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
何貴跟和琳兩人由江西而至,還沒有到達廣州,只是剛剛到了位於廣東北部的韶州府,還沒來得及住下,就被人請到了當地最有名的一家客棧!這請客的人倒也不算神秘,正是新任的廣東巡撫孫士毅,也可以算得上是何貴的老上司。這位老兄一直呆在雲南,接到調令之後只需要交待一下,穿過廣西就能赴任,比起要穿過大半個中國的何貴兩人早了足足有半個多月。可是……
“孫大人您不在廣州,跑韶州來幹嘛?”
何貴兩人都有些驚奇。他們首先想到的就是孫士毅是來迎接他們兩個的。雖然按道理講,和琳的官位要比這老頭兒高一級,可是,堂堂的一省巡撫,封疆大吏,就算來得是欽差大臣,也沒必要跑這麼遠來迎接呀!不過,聯想到這老頭兒以前對李侍堯的霸道視而不見,反而是有多遠躲多遠的“膽小”表現,再看看那滿面“諂婿”的笑容,不用說何貴,就是和琳也微微有些鄙視起這老頭來。
“呵呵,孫某先來,也算得上是這半個主人,二位大人初來乍到,我當然要來迎接一二啦!”
“果然!”何貴跟和琳互視一笑,都暗暗搖了搖頭。這老傢伙,就算想拍和珅的馬屁,也用不着這麼殷勤吧。
“本來算着二位大人的腳程,以爲早兩天就能到了,怎麼……反而遲了呢?”孫士毅正在煮茶,功夫茶!隨手招呼兩人落座。又開口問道。
“那就是下官的問題了。”何貴笑了笑,抱拳答道:“下官早就聽聞江西廬山風光美妙,所以就拉着和大人順道去遊玩了一番。再加上江西學政吳省欽非要招待一二,所以就耽擱了幾天,讓孫大人您久等了,恕罪、恕罪啊!”
“哈哈,何大人這話見外了!”孫士毅搖手笑了一下,看了看茶壺下地火。又輕輕放進去一塊木炭。“先不說你我本就是朋友。且品級相差不大,又是同僚,哪有什麼恕罪不恕罪的?話說起來,若非是在本朝,倒是我這個巡撫是外來客呢!哈哈哈……”
“大人客氣!”何貴明白孫士毅的意思。其實,在乾隆朝以前,巡撫這個職位並非清廷的常設官職。反而布政使纔是正正經經的一省最高行政長官!兩者之間經常發生爭執,直到乾隆登基以後,巡撫才正式成爲一省行政之首。
“呵呵……”
何貴以前雖然是孫士毅的手下,但兩人一居普洱,一駐昆明,基本上沒怎麼見過面;和琳更是被阿桂派去協助何貴談判的時候才順道到昆明見過這老頭兒一面;所以,三人說不上熟,也就只是認識而已。所以。開始寒喧了幾句之後。就找不到該說什麼了,有些冷場。
“廣東是個好地方!地處嶺南,東鄰福建。西連廣西,北與江西、湖南交界,東南和南部隔海與臺灣、海南兩島相望。……又是我大清唯一的通商口岸!真可謂人傑地靈啊……”孫士毅是邀請者,自然不能坐視這種情況發生,所以,佯裝看了看爐火之後,又開始發起了感慨。
“是啊!廣東好……這大清國地十八個行省,我除了河南、雲南,還就對廣東稍稍瞭解一些,就是對老家陝西,都沒對廣東瞭解地多!”何貴也打了個哈哈,附和道。
“哦?敬之你對廣東頗爲熟悉?真地假的?”和琳奇道。
“當然是真的了!呵呵,你忘了我是什麼出身了?廣東可是商旅雲集之地,經營的還是進出口貿易……我又怎麼能不多關注一二?”何貴笑道:“而且,我不光對廣東的商貿情況知曉一二,還知道廣東有三大民系呢!”
“哦?三大民系?哪三大?”和琳又有些好奇地問道。
“何大人說的應當是廣府人、客家人跟潮人這三大族羣!”孫士毅插嘴說道:“這三大族羣雖然都屬於漢人,但是,彼此之間又有諸多不同,所以,分得還算比較清楚!”
“原來如此!”和琳點頭說道。
“原來孫大人也知道這些。”何貴好像也來了談興,“說起來,別看我知道這廣東的三大民系,可是,還真沒能細緻!比如這廣府人跟潮人我倒還能理解,可就是一直不明白什麼叫做‘客家人’!以前聽着,還以爲是指外鄉人地意思,可後來又總是聽人說客家人其實也是本地人,就有些糊塗了,既然是本地人,爲什麼還叫客家人?開始還以爲這些人是出自一個什麼‘客’族,可再後來,又聽人說客家人也屬於漢族。所以,糊塗之上又加糊塗!……孫大人既然也知道這三大民系,可否爲下官解一下惑,說說這‘客家人’到底是指哪類人呢?”
“何大人這個問題倒還真不好回答!據孫某所知,這客家人應當是中原一帶因戰亂而向南遷移的漢人後裔。不過,他們又與其他的移民不同。其他地方的移民,遷移到另外一個地方,往往就會入鄉隨俗,過上個幾十年或者幾代人,就再也找不出以往的痕跡。可這客家人不一樣,他們一直保有原本的習俗與方言,無論走到哪裡,過了多少年都不會改變……所以,很明顯就能看出來跟本地人的不同。這,或許就是‘客家人’的來歷吧!”孫士毅拈鬚答道。
“原來如此……承教,承教!”何貴點點頭,向孫士毅拱手笑道。“客家人”這三個字以前聽得多了,還真就沒有過系統地瞭解,一直有些模糊,孫士毅這麼一說,他倒是稍稍明白了一點兒。
“其實,廣東地老百姓倒還不錯,可其他人就未必像樣兒了。”火候好像還是不足,孫士毅又弄了弄茶。然後嘆了口氣,“二位大人,可知孫某爲何不在廣州,反而偏偏要在這韶州就把你們給截下嗎?”
“哦?孫大人您有事兒?”這倒是有些意外!還以爲你老先生
懸崖不勒馬,不遇大事不出頭呢!何貴暗暗想道。
“二位可知道,就在幾天前,總督富勒渾已經強行向廣州十三行的行商們推行了保商制度?”孫士毅又問道。
“保商制度?”和琳一怔,開口問道。
“正是!”孫士毅一邊拿個小鉗子挨個把茶壺下地木炭取出。一邊嘆道:“這兩年海關關稅越來越少。富勒渾以爲是那些行商勾結洋商走私漏稅所致。所以。就強行要那些行商爲承保外國商船到廣州貿易和納稅等事,並承銷進口洋貨,採辦出口絲茶,爲外商提供倉庫住房,代僱通商工役諸般事務!凡外商有向官府交涉稟報地事,責令保商通事代爲轉遞,並負責約束外商不法行爲。當然。保商除了要出力之外,也不是沒有好處,只要是保商,就有權對於承保的外國商船貨物享有優先的購進權利,但是,這也是有風險的,那就是在其他分銷貨物的行商交不出進口貨稅時,保商必須先行墊付。……現在。廣州的那些洋商。還有十三行的行商已經鬧翻了天,都對此感到十分不滿。可富勒渾權勢太大,又拿出了‘爲了朝廷地海關稅收’這種大藉口。那些人也沒有辦法。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地巡撫衙門!可二位也知道,我纔剛剛到廣州幾天呀?就是有心,也是無力!無奈之下,就只好先行藉口跑出了廣州,來韶州找二位大人商量商量……畢竟,咱們也算是一家人!”
“這……”
也算是一家人?孫士毅地話倒是讓何貴跟和琳兩人都不好不思考一下了。沒錯,雖然三個人三個姓,可是,三個人都是受着和珅的調派。所以,不用明眼人,只要有點兒智力,就知道他們三個人現在是拴在“廣東”這條兒繩上的“和氏螞蚱”,他們自己也明白。何況,富勒渾早不來,晚不來的,偏偏就是在他們即將到達廣東的時候把這“保商制度”扔出來,恐怕就是想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要知道,一省之內,巡撫、布政使,還有負責海疆守衛的水師提督都姓“和”,富勒渾這個兩廣總督再牛,恐怕也要心虛幾分。所以纔在這時候推行保商制度,恐怕就是爲了做做樣子,讓所有人都弄清楚他這個總督纔是廣東省的最終話事人。所以,面對孫士毅地求助,他們兩人不論在“公”,還是在私,怎麼着也得出點兒力才成。
“這保商制度是誰的主意?不會是富勒渾自己吧?”何貴開口問道。
“應該不是!那傢伙沒這個腦子!”孫士毅冷哼了一聲,“如果沒有猜錯,出主意的應當是他的幕僚呂梁晨!”
“呂梁晨?呵呵,這名字不錯,不過我倒是更喜歡呂梁山,以前聽人說,那裡經常出英雄!”何貴向兩人笑了笑,說道。
“呵呵,孫大人,你看出來沒有……”看到何貴在笑,和琳也指着他對孫士毅笑了起來:“敬之有主意了!我就說,論起行商的手段,這滿天下我還沒見過能超過他的!”
“就是。孫某也早就聽說過何大人的名頭,只是雖然有緣於一省之內共事,就是無緣親自領教一番啊!”孫士毅也笑了起來。
“呵呵,你們可別高擡我!我哪有什麼主意?說白了,其實也就只是四個字:‘靜觀其變’而已!”何貴搖頭笑道。
“你這小子……賣關子是不是?”和琳佯怒道。
“何大人,這裡又沒有外人,你有什麼主意就說吧,難道還怕我們偷學了不成?”孫士毅也笑道,“而且,你我二人,還有和大人,三人初來乍到,如果就這麼被富勒渾的散手給鎮下來,以後在廣東可就沒什麼威信可言了呀!”
“可我真地是沒有什麼應對地主意!除了靜觀其變!”何貴答道。
“何大人……”
對何貴的回答,和琳倒是沒有太大的所謂,他地目標是打仗,這海關的問題雖然事關重大,但並不是最關心的。可孫士毅聽到何貴的話後就有點兒變色了!廣東省,目的就是掌控這大清國唯一的一個海關!可如今富勒渾已經出招了,他們如果沒有應對之法,又如何對和珅交待?畢竟,海關本來就是直歸兩廣總督管轄的,他們三個人聯合起來的權力雖然大,可如果沒有一定的威信,別人也不會冒着得罪直轄上司的危險過來跟他們混,那樣一來,掌控海關就只能成爲一句空談!
“孫大人別急!其實,靜觀其變也並非毫無應對。”何貴見孫士毅有些不悅,又微笑着往下說道:“孫大人,泌齋兄,你們沒有經過商,可也能想到這保商制度的壞處。那些行商又豈能想不到?……保商?哼,這制度一旦施行,如果行商和外商利益一致,肯定會互相勾結;可如果利益產生矛盾,就只會互相欺騙敲詐,如此一來,就會釀成種種糾紛。有本事大的行商能官府和外商之間投機取巧,那麼,他們就能獲利致富。……富勒渾這一招,目的其實就是每年都能找到固定的幾個人去收銀子,這樣一來,他不必費太大的勁兒就能向皇上交差!可是,他不會去顧全那些行商!我斷定,在保商制度之下,成爲保商的行商,絕大多數都會處在官府和外商夾擊之中,最終會招致破產。所以,誰做保商,誰就等於自斷生機!”
“那又如何?那些行商的死活富勒渾又豈會關心?他想的,肯定就是每年不費力的就能收到足夠的銀子,好像皇上交差!就算有行商破產,他只需要再選幾家頂上來就是了!實在不行,還可以強行攤派這些保商的名額,他根本就不愁沒人來送死!……”孫士毅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