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小夥計答話,邱晨繼而微微一笑,道:“也真是難爲你們了,這二茬茶草從採摘到炒制到裝船運過來,最多隻有二十幾天,看來你們茶樓這商道上倒是順遂妥當的很吶!”
小夥計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還很有些窘色,但聽了邱晨這第二句,又覷着邱晨的臉色仔細地打量了一番,見邱晨臉色溫和帶着淡淡的微笑,並不是譏諷嘲笑,也就緩了顏色,跟着笑道:“夫人眼色當真高明的緊,今年的初茶瓜片出的少,都進上了,是而,茶樓裡能夠拿到的最好瓜片,就是這二茬春芽了……不過,夫人且請嚐嚐,這二茬春芽雖說不如初茬輕浮,但卻回甘清冽,香氣也更濃郁些……”
邱晨微微一笑,接了小夥計遞上來的一杯茶,順勢垂了眼睛。
她之所以能夠鑑定出茶葉的優劣,不過是看這瓜片的葉片稍大--而一般的植物的初發嫩芽相對的來說,葉片會比較細小。真讓她品鑑茶的香味兒如何,什麼輕浮什麼甘冽的,她可沒那個本事。
端着茶杯輕輕嗅了一會兒,邱晨擡起眼睛,對小夥計微微一笑道:“還不錯……你們茶樓有什麼拿手的點心,掂對着給我們送幾個上來!”
說着,摸出二三十個銅錢遞給小夥計:“小哥兒費費心,挑着適合孩子們吃的送來!”
“噯,噯,謝夫人賞!”小夥計連連躬身道了謝,又笑着奉承道,“咱們茶樓裡有上好的桂花糕和桂花糯米藕兩樣甜點極好,還有荷葉雞和正當時令的紅棗甜糉,另外再給夫人上兩樣乾果子兩碟蜜餞……夫人覺得可還好?”
經過剛纔一場辯茶,小夥計已經不敢擅自拿主意了,一連報出一串兒葷素點心來,詢問邱晨的意思。
邱晨笑着點點頭:“行啊,你掂對着上就成。”
小夥計躬躬身,一連喜色地去了。邱晨再次端起茶杯,瞅着細白瓷杯中淡黃綠的茶湯,微微地出了神。
剛剛她有意引着小夥計往商路上說,這個小夥計卻乖覺的很,愣是給她滴水不漏地避開了
。
連續逛了兩天,她都忽略了一件事,今兒在客棧聽壯子談起,她才恍然驚覺,這安陽府府臺大人的二公子還真是厲害,除了城外酒樓的小夥計介紹的那幾家大鋪面,其他一些並不起眼的客棧、茶館兒、乃至食鋪子,竟多有涉獵。而之所以引起邱晨聯想至此的卻是最醒目的一個字--‘雲’!
這安陽府中,諸如雲來客棧,雲中仙茶樓,雲彩兒胭脂鋪子這些中等商鋪外,諸如雲家麪館兒,雲家大餡餛飩等等小店面,若非邱晨被那壯子提醒,只怕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個知府家的二公子會做這種小生意……
若說,在客棧中,邱晨還只是懷疑的話,到了這雲中仙茶樓,確定了那二茬春芽製成的瓜片後,她就基本可以確定了。這些‘雲’字打頭的鋪子店面,皆是那位二公子的手筆。因爲,經過兩三天的瞭解,這安陽府裡也只有擁有自家船隊的雲家二公子,能夠有如此快捷的速度和手筆,從茶樹採摘、製作炒制,再到長途運輸,送到茶樓中的茶客面前,居然不過二十日!
擱在現代,有空運的發展,哪怕天南海北,或許只需要朝發夕至。但這個時代落後的交通狀況,從安徽的六合到安陽府,足足上千裡的路程,二十日,若是普通人家,只怕緊着趕路都不太寬快呢!更別說貨物運輸,經城過埠,還往往要經過各種關卡收稅之類的,若非雲家的官場背景,二十日到達,根本不可能!
不說邱晨帶着大小孩子在雲中仙茶樓愜意地喝茶吃點心聽書,但說運來客棧的程掌櫃,得了壯子回報的消息後,都沒等得早餐忙完,就交待了賬房一聲,匆匆出了門。
他程志申苦讀近十載,雖說礙於運程沒能考取什麼功名,但自稱比那些沒讀幾天書的掌櫃卻是強得多。只不過,雲家那些大鋪子的掌櫃,皆是雲家家奴出身,他這個半路投了來的,和雲二公子的情分畢竟淺的多,也正因爲這個原因,才被安置在雲來客棧這樣一個連雲家鋪面徽記都沒有標明的店子裡,一干就是十多年。雖說,期間因爲他打理的雲來客棧生意日漸紅火,口碑也漸漸叫響了,也受到過二公子的獎賞嘉勉,但這些在程志申看來,還遠遠不夠。他程志申即使讀書不成,也不應該屈居在這樣一個小鋪子裡虛度年華,他應該去更大的鋪子,甚至是去南北商路上做大掌櫃……
府衙后街,府臺大人的和府衙中幾位重要人物的府邸都集中在這一處。
一路心情激盪地,程志申催促着僱來的轎子急趕到府衙后街,從轎子上下來,立刻提了袍子來到雲府東角門處。那門子斜着眼睛看了看,懶懶道:“二公子昨兒回得晚,這會兒還不知起沒起呢……”
程志申自然知道,平日裡雲二公子叮囑他們這些未過明路的商鋪掌櫃,未經傳見不得來請見,是以,雖說他跟着二公子幹了十來年,到雲府求見卻還是第一次,這門子不認識,自然會故意藉口推託以討要好處……
心中暗罵,程志申這會卻不得不打疊起笑臉,不動聲色地用袖子遮了手遞過去一個約莫半兩的銀角子。
那門子掂量了掂量,明顯有些不太滿意,卻總算沒有繼續難爲,丟下一句:“你且等着,我給你通報進去,至於二公子見不見的,那就不是我能說的了
。”
一聽這話,程志申立刻就明白這是嫌自己給的好處少了,連忙又摸出一個約莫七八錢的碎銀子遞過去,那門子這才露了一絲笑,揮揮手讓程志申進了門廊等着,他則轉身飛跑進去通報去了。
耐着性子等了足足兩刻鐘,那門子才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一見程志申就立時表功:“我說二公子沒起吧?還好,二公子帶人寬厚,不然這一趟就被你帶累死了!……”
程志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難道,雲二公子不見他?那若是等到那夫人自行尋了鋪子開起來,雲家豈不錯過了這個絕好的機會?他自己也錯過了這個說不定能夠一改之前困局的機遇?
正焦急着,就聽那門子又道:“行了,行了,你還不趕緊進去?還愣在這裡做啥,難道讓二公子等着你不成?”
“啊?哦,多謝,多謝!”程志申愣了一下,方纔反應過來,連連拱手致謝,隨即跟着那門子進了東角門,直奔雲西城所居的院落。
府衙建制雖然有規定,但硬性規定外,其他比較模糊的定製就少有人那麼較真了。
這雲府雖是官府內衙,但經過幾代府臺大人的修繕補建,如今也早已遠遠超出了知府內衙的規制,面積擴大了不止一倍。
雲二公子雖然已經行了冠禮,但因沉迷於經商之道,一直不肯娶親。加之雲知府的大公子云濟珅讀書有成,前年已經得了進士,外放去了河南南陽任知縣,且在十七歲就已經娶妻,如今已經誕下了兩位小公子,雲家香火有繼,這位雲二公子云濟琛三挑四撿的不肯應承婚事,即使雲知府夫婦心急,也拿他沒辦法,一來二去的多了,反而不是那麼緊着逼迫了。
程志申跟着門子一路往裡走,穿堂過廳,走了好一會兒,方纔來到一處院落門外。
門子低聲對程志申道:“我就只能送你到這裡了,門上的婆子進去通報,你且在這裡等等吧!”
一路進來,小廝僕從寂靜無聲地有序忙碌的情景,還是讓第一次進府的程志申大爲震動。不覺中就把原來心中那點子桀驁壓了下去,此時又聽得門子好心關切囑咐,連忙感激地拱手致謝,伸手相送間,又遞了一塊二兩重的小銀錠子過去。
那門子覺得手中一沉,心下暗喜,卻也不敢在此就留,匆匆去了。
程志申上門前與那看門的婆子道明瞭身份,婆子倒是沒有爲難,囑咐他等着,就扭身進去通報了。
這一等,又是一刻鐘功夫,纔看到那婆子匆匆走了出來,不等程志申上前問話,門內一陣腳步聲響,那婆子已是躬身立在門口站好。然後,就見一位身着寶藍銀繡錦袍,頭戴金冠,腰纏玉帶,丰神俊逸的年輕公子一腳踏出門來,不是雲家二公子云濟琛又是哪個!
程志申一眼看過去,就見雲濟琛背後跟着走出來幾位衣着鮮麗,面貌嬌美的女子,雖知道雲二公子不曾娶親,也猜度着必是雲二公子近前之人,故而連忙收了目光,後退一步,躬身站好,不敢再看
。
“二公子,夫人囑咐,今兒大奶奶帶着兩位小少爺就到了,讓您早些回府……”一位容貌娟麗的丫頭緊跟在雲濟琛身後,急聲道。
可不等這丫頭說完,雲濟琛就擡擡手中的摺扇,不以爲意地打斷道:“大嫂回來,我留在家裡有何用處?倒不如我去碼頭上迎一迎……哦,對了,你把我給侄兒們蒐羅的那些玩意兒歸置歸置,等侄兒們到了,就給那倆小子送過去……”
“呃,若是夫人問起來……”那丫頭仍舊有些憂色。顯然是怕雲夫人怪罪。
雲濟琛斜了她一眼道:“夫人問起來,你只管實話實說就成,我要出去,也是你們能攔住的?夫人難道不知道!”
雲濟琛這話就有些不耐煩了,那丫頭不敢繼續呱噪,卻把手裡拿着的一個荷包,交給不知什麼時候跟上來的兩個小廝,又拿了公子隨身的用具一一交待了。
那邊內外伺候的人做着交接工作,雲濟琛卻已經幾步走到了程志申跟前,舉起手中的摺扇敲了敲程志申的肩膀道:“你不在客棧裡看着,怎麼跑到府裡來了?可是客棧出了什麼事情?”
程志申頭都沒擡起來,就連忙道:“客棧一切均好,公子請放心!”
“哦,那就成!”雲濟琛應了一句,見程志申還有話要說,就擡擡扇子徑直往外就走,一邊道,“有什麼事過會兒說,廖老三今兒難得請一回,咱們還是趕緊的,不然,那滑不溜秋的傢伙說不定又找到藉口,推脫了!”
見他如此,程志申也不敢違拗,直起身跟着雲濟琛往外走,一邊和跟上來的兩個小廝無聲地打了個招呼。
一行人急匆匆出了雲府大門,與剛剛程志申來時的寂靜不同,這會兒早已經僕從牽了四五匹馬過來,在大門外候着了。
雲濟琛扭頭瞥了程志申一眼,微微皺眉道:“你可會騎馬?若是不會騎馬,今兒可不方便讓你跟着了……”
程志申是讀書人出身,對騎馬射獵這些事情並不熟悉,卻也多多少少騎過幾回馬。眼看着好不容易找到雲二公子,若是錯過了機會,他所謀之事就泡湯了,怎麼肯就此無功而返,也顧不得自己那糟糕的騎術,連連應承着,雲濟琛一揮手,一名家僕就給程志申牽了一匹馬過來。
主僕們七八人,在雲府門前上了馬,不過走了幾步,雲濟琛就揮鞭驅馬,疾奔而走,他身後的小廝家僕們也都習慣了公子爺的做派,自然立刻驅馬跟上。這一來,就苦了程志申這一個,想想事成之後的前程,也只得咬咬牙抓緊繮繩,驅趕着坐下的馬匹緊跟在後邊。
出了府衙后街,程志申見雲二公子一撥馬繮,往南一轉,繼而又向東,竟是進了府衙東大街,不由心裡一驚。府衙東大街乃是府城最繁華的所在,酒樓茶樓林立,青樓花館同樣最爲集中,能讓雲家二公子如此興奮,程志申怎麼也不認爲僅僅是爲了一頓飯!
廖老三,安陽府杏林世家廖家的嫡房三公子,當初在安陽府的浪蕩公子哥里也是有名的,不喜讀書,又不熱衷家傳的歧黃之術,每日鬥雞走馬,紙醉金迷
。之前,廖家老三與雲二公子不過互相認識,並不算投機,因爲廖家老三經常出沒的青樓妓館,雲二卻是不大涉足的,雙方玩不到一起,自然也就沒多麼熱絡。
可廖家老三幾個月前也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蒐羅來一種名喚‘茯苓膏’的平補之藥,因調養氣血溫和有效,還有養顏之功效,故而很快就在閨秀和夫人們中流行起來,繼而,甚至整個直隸省的大戶人家都以服用‘茯苓膏’爲榮。
之後不久,廖家老三又尋摸來一種治療防止中風、肝風內動的新藥‘羅布麻茶’,繼‘茯苓膏’征服了小姐夫人之後,這‘羅布麻茶’則是受到了廣大男人的歡迎,特別是念過不惑的男人們,因爲年齡的緣故,許多人都有肝風內盛的隱憂,每每都會擔心自己一時肝風亢盛引發內動後,導致中風偏癱等症狀……中風偏癱的病人不少見,那種心裡明白,卻偏偏手腳不聽使喚,甚至連說話都說不出來的活死人,真還不如一下子就死了吶!只是,得了中風之後,這人手腳不聽使喚,就連想死都死不了了,那生不如死的樣子,沒有誰不怕!
是以,羅布麻大賣。年齡稍稍偏大、體格稍稍臃腫的人,都買了回家當茶飲。
這‘茯苓膏’和‘羅布麻茶’已經夠風光一把了,可緊跟着,廖家老三居然憑藉一個療傷藥,拿下了邊軍的藥材供應生意!一下子,廖家突然崛起,廖老三也突然之間展現出了他不被人熟識的一面--商界奇才!
作爲雲家的掌櫃之一,程志申還隱約瞭解到,雲家二公子之所以一下子對廖家老三大家賞識起來,主要原因是廖家老三一展商界奇才,還有一個比較隱蔽的緣由,那就是,廖家老三拿下邊軍藥材生意,走得並不是掌管軍需的同知高秀璞的門子,這就給高秀璞和他那個狂傲的三公子一個大大的沒臉。而安陽府信息比較靈通的人都知道,府臺雲大人和同知高大人可是一貫的不對付,廖家老三給了高家沒臉,雲家自然高興,雲家二公子立時就把廖家老三引爲同路!
據說,這些日子,雲家二公子和廖家老三走的極近。這層意思,從剛剛雲濟琛的那幾句話中,也能聽出來。
心裡盤算着,難得讓廖家老三請一回的究竟是什麼,程志申卻不敢稍有疏忽,他的騎術本來就不咋地,到了府衙東大街行人漸多,他必須全副精力控制着馬匹,方能保證跟上前邊的雲家衆人,還不傷到街上的行人。
還好,踏上府衙東大街之後,雲二公子一行也放緩了馬速,程志申這才狼狽地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鬆了口氣。
馬速慢下來之後,程志申也有了思忖的餘地,飛快地在心裡琢磨了一回,還是覺得,最好是在路上把事情稟告給二公子纔好,不說,萬一去了什麼青樓花館,他一個掌櫃的跟着不像,就是,客棧那頭也等不得,萬一今兒那婦人看好了鋪子,頂下來,他們再去談合作就失了先着了。
計議已定,程志申就拍了拍馬,往前趕了幾步,等靠近雲二公子只稍慢一步的位置,程志申控制着聲音道:“二公子,志深有件緊要之事,要向公子稟報!”
雲二公子正思謀着今兒怎麼狠狠宰那廖三泥鰍一把呢,聽得程志申如此說,這纔想起還有這麼個人跟了來,也就隨意地挑了挑眉,微微側了臉道:“哦,何事?”
程志申前後瞅瞅緊跟在雲二公子左右的小廝護衛,卻見雲二公子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示意,只好忍着性子,壓低了聲音道:“前兩天客棧裡住進一行人來,小的今日探知,那些人手裡握着幾種方子……”
方子?雲二公子一個激靈,回頭盯向程志申
。
一聽到這個詞,雲濟琛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廖三這段時間的一系列動作。當然,從商多年的他,在此前就深知‘方子’的重要性,只不過,廖三的意外崛起,卻讓他更加敏感了。
盯着程志申看了幾息,雲二公子沒有做聲,卻轉眼一掃,恰看到自家的雲中仙茶樓,立刻撥馬過去,跳下馬來,把馬繮扔給接出來的夥計的同時,吩咐後邊的護衛小廝道:“去,尋一下廖三公子,就說我在茶樓等他!帶他到這邊來會和!”
一個小廝也沒下馬,躬身應了,立時打馬而去。
程志申見雲二公子如此,就知道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心中自然歡喜興奮,連忙跟着在茶樓前下了馬,隨着雲二進了雲中仙茶樓。
雲二的那些小廝護衛都是用熟了的,雖說一起進了雲中仙,但卻只有一名小廝跟着上了樓,另外那些護衛們則自動進了茶樓大堂,自有夥計們送上一壺茶和幾盤點心來,讓他們吃喝坐等。
東家蒞臨,茶樓掌櫃的立刻奔出來親自迎接,小心伺候着雲二上樓,一邊瞥了跟着雲二身後的程志申一眼,一邊解釋道:“二公子,今兒酒樓坐的滿,此時只有二樓尚有一個包間,您看……”
雲中仙茶樓規模並不算大,上下三層的木建築樓房,一樓自然是最爲喧鬧的大堂,二樓三樓則是一個個獨立的包間。因爲茶樓的特色就是說書,是以,二三樓的包間都是回字形排列,與普通酒樓茶館不同的,就是包間不但開了外窗,也開了可以俯覽大堂的內窗,以便樓上的茶客,可以清淨品茶的同時,也可以推開內窗,聽一樓的先兒說書。
往日雲二也來過雲中仙幾回,爲了清淨,每回都是提前命人知會了,給他留出三樓的位置最好的包間來。這一回,雲二是突然起意,茶樓自然沒有準備,又正逢上午說書的熱鬧時分,這三樓的茶座居然都坐滿了。
雲二微微皺了皺眉,擺擺手表示不介意,那茶樓掌櫃暗暗鬆了口氣,趨前兩步,微微弓着身引着雲二上了樓梯,直奔最裡邊角落的一個包間。
還沒到那個空包間,一個夥計從包間裡退出來,一邊抹着汗,一邊嘟噥:“嘖嘖,真是厲害,不過一眼,竟然連頭茬二茬春茶都能辨出來……”
掌櫃的見那小夥計揹着身子也沒看到雲二公子,立時上去拍了一巴掌,低聲斥道:“瞎嘟噥啥呢,雲二公子在這兒呢!”
小夥計被掌櫃猛的一巴掌拍的矮了矮身量,又聽到雲二公子的名號,登時嚇了一個激靈,連忙弓着身子轉過來,連連向雲二的方向作揖道:“二公子贖罪,小的有眼無珠,沒看見……”
雲二卻並不在意,擡擡手中摺扇,笑道:“行了行了,別把你們那套子話拿來糊弄我
!”
“小的是真心請罪,不敢糊弄二公子!”小夥計聽着二公子的音兒不像生氣的,也就鬆了口氣,卻仍舊苦着臉湊趣地申辯了一句。
“你小子還來勁兒了哈?”雲二笑着拿摺扇打了小夥計一記,也不等小夥計再湊趣告饒,接着道,“你剛剛嘟噥什麼?什麼頭茬二茬的?”
“呃……”小夥計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覷了掌櫃的一眼,見掌櫃的沒甚表示,這才壯着膽子回話道,“回二公子,是剛剛這包廂裡的客人,要了瓜片茶,小的打包票說是今年的新茶,那客人只拿了幾片茶葉略一辨別,竟指明瞭咱們這茶是二茬春芽製得,真真是厲害的很……嗯,小的一時覺得佩服,就嘟噥了一句,沒忍住……”
最後一句,小夥計說的極爲湊趣,一臉的委屈慚愧狀,把雲二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笑了一陣,雲二方纔用摺扇拍打着手心道:“稍稍有點兒見識的都知道,這最上等的瓜片都是敬上的,普通茶樓裡哪能見得上……這也算不得什麼。”
小夥計自然連連點頭奉承:“還是二公子見識高,小的被這婦人一虎,居然就真信了……嘿嘿……”
雲二公子都邁出一條腿去,準備跟隨掌櫃的進包廂了,卻聽到小夥計後邊的一句,不由停了腳步,轉回身來,好奇道:“你說是一名婦人?”
小夥計不知東家打的什麼注意,但卻只能實話實說,是以連連點頭道:“是,是,是一名婦人,帶着四個孩子,還有一個與小的年齡相仿的……”
“哦,這倒是難得了!”雲二不過一時好奇,問過也就算了。他雲二並沒有什麼欺男霸女的嗜好。嘟噥了一聲,揮揮手讓小夥計下去,自己徑直跟着掌櫃的進了最裡邊的一間包廂。
雲二沒怎麼在意,程志申卻心頭闇跳,心裡已經猜到了,小夥計所說的那婦人和一羣孩子,倒是與住在他雲來客棧的楊氏符合。再說了,這個時代隨意外出的婦人本就極少,又是帶了一大四小五個孩子同行的,更是不可能碰巧相同的。
一邊跟着雲二往包廂裡走,程志申一邊在心裡暗暗琢磨,那婦人也在這茶樓,若是二公子有意,倒是便宜了……
轉念,程志申又心中一動:嘶……若是在這茶樓讓那婦人見了二公子,之後,這份舉薦的功勞,會不會被雲中仙茶樓的掌櫃的分薄了去?
別看都是雲家下屬的店鋪掌櫃,程志申和這茶樓掌櫃的也僅僅只是彼此認識,並沒有多少交情,事關到切身的利益,甚至可能就此一功得以升遷,程志申難免就想的多了。
飛快地轉着心思,程志申跟在雲二公子身後已經進了最裡面的一個包廂裡。
茶樓掌櫃的也是個人精兒,覷着程志申臉色不太自然,目光對他也多有躲避,就知道是有事不欲自己知曉,把雲二一行送進包廂之後,問詢了二公子要喝什麼茶,就知機地藉口沏茶退了出去。
見茶樓掌櫃如此知機,程志申也暗暗鬆了口氣,雖說不欲讓他知道,但若是對方不知機,他也不好明着說出來
。
雲二先是掃過這個小而逼仄的包廂,微微皺了皺眉,隨即舒展了神色,一把推開臨街的窗戶,這才轉過身來,看着程志申道:“你剛剛不是說有什麼方子?”
程志申連忙上前一步,把從壯子那裡聽來的話轉述了一遍,當然,把壯子這個小夥計就隱了,只說自己在客棧裡打探到的消息。
聽他說完,雲二也不禁鄭重了神色,坐在那裡,用手下意識地摩挲着下巴,盤算起來。
雲二默然不語,垂眼思謀,程志申也不敢貿然打擾。但過了好一會兒,雲二還沒擡眼,再過一會兒,這茶樓掌櫃的可就要上來送茶了……程志申不由有些心急。
而且,讓他更心急的,還是那婦人既然能夠一副淡定狀來茶樓喝茶聽書,那是不是說明,她已經尋到了合適的鋪子了呢?
轉念,程志申又否定了自己的這個猜測。
早上,那婦人和壯子說起來的時候,還沒看好鋪面,這不過一個時辰功夫,就是看好了鋪子,也沒這麼快頂下來。
只不過,有了這個思慮之後,程志申就打定了注意,立刻告訴雲二公子,那婦人就在茶樓中,就在隔壁。
“二公子……”程志申小心地開口呼喚,想要開口彙報。
只不過,他剛剛輕喚了一聲,包廂門就被人從外邊一把推了開來,隨即,一個身着紫色浸泡、容貌清俊、神態飛揚的的公子就一腳踏了進來。
“我說二公子,你這是鬧的哪一齣?昨兒扯着我不撒手,非讓我請客的是你,今兒我如約去了,你卻半道上逃了……你一大早的咋就跑到這茶樓裡來了?這清淡無味的茶水天天喝,你居然還有興致專門跑到這茶樓裡來,還以爲你有何緊急要務吶,沒想到,你就是跑這裡來見你家的掌櫃了……”
一進門,來人就嚷嚷起來,並毫不客氣地幾步走到桌前,徑直在雲二公子身邊坐了,然後,目光掃過空空如也的桌子,這才後知後覺道:“吔,你這茶樓也忒憊懶了,你這東家都親自上門了,居然過了這麼老半天還沒把茶送上來,這掌櫃的可真該好好處置處置了……”
“噯,哎喲,廖三爺,廖三公子,您高擡貴手,嘴下留情吶……小的可不是偷懶去了,是我家公子用不慣其他水,只習慣用雲連山上的泉水,小的這是現燒水,耽擱了一會兒,您千萬別給小的上眼藥……”不等廖文清說完,茶樓掌櫃的拎着一壺茶一步搶了進來,一邊給雲二公子和廖文清倒茶,一邊笑着告饒。
“嘁,還只喝雲連山上的泉水,渴狠了,哪裡的水喝不得!嘖嘖,你說你又不耐煩寫詩作賦的那一套酸文假醋,咋也弄啥泉水烹茶這些……行了行了,別弄出這麼一副我強了你的樣子來!”廖文清往椅背上一靠,胳膊毫無形象地搭在椅背之後,斜着身子揮着扇子,對茶樓掌櫃笑道,“你不是讓我饒了你麼?成啊,今年的雨前龍井給我弄上兩斤,還有那貢品碧螺春,也來上二斤,還有,雲蒙山霧頂……噯,我可告訴你,不是今年的新茶,我可要摔到你臉上去
!”
“哎喲,廖三爺,我的廖三公子,您老快饒了小的吧……”茶樓掌櫃的越聽越苦,最後乾脆把茶壺往桌上一放,雙手抱拳連連作揖討起饒來。
一直含笑旁聽的雲二終於忍不住了,嗤的一聲笑了,一邊拿扇子戳着廖文清道:“行了你哈!還兩斤龍井、兩斤碧螺春、兩斤蒙山霧頂……你還真當那是滿街的大白菜幫子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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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也不理會廖文清回不回話,擡擡手示意那茶樓掌櫃的:“成了,你也別討饒了,下去看着上好的細點心給廖三爺弄幾盤送上來。廖三爺今兒難得請客,就怕自己虧了本兒,只怕是昨晚就餓着肚子等了,你沒看到,你們廖三爺這會兒眼睛都綠了嘛!快去,快去!”
“噯,噯,謝二公子,謝廖三爺!”掌櫃的連連拱手,退了下去。
包廂裡這才消了笑鬧,稍稍安靜下來。
程志申見廖三來了,心知有些話沒法說了,心裡急得像是貓撓似的,卻又不甘心就此離開,暗暗琢磨了一會子,終是坐不住了,起身和雲二道:“二公子,我下去幫幫錢掌櫃。”
“嗯,去吧!”雲二似乎並不着急,揮揮手同意了程志申退下,即刻轉回頭來,和廖文清漫無邊際地聊了起來。
程志申退出包廂,卻並非如他所說的去幫茶樓掌櫃的什麼忙,而是,想起茶樓剛剛那個小夥計,看着是個機靈的,若是讓他帶話進去,或者怎麼的,才能讓二公子見到那婦人……
如此思慮着,程志申站在邱晨一行所在的包廂門口,不由地出了神。
那小夥計在東家面前逗了一會兒樂子,就急匆匆下樓去取點心了。奉承東家固然重要,但不是他一個小夥計能想的,那位夫人出手大方,他還是緊着些伺候了,若是伺候的好了,說不得還有賞錢呢!
手腳麻利地盛了兩碟乾果和幾碟早就做好的點心,又細細地囑咐了廚房裡用心點做另外幾樣熱點心,小夥計這才託了木傳盤,腳步輕快地上了樓。
因爲顧忌着東家在,小夥計腳步放的極輕,腳不沾地的轉到邱晨所在包廂的門前,卻見剛剛跟着二公子來的一個人,正站在包廂門口,皺着眉頭不知在做什麼。
小夥計一看這人,心裡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偷聽……進而想到的,就是這位對人家婦人孩子動了什麼要不得的心思,不由心裡厭惡起來。
雖說此人是跟着東家過來的,但之前對自家掌櫃的就沒多少親熱,如今又做出此等猥瑣行徑,實在是讓人不齒不忿!小夥計飛快地轉着心思,隨即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他佯裝沒有看到程志申的樣子,輕手輕腳地往後退了幾步,然後,猛地加重了腳步,蹬蹬蹬地一頭撞了過去。
程志申想的出神,根本沒注意到小夥計衝了過來,等聽到動靜想要避開,已經來不及了
。小夥計端着的托盤擺了五六個碟子,一頭撞在程志申身上的同時,托盤也幾欲脫手甩出去。
即使他手忙腳亂地托住了木傳盤,卻仍舊沒能保住最邊緣的一碟子桂花糯米藕甩了出去,還恰恰甩到了程志申的身上。
程志申今兒出門見東家,特意穿了一件八成新的繭綢淺灰直綴,一碟子糯米藕黏上來,紅棕色的糖漿登時把他的衣袍污了半邊,還粘噠噠地,往下流淌着,這種糖漿擦是擦不掉的……程志申一時竟顧不得訓斥小夥計,扎撒着手看着身上的糖漿不知如何做好了。
小夥計穩住神,卻不動聲色地用腳推開了包廂的門,然後一臉驚慌地大聲求起饒來:“這位客官,對不住,對不住了……小子急着給客人上點心,沒看到你站在包廂門口……實在是對不住了……”
“你,你這混賬,作何慌慌張張的……我這衣裳……這讓我怎麼見人?”程志申有心狠狠斥責這小夥計一頓,但卻顧忌着同屬雲家產業,更顧忌着東家雲二公子,連廖三公子也在,他要是真的就這麼個小事兒揪着一個小夥計不放,未免就讓人覺得太沒擔待沒度量了……這個評語可是當大事者的大忌!
邱晨喝着茶,先是隱隱聽到門口瓷器落地的聲音,繼而包廂門被推開了,小夥計的那一番話就清晰無比地傳了進來。
沒看到站在包廂門口?
這是小夥計在向她示警啊!
究竟是何人會注意到她們一羣婦人孩子,還特特地跑到房間門口來偷聽?難道是,那位同知公子?
邱晨思慮着,就已經站起身來,另一邊趴在窗戶上聽說書的俊文也聽到了動靜,快步走了過來:“姑姑……”
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邱晨帶着俊文走向包廂門口,聽着外邊程志申的聲音隱約有些耳熟,但似乎並沒有那位同知公子的囂張和跋扈。吸了一口氣,邱晨一把拉開了包廂房門。
包廂門一打開,外邊站的兩個人,和兩人之間尷尬的情形就一目瞭然了。
邱晨一眼看到門外站着的並非衣着錦繡的什麼同知公子,也非什麼面目兇惡、刁鑽之輩,就暗暗鬆了口氣。
俊文卻一眼認出了程志申,心思淳樸的他立刻就詫異地叫了一聲:“程掌櫃,怎麼是你?”
俊文這一嗓子叫破了程志申的行蹤身份,邱晨也就認出來了,眼前這位疑似偷聽的人,居然是她們居住的雲來客棧的掌櫃。雖然在雲來客棧住了三四日了,但邱晨早出晚歸,接觸的最多的也是小夥計壯子,對這個掌櫃的也只是個模糊的印象,並談不上熟悉,是以,剛剛一眼竟沒認出來。
先不管程志申爲何也到了這間茶樓,又爲何站在他們的包廂門口疑似竊聽,但眼瞅着程志申扯着衣襟,一臉窘迫狀,給自己包廂送點心的小夥計還在連連討饒,她就知道,這會兒不是追究竊聽不竊聽的時候,還是先幫一把小夥計再說吧。
這孩子剛剛能夠出聲示警,實在不容易,邱晨已經把這份情分暗暗記在心裡了
。
邱晨沒有打算追究,但被叫破身份的程志申卻更是添了一層窘迫。
不過,程志申也算是在商場裡歷練出來的,在一剎那的窘迫不知所措之後,反而很快穩住了心神。剛剛他還在琢磨着用什麼辦法把這婦人印出來,引薦給東家雲二公子,這會兒,因爲這事兒能讓她自己走出來,反而省了自己一番算計,反倒便宜了不少。
穩住了心神,拿定了注意,程志申也就坦然了,苦笑着對邱晨拱手一揖道:“呵呵,沒想到果真是夫人!”
邱晨見他如此,也微笑着點頭致意:“能在這裡見到程掌櫃,也着實讓人意外!”
這話裡就有些揶揄之意了。不過程志申也知道自己眼前的形勢理虧的很,也就沒辦法怪罪對方的不客氣了。
苦笑着搖搖頭道:“在下恰巧過來茶樓有些許小事,剛剛聽到這小子提起,說有個辯茶極爲高明的夫人……在下就猜測可能是您,沒想到還真是讓我猜對了……”
如此坦承之下,那小夥計也有些傻眼。感情,人家互相認識,自己這算是枉做好人了?
邱晨笑了笑,沒有回答程志申,反而對小夥計道:“這位小哥兒,孩子們等得可餓壞了,有勞你還是先把點心給孩子們送進去吧!”
這就是給小夥計脫身的藉口了。
小夥計立刻歡喜地點頭應了,也不再理會程志申,更不討饒了,從邱晨身邊進了包廂,招呼孩子們吃點心去了。
打發了小夥計,邱晨這才轉臉看向程志申:“程掌櫃,難得在這裡遇上你……只是,你這衣服髒污了,怕是沒法子再這麼穿着出門了……若是,程掌櫃不嫌棄,我這裡倒是帶着一塊能洗衣裳的物事,且讓小哥兒打盆水來,程掌櫃把衣襟上的糖漿洗了……這天兒日頭毒辣的很,撐到窗外略略片刻也就幹了……”
一聽到‘不嫌棄’,程志申生生嚇了一跳,還當是眼前這個婦人要動手給他洗衣裳呢!
沒想到,全是他自己心思不淨,人家根本不是自薦,反而意外地提及了可以洗衣裳的物事……程志申大囧之後,立刻大喜,這洗不洗衣裳反倒是其次,現打發小夥計去成衣鋪子裡買一件衣裳也能換了出門。但這婦人能夠主動提及‘洗衣裳的物事’,又能借着洗衣裳拿出來,讓二公子親眼看看,那接下來雙方談論合作諸事,可不就完全順理成章了嘛!
如此盤算着,程志申一改平日斯文的做派,揚聲笑道:“若能如此,在下可真要感激楊夫人援手了!”
邱晨淡淡一笑,道:“程掌櫃客氣了,我夫家姓林,程掌櫃稱呼林娘子即可!”
這茶樓畢竟只是普通喝茶的所在,門窗隔板之類的隔音效果並不太好。包廂內外說話聲音壓低了還好,不至於互相影響,但剛剛小夥計爲了提醒邱晨一行就大聲嚷嚷着討饒了一番,片刻功夫,聽不到小夥計的嚷嚷了,卻聽到程志申放大了嗓門說話……
這一番紛擾,自然傳進了臨近包廂的客人耳朵裡,有那些好事兒的,就好奇地打開包廂來看熱鬧
。
雲二公子自然也聽到了,卻不會自己動作,只一個眼色,跟着在包廂裡伺候的小廝就打開包廂房門打探察看,一看之下,就站在門口回頭向雲二公子回報:“回二公子,是跟着一起來的程掌櫃,好像是和上點心的小夥計撞了,沾了一身的糖漿……”
小廝的話未落,一道清亮柔軟,卻不卑不亢的女子聲音就悠悠地飄了進來:“……程掌櫃稱呼我林娘子即可!”
雲二公子自然沒有反應,剛剛彷彿四肢無力癱坐在椅子上的廖文清,卻一個激靈跳將了起來,因爲動作太大,把他身下坐着的椅子也帶倒了,發出咣噹一聲巨響……
但,這些絲毫都沒影響廖文清的動作,或者說是,他根本沒注意到這些,只滿臉不可置信的,滿臉驚喜的,大踏步地朝着包廂外邊衝了出去。
之前,雲濟琛對廖三公子並不熟悉,只了了見過那麼幾回,只覺得是個輕浮浪蕩的紈絝兒。但自從這位廖三公子因一系列動作,讓廖家崛起的同時,他自己也大放異彩之後,雲二也記不清最初是怎麼的,一回兩回的接連遇上廖三,一來二去的也就熟悉起來了。
這熟悉了之後,雲二才發現,之前廖三給人的那些憊懶、輕浮、浪蕩的印象實在是大不符實。雖說這傢伙舉止散漫毫無形象,而且滑溜的如泥鰍,但越接觸,雲二越發現在此人隨意放浪的皮囊之下,卻有一顆志向遠大的心。之前那些輕浮浪蕩,只怕也是刻意做給別人看的。
就他了解,廖三雖然平時舉止隨便,看似放浪不羈,但遇事最是沉穩,不動聲色。就他與他接觸了許多次,卻從未見過他稍有失態過,更別提如此慌亂的作態了……
雲濟琛看着已經疾步走出包廂的廖文清,嘴角勾了勾,眼裡露出一抹濃濃的興味之色來……
他倒要去看看,究竟是什麼人,能夠讓花名在外,卻也無情冷心著稱的廖三公子如此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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