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您客氣了,這是應當的。王某既然應了你們何家的館,就理應竭盡全力,戰戰兢兢纔對。現在諸位小公子能有如此成績,王某也是頗爲欣慰。總算是不負我的一片苦心啊……”
堂屋最裡面正中間有一個八仙桌,桌子兩旁是兩張椅子。何老太爺就坐在其中的主位上,那王先生過來之後也不客氣,也不待人家招呼,就自顧自地就坐在了另一張椅子上,一邊說,一邊捋着那沒有幾根兒的鬍子,陶然自得的樣子。
“呵呵,是是是,多虧了先生!”何老太爺也不在意王先生的這副作派,事實上,在他們看來,王先生是讀書人,還中過秀才,就算不是文曲星也差不了多遠了,有這種氣派反倒是應該的。誰叫這年頭種地的見到讀書人就很自覺地矮一等呢?尤其是這還是陝西,讀書人相比起江南來少了不止三四籌,所以這地位自然就更加高一些了。
“何貴啊,你到老大那裡去支五兩……不不不,十兩銀子,給王先生當謝儀!”
何貴正在那裡看着王先生的作風感到不忿呢,沒想到何老太爺居然又來了這麼一句。
“啥,十兩?”你老人家可別是嘴快突漏嘍!那可是十兩!
“廢話,當然是十兩,你愣着幹啥?還不快去?”何老太爺一瞪眼。
“您……您確定?”
十兩銀子啊!不是十個大錢!你這老頭,有這麼敗家的嗎?還不如給老子呢!何貴只感到一股悲憤之氣直衝腦門兒。
“你小子怎麼磨磨唧唧的,找抽是不?”沒想到在何家居然還有人敢懷疑自己的話,而且還是在王先生這當事人面前,何老太爺頓覺大失面子,臉色猛得一沉。
“行行行,我去拿,我去拿……”
十兩銀子啊!何貴險些想罵一罵這敗家老頭!平時沒見你發善心給老子送點兒工錢,咋給這王先生的這麼大方呢?十兩銀子,足夠何家大院的人過上小半年了。這老傢伙還真他媽捨得!不就是個開講麼?有啥了不起的?何貴也不是傻子,雖說對八股文不熟悉,可來何家這麼長時間,還對何進吉那幫小子讀書頗爲關注了一段兒,自然曉得八股文是哪八段兒了!開講開講,纔開頭沒多會兒嘛!這也就是說,何進吉這幫小子纔剛剛開始學做八股文,就這也值十兩銀子?這至少也是五六千塊人民幣呀!這麼給錢,至少也得是個百萬富翁才行啊!你何家夠格嗎?……敗家,真是敗家!
何貴雖然不忿,可是,現在那敗家老頭是主,他何貴是“僕”,吃人家的嘴短,還是順着來吧!
……
到何守財那裡要了十兩銀子,轉過來交給了何老太爺,何老太爺又十分豪氣地把這十兩碎銀呈到了王先生的手裡,一時間,東家與西席兩人的臉上都是樂開了花兒。
“唉呀,東家您太客氣了。這這這……這如何使得?教誨學生本就是王某之責,如今雖有了些成績,卻是份內之事,又哪能受此額外之祿?”
這話很謙虛,也很得體,只是,剛纔你咋不這麼客氣呢?而且,這話還是把錢收到自個兒的包裡之後才說出來的!
“啥叫厚臉皮?人家這纔是入了境界啊!”
看了看剛剛沾過銀子的右手,何貴很有些可惜!那可是碎銀子,自個兒咋就那麼誠實,不知道留下一塊兒呢?唉,可憐啊!人,不能太誠實!也不能心太軟呀!
“二爺,咱們這是去哪兒呀?”
何老太爺“敗家”的那次事情很快就過去了,並沒有引起什麼漣漪,只是何守富又因爲這件事在何貴面前嘮叨了兩句。大嘆他老子這錢花得不值。尤其是對那十兩的謝儀,最是讓他覺得可惜。這一點,引起了何貴的共鳴,兩人的話題竟也因此多了起來,交情竟是大漲。而這一次出門到縣城,他就想也不想的指名叫何貴跟着。
何貴對此自是一陣暗喜!在這邑莊呆了也有兩個月了,啥鄉村風景的早就看膩了,如今總算能到城市裡面去瞧一瞧了。雖說這縣城的風光實在是不咋的,可至少人也多了點兒呀!
“城南有家戲園子,咱們去聽聽秦腔!嘿,我可是有大半年沒聽戲了!”
何守富也很高興。他這一次到縣城來是賣糧的。本來,秋收完之後,留夠口糧和來年的種子,他們家就已經把該賣的餘糧賣了。可前些日子何守財聽說糧價漲了,而家裡留的糧食也不少,應該還能現賣一部分,所以就建議何老太爺再出售一些,好多套點兒銀子回來,這事兒在何老太爺點頭之後,被付諸實施。
“二爺,難得來回縣城,咱們是不是該乾點兒別的?”
何貴纔沒興趣去聽什麼秦腔!他又不是什麼傳統文化的愛好者,對戲劇,不管是京劇、崑劇、越劇、豫劇、黃梅戲、評劇、粵劇、徽劇、淮劇、滬劇、呂劇、湘劇、河南墜子、河北梆子,還是什麼花鼓戲、梅花大鼓、梨花大鼓、京韻大鼓、西河大鼓、評彈、單絃之類的,都不感興趣,中國那麼多種戲曲,他也就是山東快書還能稍微聽得入耳!可也僅僅是入耳而已,至現在爲止也只是聽過那麼一句“閒言碎語不要講,談一談好漢武二郎……”再往下面就不知道了。至於秦腔,報歉,還是聽一次聽說咧!
“乾點兒別的?幹啥?你不想聽戲?”
何守富對何貴的話感到難以理解。這可是聽戲!這年頭,聽戲那可是老百姓頂級的享受!別說那些平常的老百姓一年恐怕也聽不到一場戲,就是他這樣的常往縣城跑的,一年也難得多聽那麼一兩場!機會難得呀!要不是何貴跟他還算談得來,他纔不會這麼大方的帶着這小子一起去呢!聽戲不要錢啊?可這小子倒好,不僅不爲自個兒的好心感激涕零,居然還說要去幹點兒別的?
“我說何貴,你沒什麼頭疼腦熱的吧?”何守富很有些擔心地問道。
“我哪有什麼頭疼腦熱的?我的二爺唉,難得來縣城一回,您難道就要浪費這麼一個機會?”
“啥機會?”
“哎喲,二爺,您剛纔在糧店的時候難道就沒聽見?麪粉的價錢漲了呀!”何貴說道。
“那又咋啦?咱們麥子的價錢不也漲了嗎?”何守富還不是理解。
“算了算了,二爺,您要想去聽戲我也不攔着您,我還得再逛會兒……”對牛彈琴是一件很累人的活動,而何貴認爲自己還算明智,所以壓根兒並不想做這種事。
“你要去逛?你真不聽戲啊?”何守富的眼本來就不小,現在就更大了,還真有人不願意聽戲,卻想去逛街的?
“不聽不聽,您先去吧……”
何桂轉過身自顧走了,只是朝背後揮了揮手,示意何守富自個兒一邊兒玩兒去!
“見鬼了!”
不可理解,真的不可理解!何守富歪着頭,正兒八經的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