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的作用下,司馬文韜和楊家姐弟並不認爲探究別人的痛苦情史,就相當於揭開鮮血淋漓的傷疤並殘忍的撒上一把鹽。
相反,他們覺得海豚只有把事情講出來才能如釋重負,比長期壓在自己心中好的多。這是給海豚減壓,是在做好事。
所以在來的路上,三個年輕人心中都各自打着小算盤,想着等會兒用什麼樣的招式先讓海豚開口,以贏得這場比賽。
但他們都誰沒想到,這場比賽其實根本沒必要開始……
三人找到海豚的時候,他正一個人在天台上對着殘月寒星獨酌,身邊已經橫七豎八的扔了好幾個空酒瓶。
他就那樣一個人坐在夜風中的天台邊緣,背影看上去是那麼的孤獨,三人都沒敢貿然上去驚擾,怕一不小心將他嚇得從天台跌下去。
司馬文韜就比較直接,化作一道虛影衝過去,海豚只覺得一陣颶風突然襲來,頓時大驚失色以爲有人偷襲自己,還沒等驚叫出聲,就發現自己已經被帶到了天台中央,兩男一女三個年輕人正滿臉憂慮的看着自己。
司馬文韜率先開口道:“那個……海豚,我們知道你見不得有情人終成眷屬,但是……”
楊嘉妮悄悄捅了他一下,司馬文韜這才意識到自己用詞不當了,什麼叫見不得有情人終成眷屬,那不成了專門棒打鴛鴦的王母娘娘了?
海豚站起身,滿臉不悅的說:“你們搞什麼鬼?好幾年了,我好不容易有一次喝酒的雅興,偏偏被你們攪了!”
楊嘉妮訕笑道:“我們就是看你喝的挺多了,坐的地方又那麼危險,擔心你掉下去……”
楊嘉龍看着不遠處地上橫七豎八的空酒瓶嘖嘖稱奇:“沒想到啊,你酒量還挺大!”
海豚心中苦笑,剛纔自己的確有點醉意朦朧了,正是一醉解千愁的美妙時刻,不過給司馬文韜這一嚇,醉意立即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司馬文韜變戲法似的亮出一瓶飛天茅臺:“啤酒不帶勁,還想喝的話來這個啊!”
海豚眼睛一亮:“來就來!”
四個人就在天台上席地而坐。
司馬文韜三人還煞費苦心的想着怎麼把話題引到過往的感情經歷上,海豚卻已經主動開始講了。
這是海豚第一次對別人講自己的故事。
海豚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麼了。
也許,是自己身邊唯一一個單身的朋友,最應該保持單身的慕容雲詩,如今也名花有主了?
當然不是見不得有情人終成眷屬想棒打鴛鴦,只是從此以後孤獨感更甚,所以不可避免的感傷?
也許,就像司馬文韜認爲的那樣,有些事長期壓在心底是很痛苦的,只有傾訴出來,纔會更舒服些?
當然,說出來並不是需求慰藉,需求慰藉的話傾聽對象不應該是這三個稚氣未脫的年輕人。
也許,根本就沒有原因。
傾訴這種事,就像那見鬼的愛情一樣,誰說必須得需要理由呢?
愛,需要理由嗎?
曾經多麼熟悉的一句話……
很少有人知道,以前的海豚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曾經的他不但才華橫溢滿腹經綸,而且陽光,開朗,活力四射。
如果說,現在的海豚像潤物細無聲的及時雨,用他的才華和學識撐起雷鳴小組的半邊天,那麼以前的海豚就像太陽,至少是立志做太陽。
用將溫暖和光明灑滿大地,惠及全人類。
他曾在國內首屈一指的高校執教,專業而全面的知識,優雅而又不失幽默的教學風格,使得海豚年紀輕輕就美名遠揚,桃李滿園。那時候的他喜歡攝影,旅遊,健身,皮膚不是現在的蒼白,而是健康的小麥色,身材也很健碩,不像現在看上去這般文弱,最重要的,那時的他用熱情擁抱全世界,性格開朗且精力充沛,經常參加各種活動和聚會, 左右逢源朋友衆多,和現在封閉冷漠的海豚判若兩人。
有句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但有時候,要讓一個人發生改變卻並不難,比如一件事,一個人。
海豚的改變就是因爲一個人。
一個他曾經魂牽夢繞,後來發誓要忘卻,結果卻偏偏到現在仍然刻骨銘心的人——
顧艾。
顧艾比海豚小10歲,是海豚衆多學生中的一個。
那時候海豚教的是腦科,有一堂課是開顱實踐。
海豚準備好了手術器械,含笑着看着面前一羣身穿白大褂的年輕男女,鼓勵他們有誰能自告奮勇,成爲第一個握刀的人。
30多雙眼睛,看着試驗檯上蓋着白布,只露出頭頂部分的屍體,一張張年輕的臉上滿是膽怯和心虛,甚至有些人開始不由自主的往後退。
這一屆學生素質真差勁……海豚心中無奈的苦笑。
但就在這時候,有一個人卻緩緩走出了人羣,徑直走到了試驗檯前。
這是個身材單薄的女生,梳簡單的馬尾,五官精緻而清秀,但臉色卻有種病態的蒼白。
最直觀的印象是,她實在太瘦了,白大褂套在身上有些明顯的鬆垮。
這個形象,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紅樓夢中弱不禁風的林黛玉。
然而這個女生顯然並不像林黛玉,與身後那羣滿臉驚恐心虛的同學相比,她蒼白的臉上表情非常平靜,看着面前的屍體,漂亮的眸子裡目光清澈,沒有一點恐懼和不安。
“同學,你叫什麼名字?”海豚看着這個瘦弱的女學生問。
“顧艾。”女生說着戴上口罩。
海豚讚賞的點了點頭,用鼓勵的語氣說:“很好,顧艾同學,可以開始了。”
顧艾用戴着醫用手套的手拿起了手術刀,她的手指細而長,捏住手術刀的時候一點都不抖,下刀的時候表情沉靜而專注,動作輕柔和嫺熟,甚至讓人懷疑她並不是新人,而是做過很多次手術的老手。
這是一雙天生爲手術刀而生的手 。
這是一個註定會成爲優秀腦科專家的女生。
顧艾。
從那一刻起,海豚就記住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