的倒吸涼氣,苦笑道:“父親,朝廷傳來了邸報,怎麼可能談及大姐?”
“是啊,是啊,怎麼可能會……玉兒那麼聰明,怎麼可能和陳懿翻臉,更引發衝突?那陳懿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有玉兒相助,北宮伯又怎麼會戰死?”
董卓說:“這不可能,這決不可能!”
李儒看了一眼董卓身後的那員大將,“文開,煩你在門外看護,我想和主公說幾句話。”
“文正莫要客氣……主公,您還請節哀,文開告退!”
那員大將說完,退出了房間。順手關上了房門,而後在距離房門十步的位置立下。
李儒猶豫了一下,“父親,儒也覺得此事有蹊蹺。那區區陳懿,如何是大姐和大姐夫的對手。更何況大姐夫的身邊,還有一員虎狼之將,大姐夫怎麼就會死了?”
董卓一怔,愕然道:“虎狼之將?是誰?”
“父親,您難道忘記了,阿醜可是跟在大姐的身邊呢。上次二姐來的時候,也曾對如提起過,阿醜對大姐甚親……他那脾氣儒倒是知道,誰若對他好,他就以十倍報之。儒接到邸報後就在奇怪,阿醜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着大姐夫戰敗?”
董卓恍然大悟,“是啊,阿醜可是在玉兒身邊呢。”
雖然和這個兒子不親,但董卓也知道,他那個好像妖怪一樣的兒子,年紀不大,卻有萬夫不擋之勇。聽李儒提起董俷,他這心裡也不免生出了一絲疑惑和不安。
“儒以爲,此事必與那韓文約有關。”
“文正,你的意思是……”董卓一顫,那牛眼也似的雙眸,陡然殺機畢現。
李儒點頭說:“儒少年遊學時曾聽人提起過韓遂此人。此人頗有心機,而且智謀不凡。他在西涼三十六羌部之中很有威望,不但爲羌人所尊重,連清流黨人對他也讚賞有加。如果他要耍手段,儒以爲就算大姐再聰明,怕也不是韓文約的對手。”
董卓怒道:“若果真是韓文約,某必殺之!”
“父親請暫息雷霆之怒,只怕現在想動韓文約,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董卓道:“文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韓文約如今是金城太守,兼西部都尉。論官職,他和您一樣大;論威望,他在西涼的名氣未必就比您小,而清流黨人之中,您卻遠遠不及他。”李儒說完,惶恐的看了董卓一眼。見董卓沒有太大的反應,當下接着說:“而且,若大姐的事情真和他有關,只怕韓遂已經對咱們生了防備之心。還有,他這次輕而易舉的獲得太守和都尉的官職,固然是金城偏僻荒涼,無人願意過去,只怕裡面還有……”
“你是說,張讓?”
“若非十常侍從中打點,他韓文約又有何德何能,擔當太守職務?”
董卓漸漸冷靜,跪坐下來後點頭道:“文正這麼一說,我也有同感。”
“父親,您的根基並不穩,此時還不宜和張讓等閹黨翻臉。而且,此事定然讓大將軍臉上無光。您想,那西部都尉是您和大將軍爭取來的,卻出了這麼一件事,大將軍一定很生氣,怪您無識人之明。您如今當務之急,是要得到大將軍的諒解,同時結好閹黨……穩固根基,纔是您現在最需要考慮的事情啊。”
李儒這番話,說的董卓大爲讚賞。
“若非文正,卓險些誤了大事。只是……”
“父親若是信的過,儒願爲父親謀之。區區韓文約……若大姐沒事,阿醜定然會保她回家。儒以爲,在沒有得到大姐的確切消息之前,按兵不動方是上上策。”
“就依文正。”
董卓和李儒又謀劃了片刻,正準備起身,突然聽到門外一陣騷亂。
兩人相視一眼,不禁感到奇怪:是誰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在門外面大聲喧譁?
“文開,誰在喧譁?”
董卓和李儒推開門,走了出來。
就見一個家將打扮的人正在門口大聲的叫嚷:“我是臨洮董府家人,有要事稟報。”
那員大將卻不爲之動,“主公正在商談要事,不可打攪。”
“你讓開!”
“你若再喧譁,休怪我寶劍無情。”
這時候正好董卓出來,聽那大將的話語,不由得點點頭。
“文開,讓他過來。”
那員大將聞聽,連忙側身讓路。家將匆匆走過來,雙手高舉一封信,在臺階下單膝跪地,“主人,家中有事,主母命小人稟報,故而在門外喧譁,尚請主人責罰。”
董卓一皺眉,心裡生出不詳的預兆。
他看了一眼李儒,李儒立刻明白過來,走下臺階從那人手中接過了信件。
轉身走上臺階,把信放在了董卓的手中。信封上有火漆,還打着董夫人的印信。
董卓猶豫了一下之後,伸手拿起了信。
打開來看了一眼,他陡然雙目發直,雙手直顫,更顯露出一種憤怒和悲傷交織在一起的表情。
“父親?”
李儒發現董卓臉色不對,忍不住上前叫了一聲。
董卓卻在這時大叫一聲:“真,真,真……痛煞我也!”
一口鮮血噴出,董卓仰天倒地,昏迷不醒。李儒頓時晃了手腳,“來人,來人啊!”
有府中的家人跑過來,看到這情況都嚇了一跳。
連忙把董卓擡起來,朝臥房裡送。李儒大聲吼叫道:“快,快點去請郎中。”
那員大將已經把家將放翻在地,寶劍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是何方妖人,竟敢來害主公?”
“我不是妖人,不是妖人……”家將大聲叫喊起來:“我乃公子麾下,姓董名鄂,字白摩……我這個字,還是大小姐賜的,我不是妖人,快點把我放開。”
“文開將軍,他卻是臨洮董府家人。”
李儒曾聽過這名字,上次董照來的時候,也曾提過這件事。
畢竟是大姐親自賜名賜姓的人,所以李儒也有些印象。那員大將一怔,收起寶劍。
“文開,煩你守護父親,等郎中前來。”
“喏!”
董卓昏迷,李儒自然就成了這府中的施令發號者。他走過去彎腰撿起那封沾着血的信,又讓董鄂站起來。
目光在信上掃了一眼,以李儒這等冷靜的人也不由得臉色大變。
“大姐,大姐真的死了?”
董鄂驚魂未定,但聽到李儒的問話,連忙恭敬的回答:“啓稟姑爺,三月中公子從漢陽郡回到了臨洮,還帶回了……主母聽說大小姐死了,當時就昏了過去……然後一病不起,連郎中也沒有辦法。四小姐看情況不好,這才命我前來送信。”
李儒一目十行,把信看完了。
“韓文約,韓文約……我必殺汝!”他頓足大叫,雙手把那封信揉成了一個紙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