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語煙眸子黯了黯，心裡算是有底了。這個人果然是說到做到，而且，說謊也是信手拈來——什麼之前不知道她是誰？明明早就知道了吧。
而東方毅聽到這裡，也就自然而然地開口了：“歐陽啊，這件事呢，肯定是好事一樁，但是，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覺得全權由我一個老頭子說了算也不合適，還得問問語煙她自己的意思，是不是？”
歐陽子碩點點頭，轉向童語煙，“語煙小姐，我已經跟東方爺爺提出來了——我想要娶你爲妻，希望你能答應。”
這語氣，哪裡是請求的意思，童語煙抿抿嘴，冷眼看回去。
東方毅看了看童語煙，再看了看一臉不容置疑的歐陽子碩，開口道：“估計是，太突然了點，我們語煙需要考慮考慮。”
“不用考慮了，爺爺。”童語煙斷然開口，站起身看似禮貌地對歐陽子碩微微鞠了一躬，那腰卻挺得筆直，臉上掛着笑意，卻透露着涼涼的寒氣，“承蒙歐陽少爺錯愛，童語煙哪裡受得起。結婚的事，還是請歐陽少爺另覓他人吧。爺爺，我不嫁他。”
東方毅愣了愣，但極快地就調整了表情對歐陽子碩道：“歐陽少爺對不住啊，我這孫女兒雖說不是親生的，可也被我這老頭子慣出了一身的大小姐脾氣，說話耿直了點，不懂得繞彎，你別介意。”
這話，表面聽着是指責童語煙呢，可維護的意味昭然若揭，歐陽子碩哪裡聽不出來。他確實沒想到老爺子對這一個從人家家帶回來不久的丫頭這麼嬌縱，但是，他也絕對不會失了他的風度，起身對東方毅禮貌鞠躬，“東方爺爺這說的是哪兒的話，語煙小姐不答應，說明我們這緣分還沒到呢。沒關係，我想，先做個朋友，語煙小姐不會也不願意吧？”
童語煙笑：“歐陽少爺太自謙了，不是我不答應，是我高攀不起。朋友嘛，當然，我以爲，我們上次已經是朋友了。”
這一說，反倒顯得他歐陽子碩還沒她童語煙大氣了。
好啊，歐陽子碩發現，自己真的小瞧了這個女人了，也對，能做東方焰的女人，定當不是等閒。想起“東方焰”三個字，歐陽子碩的眼中危險的光芒一閃而逝，接着溫和地對東方毅道：“那東方爺爺，今天我就不打擾了。父親還讓我此行關照好芊芊訂婚的事，不要讓容阿姨一個人太操勞。”
“這是我們東方家該做的事情，歐陽啊，以後也就是一家人了，多來玩。”
“謝謝東方爺爺。不介意，語煙小姐能送我一程嗎？”
童語煙看看老爺子滿面的溫和，也就沒有拒絕，客氣地招呼着歐陽子碩一起走出房間。
偌大的東方大宅庭院，歐陽子碩穿行而過，深呼吸一口氣，嘆道：“童語煙你就這麼自信躲得過我？”
童語煙瞅瞅他的脊背，心中竟有着不屑。
也不知道爲何，東方焰也會用這樣挑釁的語氣跟她說話，她氣憤就氣憤了
，還沒像這樣厭惡。
是的，就是厭惡。
歐陽子碩突然轉過身來，將她厭惡及不屑的眼神看個正着，不由得脣角勾起一彎邪魅，“東方焰的眼光果然特別，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發現你這個尤物的。”
童語煙的目光變得很有些牴觸，歐陽子碩的話讓她覺得，他現在做的事都是有針對性的，而他針對的，正是東方焰。
可他針對東方焰幹嘛拿她開刀？
“不好意思啊歐陽少爺，你跟東方焰要是有什麼過結了，請你們用你們男人的辦法，光明正大地來，你實在沒必要拐彎抹角地從我身上打主意。且不說東方焰眼看就要成了你妹夫了，就算現在不是，我跟他也沒到你認爲的那種關係——想替令妹出氣？大可不必。想打擊東方焰？你高估我了。所以，奉勸歐陽少爺，不用在這兒浪費精力。”
陰謀就是這樣，當雙方都玩的時候，纔有的玩，當一方把話都說穿了，那陰謀成了陽謀，玩起來就沒意思了。
歐陽子碩不由得摸摸下巴，端詳着這個看似平凡可欺，骨子裡卻玲瓏剔透得不一般的女人，心裡越發理解了東方焰爲什麼放着自己那麼優秀的妹妹不冷不熱，偏跟這個女人糾纏不清了。
那麼意思也就是說，東方焰越是在意這個女人，失去的話，就越會受到打擊。
是的，那種打擊的痛楚，他每時每刻，記得清清楚楚。
又是那樣一道絕冷的危險的光芒從眼底裡一閃而過，童語煙卻看得仔細，爲什麼他這樣溫文爾雅又絕代風華的外表之下那一閃而過的微光總會讓她覺得不寒而慄呢？
童語煙說不上來其中的原因，這僅僅是一種感覺。但這感覺讓她很清晰地明白一件事——歐陽子碩其人，離他越遠越好。
送走了這個冥冥中會讓她忐忑不安的男人，童語煙惟願這件事就這麼結了，但墨菲定律就是這樣，唯恐發生的事，往往就會發生。
晚間的時候，容霜再一次出現在了東方大宅，所爲的，正是這件事。
“爸，我聽說歐陽家少爺今天來過咱們家裡，是不是跟您提了關於童語煙的事？”
老爺子抽了一口菸斗，再在菸缸上磕了磕，花白的眉毛擡了擡，“怎麼了？”
“我還聽說，語煙她一口就回絕了人家？”
“唔。”老爺子淡淡應了一聲，不置可否。
容霜卻一臉的嚴肅，“這丫頭怎麼這麼不明事理，掂量不出輕重呢？爸你也是，這麼大的事怎麼能由着她自己做決定。”
“哦，那這事你覺得……”
“歐陽子碩能看得上語煙，那是語煙求都求不來的福氣——這先不說了，就說語煙丫頭她要是能嫁入歐陽家，那對我們也是絕對有好處而沒壞處的啊，如此一來，我們兩家的關係就更穩固了，這丫頭也算是有個最好的歸宿。”說到這裡，容霜瞥了瞥在遠處幫着傭人收拾餐桌的童語煙一
眼，刻意壓低了聲音道，“尤其是……打消了她對小焰的那點心思——這也是關鍵。”
聽到這裡，東方毅眉毛一蹙，臉上沒好氣地斥道：“這種話，不許再跟我提。”
容霜住了口，說起童語煙和東方焰時，老爺子總像是觸電般反應激烈，那麼，不提就不提，只要現在她礙不着東方焰的婚事就行。
“爸，我只是覺得，既然歐陽家都提出來了，我們何樂不爲呢？女大不中留，總要嫁出去。”
童語煙信手幫着傭人們拾掇着，將桌面的花擺弄好，耳朵裡卻已經把容霜的話聽了個八九不離十。自己對容家之於自己的那點關係，早就不抱幻想了，說是“親情”，更談不上。自從知道了自己其實是童建業的私生女後，她甚至開始有點理解起容雪對自己的刻薄來。只是，自己已經躲得不讓她們看見了，爲什麼她們偏還要這樣逼她？
此刻，如果東方爺爺不發話，她們倒還不敢怎麼樣，但東方爺爺一旦發話了，她是不是也只能任憑她們將她嫁到歐陽家這一條路了？
心裡正思慮着，就聽容霜開口直接叫她過去。
童語煙只好放下手裡的東西，乖乖地過去站着，叫了聲“姨媽”。
容霜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就用嚴厲的口氣高高在上地問道：“歐陽子碩上門提親，你爲什麼不答應？”
“我……跟他不熟。”
“不熟？這是理由嗎？”
不能算理由，童語煙知道，對於以利益爲重的大家族的婚姻來說，“不熟”根本不能算理由，何況，她這樣本就沒什麼身份的身份。
“童語煙，能嫁到歐陽家去，也是對你自己好。你不爲童家着想，也得爲東方家想一想是不是？你看爺爺這麼疼你，大家都看在眼裡呢，你也得知恩圖報。”
拿東方爺爺的親情說事，童語煙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正有些憤懣的時候，就聽老爺子開口了：“不讓語煙丫頭答應，也是我的意思。”
“爸，這……”
“你不能只看着歐陽家的利益，看不到歐陽家的威脅。女人家，不能這麼短視。有一個小焰就可以了，何必再搭一個語煙丫頭進去。”
“這怎麼能是‘搭進去’呢？歐陽家的勢力放眼看去，也沒有比他更強的婆家了吧。”
“也正因爲是這樣，小焰還足以抗衡，語煙丫頭去，怕只有受欺負的份兒。”
“爸你不能什麼都護着童語煙。”
“好了，這件事現在先不提了，以後再從長計議。你還是先張羅着小焰訂婚的事吧。”
老爺子話都說到這兒了，容霜實在也再說不下去，只能暫時打住，可那餘光還是寒森森地將童語煙瞅了又瞅。
童語煙不是感受不到，此時此刻，她只管乖順地垂目而立，心裡知道，不管東方爺爺是從什麼出發點阻止了這件事情，但始終都是對她好的——這樣就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