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病”了。
在到達開封府的第二天,他這個倒黴的知府大人就因爲感染風寒而病倒了,據說還挺嚴重,撐着病體接了知府大印之後,便躲到府衙後院不再露面。對此,開封府的那些人,包括那個同知林適中在內倒也沒有覺得有什麼可以懷疑的,畢竟這纔剛剛過完年,大冷天的趕路,不小心凍着了本就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使等人的拜見那就不太可能了。總不能帶病去拜見這幾位上司吧,就算不會傳染,一身的藥味兒豈不是也要讓那幾位大人覺得難受?那可是失禮!
所以,一切事情都不得不延後處理。
……
“當官的果然一個個都跟狐狸一樣,騙起人來都跟真事兒一樣!”
雖然對外面宣稱有病,可是,在自己的院子裡,何貴卻不必裝樣子,該幹嘛幹嘛,雖然,還要受那麼一些限制。
“在你的眼裡,當官的就是一樣的烏漆抹黑。幹什麼都是壞事兒……那你幹嘛不把天下所有當官的都殺了試試?看看最後會是一副什麼樣子!”何貴對這個叫狗子的十分反感。這傢伙好像天生就對官員十分仇視似的,自己又沒砍了他全家!
“要不是三姐說過話,你當我不敢殺你?”狗子陰沉着臉看着何貴,冷哼道。
“敢殺,你當然敢殺!不過,……你最好別老是擺着你那副死人臉,老子看着煩!”何貴針鋒相對地瞪了過去。
“哼!”
“無知!”何貴又輕輕地說道。
“你說誰?”狗子原本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聽到這話,立時暴起,手按刀柄向何貴質問道。
“自己心裡清楚就行了!”何貴滿不在乎的從旁邊抽出一張宣紙鋪在書桌上。用鎮紙壓好,之後又拿起了毛筆,忽然看到墨還沒有磨,又只得重新放下:“世上的事情從來都沒有那麼簡單。你們這些人,連做賊最基本的事情都搞不清楚,還想造反?哼,不是無知又是什麼?”
“這麼說,你何大人知道該怎麼造反嘍?”
書房門口,烏三娘帶着師雨煙跟師雪韻兩姊妹走了進來,現在她是何貴的小妾。師雨煙姊妹兩個則是她地丫環,“貼身”丫環。
“這世界上人人都知道怎麼造反,可是,人人心中造反的目的都不一樣,對未來的想法也不一樣。所以,走出來的路就難免有所不同。可惜啊,你們當初選擇的是最爛的一條路,用的也是最爛的一條方法!”何貴譏諷道。
“還不是你們官府逼的?”烏三娘沉聲道。
“還是少拿這套過來忽悠。你們當初爲什麼造反,你我都十分清楚。哼,這世上從來就少不了許多無知地江湖漢,都以爲自己是什麼紫薇帝命,一輩子沒走出過巴掌大的地方。以爲天下就那麼大。仗着幾百號人就敢跟一個擁有將近三萬萬百姓的朝廷叫板……嘿嘿。你說這種行爲是不是有點兒白癡啊?”何貴冷笑道。
“不許你說我義父壞話!他老人家曉陰陽、通八卦,上知天文。下識地理。豈是你們這些人能明白的?”烏三娘怒道。
“上知天文,下識地理?哈哈。這年頭夸人怎麼都只會有這幾句話?好像就沒點兒別的詞兒似的。真當自己是諸葛亮啊?就是諸葛亮,不也沒當成皇帝?……告訴你,打仗,靠的是紀律嚴明的軍隊,用地是正奇相合的兵法;治國,靠的是運轉無礙的政府,使的是合乎現實地政策,天文地理、星辰斗數跟這個根本就不怎麼沾邊兒,這些,你那義父懂不懂?”何貴大笑,“還陰陽、八卦?你是想算命還是想怎麼着?拜託,隨便找個道觀地老道士,也能比他精通!”
“你……”
“好了好了,不跟你們說了,再說非得笑死,哪還有功夫練字?哈哈……你們隨便吧!”
何貴示意師雪韻過來給他磨墨,同時擡着一張臉譏誚地看着烏三娘兩人。他倒是不擔心這兩個人會把他怎麼樣,在何守富把變賣生意所得地錢給送過來之前,他是安全的。畢竟現在是在官府,烏三娘等人不敢隨意亂來。就像這兩天,烏三娘就一直睡在他地外間,每次睡着之前,他總能聽到這女人牀上翻來覆去地聲音,早上,也總能看到她的黑眼圈兒!……他何某人處於險境,烏三娘等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
“三姐,外面來了一大幫子官兒,說是想見這傢伙!”
何貴在口頭上勝了一籌,說得烏三娘跟那個狗子啞口無言,正自高興地練着書法,劉冬瓜又在此時闖了進來,一進門就大聲喊道。
“一大幫子官兒?”烏三娘剛剛坐下,聽到這話後明顯有些緊張,立時又站了起來,跟狗子一同把目光投向了劉冬瓜。
“看你們這副樣子……”何貴冷哼了一聲,轉過臉朝劉冬瓜問道:“那些官兒都
沒有?都有誰?有沒有名剌?”
“啥名剌?”劉冬瓜不懂,也不理何貴,又對烏三娘說道:“有咱剛來那天見到地那個姓林的,還有一些,說是些啥縣令……”
“我知道了,他們是來探望我的!”何貴明白了,但能做的也只有苦笑,“唉,裝病裝出來的麻煩呀!”
“咋辦,三姐?這小子一點兒病也沒有!”劉冬瓜又向烏三娘問道。
“那你就去說他病得厲害,現在不能見客!”烏三娘答道。
“人家是來探病的,再重也能見!”何貴嘲諷地咧了咧嘴,又叫道:“雨煙!”
“老爺!”師雨煙連忙答道。
“幫我準備一件衣服,要弄得藥味兒濃點兒……”
“是!”
“你想幹嘛?”看着何貴要往外走,狗子急忙擋在了他的面前。
“廢話。當然是接見屬下了!”何貴答道。
“不許去!”
“小小的風寒病,還能厲害到哪兒去?不去,人家纔會疑心!”何貴冷哼一聲,“不放心的話。你跟着一起去啊。我要是有什麼異動,你一刀砍了我不就成了?哼!”
“狗子,你跟他過去。帶短刀!”烏三娘吸了一口氣,吩咐道。
“好吧!”
“冬瓜,你再去叫兄弟們都小心點兒!”
“是!”
……
開封府衙一共佔地六十餘畝,,以正廳(大堂),議事廳,梅花堂爲中軸線,輔以天慶觀。明禮院,清心樓,牢獄,英武樓,寅賓館等五十餘座大小建築。何貴所居的是後院,那些官員前來探視,本來到議事廳也就夠了,可何貴不能出門太“遠”。所以把人都請到了梅花堂。
“咳咳……”
開封府是河南的府治所在,下轄祥符、杞縣、通許、尉氏、中牟、蘭考、鄭州、陽、新密、新鄭、封丘總共一州十縣,此次各地官員前來因爲不是何貴主動召集,所以來得並不全,不過。除了林適中這個副知府之外。堂上倒也有八九個人。看到何貴帶着“下人”。咳嗽着走了出來,本來還坐在椅子上議論紛紛地衆人趕緊站起來躬身行禮:
“見過府尊!”
“呵呵。大家不必客氣。都坐!”何貴笑了笑。微微擡了下手,示意衆人落座。
“府尊今天的氣色倒是比前兩天好些了!”林適中坐在左首第一位。落座之後又仔細看了看何貴的面色,才又接着笑道。
“還行吧。”何貴又笑了一下:“這也算是我倒黴,居然不早不晚的這個時候病了。許多事倒是麻煩林大人了!”
“不敢,此乃下官應盡之責!”林適中趕緊抱了一下拳,答道。
“呵呵,在座的看着恐怕都是咱們開封府的縣太爺吧,何某偶感微恙,倒是勞煩大家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下官等不敢!”
“呵呵,不必這麼客氣。林大人,幫我介紹一下如何?”何貴又道。
“是!”林適中應了一聲,指着身邊的那個縣令先向何貴說道:“府尊,這位是祥符縣令羅千山!”
“下官見過大人!”聽到林適中的話,那個羅千山急忙站起來朝何貴躬身道。
“咳咳……我不是說過了嘛,不用多禮!大家見個面,先認識一下而已,這麼見禮過來見禮過去的,你們不嫌麻煩,我還嫌麻煩呢!呵呵,大家說是不是?”何貴又佯作咳了兩聲,然後笑道。
“大人高見!”衆人齊聲答道。
“什麼高見?其實就是怕麻煩而已!”何貴搖了一下頭,又笑着說道:“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知道大家這麼客氣,主要是因爲這個燒火的新來乍到,大家還不熟悉,不曉得我地脾氣,或許,也可能是怕對我失了禮,那火就有可能無緣無故的燒到自己的頭上。呵呵,其實諸位大可不必如此。我何某不是那麼不講理的人。而且,這開封府上面還有巡撫、布政使,也輪不到我這個知府去囂張!大家說是不是?啊?哈哈,咳咳……”
“大人說笑了!”一干縣令也都因爲何貴這話笑了起來。這個新知府看上去脾氣好像還不錯。不過,這個想法也只是在衆人心中繞了一下而已,沒有誰放在心上。
“林大人弄錯了,我這可不是說笑!”何貴裝作拭了一下額頭上的汗,又正色說道:“歷來,官場之下講究的就是關係。現官不怕現管,大家怕我惹我這個頂頭上司,所以言語行事之間,總要小心一些。這個,我可以理解。不過,我還是希望大家以後別老想着這些,那樣顯得在生分了。咳咳……我這個知府是幹什麼的?大家可能會說,不就是管你們的嗎?呵呵,確實是這樣,不過,這並不是全部,至少,在我何某人看來並不是全部……咳!”
“大人……”
奇了怪了,踏入官場十幾年了,怎麼從來
這種訓話?林適中等人有些迷糊了。難不成這位知給燒糊塗了?這還真是個奇聞。
“朝廷是一個整體,下轄地各部院,又各自是一個整體。各個地方也是如此。就像諸位與我何某,共同組成了如今這個開封府的官員集體!”衆人不解,何貴卻也不着急,只是自顧自地往下說:“所以,諸位與我之間,除了上下級的關係,還有一樣,那就是‘合作’或者說是‘協作’的關係。”
“協作?”
“沒錯。”何貴點了點頭,“一個人的能力有限,這麼大一個開封府。不可能光我一個人能管得過來。所以,就有了諸位這些縣令,又有了各級地官吏、屬員,所有人一起努力,各自分工協作,才能讓這個開封府保持秩序,順暢發展。”
“大人高見!”祥符縣令羅千山躬身說道。
“呵呵,羅大人這是恭維我!可惜。我說這麼多話,想要地可不只是你這麼一句恭維!”何貴說完,看着羅千山微微有些尷尬地面色,又笑了笑說道:“羅大人別生氣,我並不是想取笑你。其實。我只是想說。開封府這麼大。何某新來乍到,這三把火不好燒。所以。希望諸位能與我何某人一起努力,好生合作。咱們也好做出一番成績來。……你們有什麼麻煩事兒的,可以來找我,我能幫着解決地肯定不會推辭。不過,我想做什麼事,你們也要全力幫忙。我這個人不喜歡勾心鬥角,也不喜歡玩兒什麼官場手段,只希望大家能齊心合力!呵呵,咳……其實說這麼多,我地意思也就是如此而已!”
“大人盡請放心,下官等人一定盡心盡力協助大人!”又一名縣令說道。
“呵呵,如果盡心盡力,就先別稱什麼下官!我不是也沒稱什麼‘本官’麼?我希望大家說話隨便一點兒,這樣,有什麼事兒也好談!你說是不是?”何貴看着這個縣令,笑道。
“這個,下官……我,下官不敢!”短短一會兒,那縣令已經起了一頭的汗,他還真沒見過何貴這樣地。在上司面前不自稱“下官”,又該自稱啥?稱“我”?那還有什麼規矩?
“哈哈,算了,你如果不願意我也不強求。對了,我還沒問你的姓名!你是哪個縣的縣令啊?”何貴又笑問道。
“回府尊,下,下官是蘭考縣令齊義元!”那縣令趕緊答道。(蘭考是後來由蘭陽、儀封兩縣合併地,本文因爲需要,將之提前)
“蘭考?哦,我知道了,聽說那裡的風沙挺大,是不是啊?”蘭考可是焦裕祿工作過的地方,這個何貴怎麼會不知道。
“大人果然英明,而且,蘭考不只風沙大,而且……”那齊義元欲言又止。
“不只風沙大?而且什麼?說呀,有話就說!”何貴最煩的就是這種說話不痛快的傢伙,尤其是對自己的下屬,“只要不是你自己弄的麻煩,我這個上司能幫忙的肯定幫忙!你怕什麼?”
“府尊,蘭考剛剛遭了雪災!不少地方地民房都被壓塌了。齊大人此次前來,一是探望一下府尊的病情,二來,其實就是想看一看能不能找布政使衙門撥一些賑災銀兩。”林適中見齊義元不說話,便在旁邊幫着說道。
“哦?那錢要來沒有?”何貴問道。
“回府尊,藩臺衙門無錢可撥!”齊義元答道。
“無錢可撥?”
“正是。下官見過藩臺大人,可是藩庫無錢,藩臺大人也沒有辦法啊!”齊義元又說道。
“這樣啊……既然如此,他們可曾上摺子給朝廷,讓戶部撥款?”何貴想了想,又問道。
“藩臺大人應下了,只是不知何時能有戶部撥款下來!”齊義元答道。
“這怎麼行?大冬天的,老百姓住不暖和會出事的。……”何貴聞言皺起了眉頭,接着又嘆了口氣:“算了,既然如此,我也寫一份摺子吧。我在戶部也還有幾個熟人,或許能得幾分面子!”
“這……下官代蘭考百姓謝過大人!”齊義元倒是沒想到何貴有這麼一句,聽到之後,急忙站起身來,站到堂上就對何貴鞠躬行禮。
“份內之事,有什麼好謝的。對了,我這人地字不好,就由齊大人你來幫我代筆吧。順便,再給通政司也寫一份奏摺,新任地通政使錢灃跟我交情還可以,這人是個愣頭青,知道蘭考遭了災,不用我們出面,恐怕就得逼着戶部出錢不可!”何貴又笑着說道。
“大人果然愛民如子!”
一干縣令紛紛誇讚,就連一直站在何貴身後沒什麼動靜地狗子都微微投出了一絲稍顯溫和的目光。不過,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何貴在說到給通政司寫摺子地時候,眼珠子接連轉了好幾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