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鳳大老爺也不敢硬闖,便要去見鳳大夫人。
老嬤嬤嘆了口氣,說道:“大夫人去得不怎麼體面,老爺可別嚇着纔是。”
到底她在前頭領路,把鳳大老爺送去了偏院。
鳳大夫人被撈上來,就先放在偏院裡,等天亮了再收拾好來下葬。
畢竟失足溺亡,鳳大夫人死得突然,府裡也沒準備好,棺木臨時去找人買,起碼得天亮才送來了。
府裡到處燈火通明,尤其老夫人的院落,這會兒都點了燈,十分明亮。
鳳大老爺踏進去,看見榻上的鳳大夫人。
她已經被換下了溼透的衣裙,瞪大眼面色猙獰,顯然事出突然,也是不曾預料得到。
只看了一眼,鳳大老爺就後退了幾步,撇開臉不敢再看。
曾經恩愛的夫妻,鳳大夫人的容貌秀美,是他最爲喜歡的。
不然當年也不會匆匆就把人娶回來,只是如今看着鳳大夫人的模樣,卻叫鳳大老爺有些受不了。
在印象中,鳳大夫人就算生病的時候都打扮停當,露出最是嬌美的一面。
即便臉色蒼白,神色憔悴,依舊有種說不出的美。
如今換了衣裳,頭髮卻沒梳好,溼漉漉的披散在牀榻上,很是嚇人。
鳳大老爺被丫鬟扶着出了去,老嬤嬤把他送到院門,輕聲吩咐道:“回去給老爺送一碗寧神湯藥,今晚再歇兩個時辰,明早就該忙起來了。”
丫鬟應了,扶着鳳大老爺回去,伺候他服下湯藥,等他睡着了這才起身出了去。
她整了整身上亂糟糟的衣裳,把小臂的傷痕用帕子沾了沾,再狠狠心撒上了金瘡藥,疼得自己眼圈都紅了。
只是上好的金瘡藥厲害得很,不過片刻就止了血。
丫鬟看着牀榻上睡得不安穩的鳳大老爺,心裡默唸:大夫人可別怪奴婢心狠,這都是老夫人的意思,奴婢老子孃的賣身契都在老夫人手裡,哪裡能拒絕?
就算死了,也趕緊投胎,可別來找她尋仇了。
冤有頭債有主,也是鳳大夫人先不守婦道,有這樣的下場也是理所當然的。
丫鬟默默唸叨了一會,這纔沒那麼害怕,依偎在鳳大老爺身邊也睡了過去。
蘇懷雲半夜被叫起,揉着眼昏昏欲睡。
聽說鳳大夫人沒了,她嚇得險些摔下牀榻,幸好被鳳乾辰眼明手快地攬在懷裡。
“這纔多久的功夫,人就沒了?”蘇懷雲知道老夫人會下手,卻沒想到動作這麼快。
前後才幾天的功夫,老夫人就要把鳳大夫人給弄死了?
還是半夜掉進池子裡溺亡,怎麼聽怎麼詭異。
蘇懷雲輕輕嘆氣,她是小看了老夫人的狠毒。
鳳大老爺只想着把孩子弄掉,卻饒過了鳳大夫人。
老夫人則不然,直接乾淨利落把人弄死。
想到老夫人的手段,恐怕這事她還沒沾過手,就算怎麼查也算不到老夫人的頭上去。
這心機,這手段,難怪能夠把持溫國公府幾十年不倒。
光是想想,蘇懷雲就不寒而慄。
鳳乾辰給她披上外袍,輕聲道:“此事不急,讓墨言去辦就好。”
爲鳳大夫人準備棺木等後事,有底下人跑腿就是,蘇懷雲只需要動動嘴皮子就好。
“大老爺呢?”蘇懷雲扶着外袍擡頭,問榻前的蓮媛。
蓮姝快嘴快舌地道:“大老爺去見了大夫人最後一面便回來了,說是喝了寧神湯,這會兒已經睡下了。”
蘇懷雲聽得皺眉,鳳大老爺之前對鳳大夫人有多寵愛,她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人死了,反倒變得這般涼薄,卻是奇怪得很。
莫非鳳大夫人的死,跟鳳大老爺有關係?
稍微想一想,蘇懷雲只覺得後背發寒,總歸是自己想多了,鳳大老爺還不至於對鳳大夫人下手。
那麼動手的,很可能就是老夫人指使的。
她回頭看向鳳乾辰,後者微微頷首:“爹恐怕是受不了,見了一面就匆匆回去,夜裡恐怕還要做噩夢。明兒能不能起來辦後事,卻是未必了。”
蘇懷雲一愣,想到鳳大夫人是溺亡的,樣子恐怕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以前鳳大夫人有多漂亮,如今對比之下就有多可怕。
鳳大老爺受不了枕邊人換了個樣子,也是情理之中。
鳳乾辰摟着她重新躺下,不在意地道:“有墨言等人幫着張羅就好,其它的不必理會,明兒也不會有客人上門來。”
鳳大夫人死得不風光,後事肯定不可能大辦的。
老夫人若非怕人知道後胡亂猜想,估計還要死死瞞下。如今就算要說,也是徐徐圖之。
蘇懷雲閉上眼,反正不大辦,就沒她這個掌家人什麼事了,卻是嘲諷一笑:“二夫人剛送來公中的銀錢,第一筆卻要用在大夫人的後事上,也是夠滑稽的。”
這兩人鬥了多少年,如今鳳大夫人草草落幕,不知道鳳二夫人會不會私底下唏噓不已?
她枕在鳳乾辰的胳膊上,很快就睡了過去。
這陣子爲了查賬,又讓人點清庫房,都是蓮媛領着人做的,她只要動一動嘴皮子就好,卻是累得慌。
吃得不多,卻睡得久,經常蓮媛要喊好幾聲才醒來。
就算睜開眼,蘇懷雲也要暈眩片刻才能起身。
蓮媛原本要稟報鳳乾辰的,蘇懷雲卻覺得不是什麼大事,讓她先瞞下了。
這會兒蘇懷雲閉上眼沒多久就睡着了,鳳乾辰輕柔地攬着她,擡頭看向蓮媛的時候目光卻透着幾分冷意:“夫人這是怎麼了,你該知道的。”
蓮媛低着頭,輕聲答道:“夫人這些時日嗜睡得很,卻又吃得少。王婆婆換着花樣做菜,夫人都沒動幾下筷子。奴婢原本要儘早告知主子的,可惜夫人覺得是小事,讓奴婢暫且瞞下……”
鳳乾辰看着蘇懷雲臉色有些發白,蹙眉道:“讓墨言明早去請大夫進府,就說我身子不適,想要讓大夫來瞧瞧。”
蓮媛連忙應下,知道他這是打算明兒不摻和鳳大夫人的後事。
也是,鳳大夫人當初怎麼對鳳乾辰的,他沒必要在這女人的祭堂上還要哭兩聲,裝出孝子的模樣來。
鳳乾辰是巴不得不去,更別提是在鳳大夫人的棺木前又跪下又磕頭。
他若是不舒服,蘇懷雲陪着照顧也是應該的,夫妻二人沒去參加鳳大夫人的後事,誰也挑不出錯來。
蓮媛輕手輕腳退了出去,只覺得後背全部被打溼了。
墨言在門外早就聽了鳳乾辰的吩咐,出去交代了幾句回來,看着她不由笑了:“姐姐該知道主子的性情,怎麼還敢瞞着不說?若是夫人有什麼不妥,主子可不是會心慈手軟的人。”
她的確想岔了,就算蘇懷雲有意隱瞞,蓮媛也不該順着的。
蓮媛嘆氣,在蘇懷雲身邊久了,她倒是有些忘記鳳乾辰說一不二的性子:“是我的錯,以後絕不敢如此了。”
再來一回,鳳乾辰就不會這般輕易饒恕她的。
就算蘇懷雲求情,蓮媛也未必能夠繼續在她身邊伺候。
墨言見她神色頹然,安慰道:“姐姐也不必憂心,我瞧着這很可能是喜事來着。”
喜事?
蓮媛眨眨眼,頓時有些期待起來。
第二天一早,老夫人就聽說鳳乾辰身邊的小廝去請了大夫進府,鳳大夫人的後事蘇懷雲只怕不能親自主持。
原本蘇懷雲是小輩,主持鳳大夫人的後事也有些不倫不類的。
偏偏如今是她掌家,又不好越過去。
現在好了,老夫人對身邊的婆子點點頭,示意她去請鳳二夫人出來主持鳳大夫人的後事。
鳳二夫人是百般不情願,卻也只能換了身素淨的衣裙,摘下了烏髮上的簪子,這纔過來了。
鳳大夫人去世的消息並沒有傳開,也就知會了她的孃家人。
孃家人一進門就嚎啕大哭,哭聲尖銳得讓鳳大夫人眼皮直跳,總覺得沒什麼好事。
果真哭了一場,一個老婆子就開始發難了:“我可憐的女兒啊,好好的嫁進溫國公府來,怎麼忽然就沒了呢?前幾年病得厲害,雖說沒見大起色,人還是好端端的,怎麼一晚上過去,說沒就沒了?”
鳳大夫人勉強擠出悲傷的神色,嘆道:“大嫂心裡有事,獨自去湖邊散心,哪能想天黑路滑摔了進去,丫鬟發現的時候讓人去救,卻是遲了……”
這話騙騙外人就好,卻騙不過孃家人。
老婆子挑眉冷笑道:“這怎麼可能,我家女兒的水性極好,怎麼可能掉下池子就上不來了?”
她就差沒說有不軌之徒打暈鳳大夫人,再把人扔進去的,不然怎麼可能一個擅長水性的人連區區一個小池子都能溺亡?
鳳二夫人可沒想到鳳大夫人居然是懂水性的,那麼人怎的就沒上岸?
顯然這婆子說得不錯,事情有些蹊蹺。
久久沒等到鳳二夫人回話,婆子自以爲猜中的真相,越發有底氣了,嚷嚷道:“我女兒死的不明不白,溫國公府怎麼也要有交代!”
鳳二夫人被她嚷嚷得頭疼,卻找不到反駁的話來。
幸好老夫人聽見外頭的喧鬧,親自過來了。
婆子看見老夫人,總算是收斂了,慢吞吞向這位把持溫國公府幾十年的女人低頭行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