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把二弟接來府城一聚,這些日子裡,呼延尋就一直在琢磨,那個家回不回,若是回去,什麼時候回去更好!
父親的意思,是讓他娶了林家的五小姐,雖說林家獲罪敗落了十年,但林家當年可是開國元勳之一,當年開國時的老關係仍有不少是簪纓之族,文武皆有,若是這些人能攀上一兩家,不說他以後的前途受用不盡,就是林家翻案、沉冤得雪,也就有了指望。再說了,林家五小姐容貌出衆,心計也多,也不委屈呼延尋。
這個建議,他不是沒動過心。
楊氏海棠確實溫婉柔順,爲他生兒育女。但那樣的山村婦人,見識畢竟有限,嫁給村漢做個婆娘或許不錯,但若是做了官太太,在官場中應酬往來,那樣的妻子又不識字,又沒見識,處處扭捏小家子氣,就很是拿不出手了。
但這些都是他之前的想頭,自從確定那個身着男裝神采飛揚,灑脫大氣,獨自帶隊去往北疆大漠的女子就是他的妻子後,他之前對妻子的種種認知竟好像完全錯了……他與她成親生兒育女,一起生活了近四年,居然一直不知道,他的妻子竟有這般本事。就連容貌,雖然眉眼依舊,但那份氣度神采,卻着實讓人心折。
是以,他回到安陽府就職履新之後,卻沒有立刻迴轉劉家嶴。原本與父親議定之事,在他得知妻子的種種之後,居然猶豫了。
那樣的妻子,竟讓他生出些不捨……或者,還有些不甘心。那婦人見到他居然充作不識!她是他的妻子,要以他爲天的女人!
在他見到二弟,兄弟們進行了一番長談之後,這不捨,亦或不甘就更深了一層。
他的妻子,那個一直在他面前溫婉柔順,萬事都沒有主意的楊氏海棠,居然在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把家裡日子過得紅火起來不說,還將二弟一直供成了廩生,供成了縣試案首。而且,據二弟說,還跟邊軍搭上了關係,邊軍那個被讚歎無數療傷藥和酒精,就是他們家造出來的……不僅如此,林家還跟安陽知府二公子合夥做了生意;更重要的是,林家居然得了聖上賜下的御筆親書……這是何等的榮耀,何等的榮光!
就這份心計手段,別說林家五小姐這個剛剛脫去帶罪身的前高門小姐,就是真正的公侯家的小姐,又有幾人?
雖然,海棠幾次三番見他都裝作不識,在他看來,也不過是因爲他一去三年無有音訊,讓那婦道人家有些怨憤罷了。
楊氏海棠對他還是有情義的,這一點,呼延尋很有自信,不然,當初也不會不顧一家人的反對,堅持嫁給了自己,婚後更是對自己死心塌地……
所以,呼延尋再次三番地思考之後,還是決定回劉家嶴,回去說幾句中聽的話,好言哄哄,那婦人定會由怒轉喜,歡歡喜喜地跟他過日子了。至於林家五小姐……以她現在的情況身份,他能收她做個平妻,也談不上慢待了。
可就在他打定了注意準備回劉家嶴的時候,卻收到了林旭的一封信。信裡的內容,居然是那婦人主動提出撇清關係,還口口聲聲爲了他的前途、安危着想!還列了一二三四條……
哼,就那些東西,單純幼稚的二弟相信,他卻是不信的。
他不過一個從四品僉事,有誰會注意到他是不是換了姓名?
再說了,就是真的爲他的前途、安危着想,她頂着林氏未亡人的身份,也完全可以再嫁他一次,雖然名分是再嫁,在家裡卻仍舊是一家人,那豈不是兩全其美……又何必撇清關係?
依他看,爲了他着想的種種理由,不過是藉口。那婦人真正要做的不過是跟他撇清關係!
只是,他猜到了其中的本質,卻想不到理由?
說那婦人生了其他心思,爲了別的男人跟他撇清……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不說他了解那婦人的性情爲人,他更相信林旭。若那婦人真是水性楊花放浪成性,林旭絕對不會幫她隱瞞。
呼延尋拿着那封信,彷彿拿了一隻燙手的火炭,不禁燙手,還拱火,讓他憋了一肚子氣和怒火!
從古至今,都是男人休妻,還從沒有妻子休夫一說……
若真依了那婦人這打算,他又與被休有什麼區別?!
越想越氣,越想越難以接受,呼延尋恨不能一步邁回劉家嶴,當着面質問質問那婦人,如此做究竟爲何?
就是爲了他三年未曾傳回音訊?就是爲了他納了一個柳眉兒?
婦人嫁人就要以夫爲天,就應該侍奉丈夫、撫養兒女、勤儉持家,男人外出,她更應該安心在家操持,怎麼能夠爲了小小的緣由就生出怨憤之心來?往重了說,這就是比七出之條更甚的罪過,這種婦人,正應該被休棄纔對。
呼延尋就是在這樣一種心情下啓程,在三年未歸,音信皆無之後,在安陽府就職三四個月之後……終於,踏上了這趟極難得的回家路程。
文官坐轎,武官騎馬,這幾乎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制。
呼延尋卻出於種種考量,沒有騎馬,反而一出安陽府就乘了馬車,隨行的也只有韓留和幾個心腹的護衛。
安陽府指揮僉事府。
二進的合德院正房中,柳眉兒倚在火炕的迎枕上,默默地聽着小丫鬟鶯歌的回報。
“……據說爺昨兒收了一封信,今兒一大早就出了府。只帶了韓留幾個人。書房的小廝和府裡的管事們都不知道爺去了何處……”小丫鬟兒鶯歌是個機靈的,一邊說着,一邊拿目光覷着炕上的奶奶,看奶奶一張柔媚的玉面這會兒寒地比外邊的天更冷幾分,兩道長飛入鬢的秀眉幾乎糾結到了一處,心下暗自揣度着柳眉兒的心思,頓了頓,又道,“雖然沒人知道爺去了哪裡,但張着賬房的管事說,爺前幾日動用了一筆不菲的銀錢,買了不少女人用的綢緞、首飾……”
“什麼?這麼重要的事兒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怎麼不早說?”柳眉兒剛剛還只是苦惱,一聽鶯歌這話,兩道眉毛幾乎頃刻間倒豎了起來,本來倚着迎枕的,這會兒也坐直了身子,兩隻眼睛狠狠地盯着鶯歌,眼中的冷厲,幾乎要變成刀子,將鶯歌釘在那裡。
鶯歌微微地顫了顫,小心翼翼地回道:“奶奶,之前爺也經常給奶奶買東西,奴婢聽到這話時,也只以爲爺拿了銀子買東西送給奶奶……”
看柳眉兒怒氣更甚,鶯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行着,手腳並用地爬到柳眉兒面前,摟着柳眉兒的腿哀求道:“奶奶贖罪,奴婢也是一時糊塗了,沒想到……奴婢耽誤了奶奶的事兒,本來是罪該萬死,但還請奶奶饒恕一回,容奴婢一個改過的機會……”
柳眉兒一個歌姬,雖然之前一直在僉事府當家理事,但哪裡有什麼心腹之人。這鶯歌是她從前的貼身丫頭,使喚了兩三年了,又跟着她來到了僉事府,這用慣了的人,怎麼也比僉事府那些踩低捧高的奴才強。
那些人,只怕連呼延尋都沒看在眼裡吶,見了她那份諂笑奉承……誰知道背地后里究竟如何,她纔不會相信,幾兩銀子幾句好話,就能真的把人收買的巴心巴骨貼心貼肺呢!
壓了壓火氣,柳眉兒緩了緩臉色,伸手拍了拍鶯歌的手,長長地嘆了口氣:“唉,算了,你別怕,我不過是一時着急罷了,哪裡想怪罪你!起來回話吧!”
鶯歌聞聲一喜,倒退兩步,恭恭敬敬給柳眉兒磕了個頭,謝了不罪之恩,這才恭恭敬敬起身,站在柳眉兒身邊,規規矩矩地重新回話。
“你說,爺花了大筆的銀子……爺的俸祿寥寥,家底嘛……哼,一窮二白的,根本就談不上家底。之前往來收的那些物件兒銀錢可都在咱們手裡握着,怎麼的,爺從哪裡弄得銀兩出來?”柳眉兒一邊琢磨着一邊好似自言自語地說着。
鶯歌剛剛差點兒獲罪,這會兒正恨不能老孃當初多給她生出幾幅心肝幾個腦子來,好能給主子出出主意,以彌補之前犯的過錯,是以,一聽柳眉兒這番話,鶯歌自然盡心竭力地把自己聽說的打聽到的種種,飛快地在心裡琢磨了,然後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奶奶,奴婢曾聽到一句話,也不知該不該說……”
柳眉兒煩惱無限地看了鶯歌一眼,嘆息着道:“此處就你我主僕二人,又有什麼不能說的?”
鶯歌臉上一喜,福了福,然後湊到柳眉兒耳朵根兒,以極小的聲音,耳語道:“奶奶,奴婢曾經聽說,這做武將的,一來發的是戰場財,二來,就是吃兵餉……還有兵備兵需……爺如今掌管的可是有五千兵員,這兵餉軍需糧草逐項,一年可是絕大一筆銀錢……”
柳眉兒聽得一雙美目漸漸睜圓,一張硃紅檀口,也漸漸張大……
不過一瞬,柳眉兒就恢復了神色,身體微微後傾,拉開了與鶯歌的距離,美目如波流轉間,盯着鶯歌,低聲問道:“你這些,這些話是從何人處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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囧的,緊趕慢趕還是耽誤了……
給親們道一聲遲來的祝福,祝親們月圓人團圓!有情人成就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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