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繁花僵硬地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段蕭一直都沒看她,就低着頭看書,張三牙往宋繁花身上看一眼,又看一眼段蕭沉下去的冷漠的側臉,沈九也看了段蕭一眼,最後看向宋繁花。
二人都是段家軍的老人了,十年前他們是跟段蕭年齡一般大的,跟隨段蕭這一批的段家軍都是自小與他一起長大的,感情親如兄弟,他們既是打小與段蕭一起長大,自然知道段蕭是個什麼樣的人。
說實在的,他們這些陪伴着段蕭長大的人雖然敢在段蕭面前打打鬧鬧,卻不敢真的惹他。
但是,宋繁花就敢。
這一次,段蕭是真的生氣了。
沈九和張三牙對望一眼,雙雙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興味之色,他們對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一點兒都不緊張,他們很想看看自家少爺真正發起火來是什麼樣子的。
二人看好戲地看着宋繁花。
大概覺得以宋繁花的個性,她會倔強着對着幹了。
但事實上,宋繁花在與段蕭對峙了將近有一個時辰後,邁開僵硬的腿,朝屋內走了來。
段蕭聽到了腳步聲,捏着書頁的手緊了緊,下一秒,他手中的書被人抽走,懷抱裡投來溫暖的櫻花香,段蕭眯眼深吸一口氣,對沈九和張三牙說,“你們出去。”
二人抿抿嘴,聽話地出去了。
出去後關上門,也沒走遠,就守在門外當門神。
宋繁花撲進段蕭懷裡,臉埋在他的胸口,雙手緊緊地抓着他肩膀上的衣服,這麼一刻,她窩在他的懷裡,聞着這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松竹香,控制不住的就哭了出來。
段蕭輕輕嘆氣,修長指腹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眉心揪起,“哭什麼?我又沒惹你。”
宋繁花隔着朦朧的淚霧看着他,咬脣道,“你放了玉香。”
段蕭將她摟抱起來,垮坐在腿上,一隻手扶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擡起來用袖子擦她臉上的淚,邊擦邊說,“那你對我實話實說,在雲門是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怎麼這麼多天才回來?回來後又爲什麼跟着十三飛騎去了京城,又去了九王府?”
宋繁花慢慢地攥緊了手指,她想別開臉不看他,可她知道這樣做了,段蕭又鐵定要發火,她無奈,只能深深吸口氣,讓他抓不到把柄地說,“秦暮雪本來說好婚後帶我們出城的,但婚後第二天,她沒有出門,第三天她也沒有出門,她剛新婚,我也不好意思去找她,就等到第四天,第四天她出來後說十三飛騎也在當天離開,讓我跟她一起,我沒答應,一來我跟她不熟,二來我也不想看到雲蘇,三來我也不想跟十三飛騎一起,我拒絕了她,可她說她嫁給了雲蘇,她怕去了九王府會傷害杜莞絲,她不是爲了我而留我,是爲了杜莞絲,她說等去了京城,見過杜莞絲,我想離開就離開,沒人攔我,你知道我很喜歡杜莞絲,韓廖又對杜莞絲做了那件事,我其實也很想去看看她,但因爲當時的情況,我沒法……”
話沒說完,段蕭就打斷她,“所以,因爲杜莞絲,你去了九王府?”
宋繁花低聲道,“嗯。”
段蕭問,“看到了?”
宋繁花道,“看到了。”
段蕭問,“她情況怎麼樣?”
宋繁花蹙了蹙眉,語調悲傷地說,“不太好。”
段蕭沉默着沒說話,只把她往懷裡摟緊,撫摸着她的髮絲說,“應該不會太好,她一念癡心地要嫁給雲蘇,可雲蘇不要她,她等了雲蘇那麼多年,卻被韓廖劫了糊,如今,又要面臨雲蘇娶秦暮雪的打擊,大概會一蹶不振。”
宋繁花道,“杜莞絲懷孕了。”
段蕭一怔,飛快地抱着她的雙肩把她推開了懷抱,他看着她,不知是喜還是驚,聲腔都是顫的,“啊?”
宋繁花道,“杜莞絲懷了韓廖的孩子。”
段蕭愣了幾秒鐘,反應過來自己確實沒有聽錯後,忽地笑起來,他高興地道,“韓廖這下子可不用再憂心了。”
這句話剛說完,宋繁花又道,“但是她打掉了,我去的時候她正在養身子。”
段蕭臉上的笑戛然一止,表情有片刻的凝滯,很快的,他臉上覆了一層冷,聲腔也帶了冷意,“她竟然敢!敢把韓廖的孩子拿掉!”
宋繁花不知道怎麼就被刺激了,她變得非常激動,一把推開他,怒視着他說,“被自己不愛的男人睡了,又懷了不被祝福的孩子,就不該存在,拿掉是明智的。”
段蕭道,“可那是韓廖的孩子。”
宋繁花道,“那又如何,杜莞絲又不愛他。”
段蕭眉頭一蹙,他好像記得宋繁花一直都在撮合韓廖和杜莞絲,從衡州開始她就在佈局了,上次聽到說韓廖睡了杜莞絲,她也是欣慰的,可這個時候怎麼又站在杜莞絲那邊打抱不平了?
段蕭搞不明白,但還是說道,“不管怎麼說,那也是一個生命,而且韓廖那般愛她……”
話又沒說完。
宋繁花異常激動地大吼,“就因爲他愛,他就要把杜莞絲拉到地獄嗎?”
段蕭一怔,“你……”他抓住宋繁花的手臂,問她,“你怎麼了?”
宋繁花甩開他的手,說,“我沒事。”
段蕭又去抓她,抓到後才發現她此刻的手都是冰涼冰涼的,段蕭一驚,趕緊把她的手包裹住,放在懷裡暖着,邊暖邊問她,“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很希望韓廖與杜莞絲在一起嗎?杜莞絲懷了韓廖的孩子,這不是皆大歡喜的事嗎?他們會因爲這個孩子在一起,一方面結束了杜莞絲的痛苦,一邊面也結束了韓廖的相思,杜莞絲打掉孩子你不氣憤嗎?縱然她不喜歡韓廖,可到底這是一條生命,就算你不考慮韓廖,可依你善良的心性,知道杜莞絲殺了一個小生命,你定會責備她的,可如今,你的反應讓我很不解。”
他伸手要支起宋繁花垂下去的頭。
宋繁花一把扯開他溫暖大掌的鉗制,雙手按住拼命蹦跳的額頭青筋,她告訴自己要冷靜,冷靜,可她怎麼能冷靜?
她說的其實不是杜莞絲,而是她自己。
杜莞絲確實懷了韓廖的骨肉,而她……
宋繁花掩面哭起來,哭的那般傷心絕望,看的段蕭的心一抽一抽的,他抱住她,心疼地輕哄着,“你別哭,我不說了就是,打就打了,沒說她不對,也沒說你不對。”他低頭吻吻她的臉,又去輕啄她眼上的淚,“乖,不哭了。”
宋繁花也不想哭,不想掉淚,尤其不想在段蕭面前哭,可她沒辦法控制,她沒辦法,那眼淚就像斷了線的水珠一般,直刷刷地從天空上砸下來,砸在了衣服上地上,也砸在了段蕭的心裡,把他的心砸的鮮血淋漓,她是滿臉的淚,他是滿心的血,段蕭見宋繁花哭的越來越兇,心越來越疼,他一邊伸手擦,一邊用嘴吻,一邊又好話歹話恐嚇的話說盡,哄着她。
最終,宋繁花的哭聲歇了下來,抽噎地看着他。
段蕭嘆一聲,看一眼她紅起來的眼眶,輕啄了一下她的脣,抓起她的手放在心口,悶悶地說,“軟軟,不哭了,你再哭下去就是要我的命。”
宋繁花眼眶又溼了,她想,這都要你命了,往後你若知道了,那你要怎麼辦?我要怎麼辦?
宋繁花忍着心底的刺痛,軟糯地說,“抱抱我。”
段蕭聞言一笑,結實有力的雙臂將她緊緊擄住,又雙臂使力將她托起,大步往臥室走,進了門,段蕭將宋繁花放在牀上,低頭去吻她,宋繁花想別開臉,可在段蕭溫柔似水的目光裡終究沒動,任他吻上自己。
段蕭吻了很久,吻着吻着手就開始在她身上作亂。
宋繁花按住他的手,氣息微喘地道,“我真的好累,讓我睡一會兒。”
段蕭笑着鬆開手,支起身子看着她,眼神裡密集着縱容與寵溺,他伸手揉揉她的頭髮,又捏了捏她小鼻頭,笑着說,“你睡吧。”
他拉開薄毯蓋在她身上,看着她。
宋繁花道,“我都跟你說了,你把玉香放了。”
段蕭道,“我會放了她的,你安心睡覺。”
宋繁花唔一聲,身子往牀內一翻,用背對着段蕭,又拉緊了薄毯裹在身上,閉上眼睛,裝睡。
段蕭一直坐在牀沿,安靜地看着她,看了一會兒之後他站起身,輕步地走出去,出去後,那臉上的笑倏地斂起,眉目裡掩着極爲陰沉的氣息,他拉開門。
門外站着張三牙和沈九,二人聽到開門聲都往門口去看,看到段蕭滿身陰霾地站在那裡,那身上沉黑的氣息幾乎把日月都要吞噬了,二人心中一驚。
張三牙問,“少爺,出什麼事了?”
沈九挑了挑眉,往段蕭身後看一眼,沒看到宋繁花,就問,“少爺還沒把你媳婦搞定啊?”
段蕭抿着薄脣,走出來,將身後的門小聲地關緊,他擡頭看着松漠嶺上空的天空,靜默無聲,很久之後他才收回視線,對沈九道,“去把無方他們喊回來,不必對玉香行刑了。”
沈九二話不多說,直接點頭,“嗯”一聲。
轉身離開的時候,段蕭又道,“喊了人後去書房,有事與你們說。”
沈九眯了一下眼,哦一聲,走了。
段蕭又對張三牙道,“去把段家軍都叫到書房。”
張三牙咦一聲,大概是對段蕭這般鄭重其事的命令十分的不解,卻也不敢多問,應一聲,下去喊人。
段蕭在院中又小站了一會兒,離開前往身後的門上看一眼,最終,沒再多留,走了。
段蕭去書房,等段家軍。
而在等段家軍的這個時間段裡,他寫了一封信,信是給軒轅凌的,信寫好後段蕭叫回飛天貓,讓天飛貓去傳信,因爲時間緊迫,軒轅王朝又與雲王朝相隔甚遠,段蕭讓飛天貓務必最遲在明天夜裡就要把信送到軒轅凌手上。
飛天貓接了信,見段蕭這般鄭重命令,自然不敢耽擱,立馬走了。
其實,軒轅凌是段蕭最後的一步棋,這步棋之所以埋下來,是因爲他也很懂未雨綢繆的道理,而又被埋在最後,那是因爲段蕭根本沒打算用。
不管雲蘇有多強的勢力,他都不懼怕。
之所以去雲門,之所以去天壁山,之所以答應與秦陌比武,不是因爲他想阻止雲蘇,而是他要摸清楚雲門十三騎的真正實力。
秦陌手上握有問天劍,那麼,他必是問鼎峰之人。
而很可能,他是問鼎峰的下一個傳人。
問天劍不是一般的劍,它是有靈性的,不管是劍無涯還是在劍無涯之前的青鋒,他們都是被問天劍選中進而能打開問天劍第二層冰鞘,真正喚醒問天劍的人。
所以,秦陌能擁有問天劍,那天他也確確實實打開了問天劍的第二層冰鞘,喚醒了問天劍,那麼,他就是問天劍選中的繼承人,既是問鼎峰的下一個掌門人,秦陌就不會參與到雲王朝的戰亂殺伐中去,他身負劍宗傳人的重任,又擔當雲門十三飛騎的統領,自沒辦法二顧。
那麼,要怎麼辦呢?
要麼卸掉劍宗傳人的重任,要麼把雲門十三飛騎帶出雲門,歸另一個強大的人所有。
要卸掉劍宗傳人的重任,得先找一個讓問天劍認可的人,這個人可不好找,也許十年二十年都找不到。
可能收服雲門十三飛騎的人,就好找多了。
比如,雲蘇。
雲蘇能與秦暮雪交好,還能一交好就這麼多年,大概不是單純的朋友這般簡單,而秦暮雪,身爲雲門秦府的二小姐,卻去混跡江湖,怎麼聽就覺得不可能。
外界傳言,秦暮雪去混跡江湖是沒有得到秦陌的容許,曾一度把秦陌惹火了。
可到底是不是這個情況,只有他們兄妹二人知曉。
段蕭沒去雲門之前,對這些事都沒有多想,去了一趟雲門之後,他就不得不多想了,由一想二,由二想三,最後所有的思路都清晰了。
十年前,或許更早之前,秦暮雪混跡江湖,不是去玩的,而是去找能力強大,可以收服十三飛騎的人。
然後,她選中了雲蘇。
而後來,秦陌爲什麼又棄了雲蘇,選了莫志誠,這就不知道了,秦陌當年不惜逼死莫志誠也定要讓他娶秦暮雪的內幕怕不是因爲玉裳那麼簡單。
那麼,莫志誠死了,他的接班人沒了,怎麼辦呢?
秦陌其實可以讓十三飛騎中最強的人來當這個統領,但他沒有,那就說明,要麼這些十三飛騎中的人沒一個是他看得上的,要麼是他有別的想法,就是讓雲門十三騎走出雲門,發揮出他們真正的作用。
而這一點兒,唯有云蘇能給。
但云蘇沒要,十年前沒要,十年後依舊沒要。
秦陌沒法,只能讓自己去。
而秦陌這麼急切,很可能是問鼎峰出了什麼事,他得離開,得去問鼎峰,所以設計讓雲蘇無法選擇,只能走這一條路,娶秦暮雪,得雲門十三騎,如此一來,雲門十三騎有了新的天空,秦暮雪也有了心甘情願的歸宿,而云門十三騎,傳承於秦,兵種奇絕,是古老帝王座下的飛騎,千百年後,又重新回到帝王座邊,也算是一樁幸事。
那麼,雲蘇明知道有了十三飛騎,一舉就能拿下松漠嶺,他卻先回了京,這就很不符合邏輯了。
所以,只有一種解釋,就是,雲蘇要在京中大婚。
當然,是大婚,也是陷阱。
段蕭想到這裡,嘴角冷冷地勾起,閉着眼靠在椅背裡,雙手抱肩,手指在臂膀上很有節奏地打着拍子,他在全方位地思考雲蘇回京的用意,雖然他敢百分之百地肯定雲蘇回京就是要給秦暮雪一個大婚之禮,卻也不能把想法吊在這一根線上,或許還有別的,而若是大婚,這麼一個好的時機,雲蘇定會猜到他會突襲,如今京中是空的,東西虎軍駐紮在楓林凹,金虎符三軍一出,東西虎軍就沒辦法再去顧及京都,雖然京中有十三飛騎,可十三飛騎再神,那也是人。
而在段蕭的棋盤上,有一個人還沒來,那就是張施義。
張施義手中的兵,可是與段家軍有着同等威名的黑軍,光聽名字就知道這些士兵不同凡響,而黑軍這個詞也不是憑白無故地冒出來的,而是掙來的。
原來的衡州,黑軍是兵種之首,段家軍其次,岳家軍第三,這三家的軍隊經常一起操練,被當時的衡州百姓們戲稱爲三貴軍。
後來段宗銘戰敗後,這三家的兵都銷聲匿跡了,但其實,他們沒死沒走也沒離開,只是在無人的地方磨練自己,提升自己。
張施義一直被段蕭放在外面,一是保存實力,二是在必要的時候,配合戰況,做出最有利的攻擊策略。
原本段蕭要實行內外夾擊策略,就是把雲蘇引進松漠嶺,實行內外包圍,但張施義一直都沒趕到京城,所以他就等,如今,十三飛騎既出了,這一策略就得改變,不然到時候沒夾擊到敵人,倒讓自己埋坑填了自己,這就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得不償失了。
那麼,松漠嶺的這一棋局散了,要在哪裡設局呢?京城!
段蕭停住手上的動作,睜開眼。
眼剛睜開,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
段蕭往門口看過去,低聲說,“進。”
無方走進來,夜辰走進來,沈九、夜不鳴、七非、張三牙、還有後面跟着的段家軍,足足有一百人,全都跟了進來。
還好這裡是城主府,書房夠大,不然真裝不下這麼多人。
段蕭看着面前的人,對他們說,“我回來的那幾天,已經對你們都說過雲門十三騎的能力,他們的坐騎與尋常坐騎不同,他們訓練的方式與尋常士兵練兵的方式不同,是以,造就了他們無與倫比的兵種優勢,但既是人,就有弱點,我在天壁山破了司三的馬兵,闖了慕程的龍陣,又搗毀了楚木的虎林,雖然剩下的人在這三人敗倒之後消失了,但我能十分確信,十三飛騎的兵種,來源十二生肖,那麼,想破他們,只要能找到十二生肖的相剋之物,再進行排兵佈陣,就必能攻克。”
他擡頭看着衆人說,“給你們二個時辰,去找突破之法。”
無方道,“十二生肖只是十二個兵種,還有一個兵種呢?”
段蕭道,“那一個兵種是什麼,我不知道。”
無方眉頭一蹙。
沈九道,“沒關係,能破一個是一個。”
七非道,“少爺既然破了馬兵、龍陣和虎林,那這三種兵我們就不再畏懼了。”
段蕭道,“理論上是這樣,但云門飛騎能被人傳的神乎邪神,必不會這般簡單,所以,很可能下一次你們對上,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所以,別大意。”
七非道,“明白。”
張三牙咬着糖,笑着說,“能與傳說中的最強兵種對戰,想想都興奮啊。”
夜辰抱臂看他,“你這麼興奮,要不,你去打頭陣,反正你有天生護盾,到目前爲止,你的護盾從沒被人破過,我也想看看,這傳說中的十三兵種有沒有那本事破了你的護盾。”
張三牙一噎。
七非附和着笑道,“這個想法不錯。”
夜不鳴也道,“不錯,可以去試一試。”
沈九也道,“我也想看看到底是十三兵種強,還是你的護盾強。”
無方也笑着應和,後面站着的那些段家軍也起鬨地應和,一時,整個書房都是點頭說不錯的聲音,這聲音幾乎要把張三牙淹沒了,他簡直嚇死了,在看到段蕭竟然認真思索起來的樣子時,他愁着臉衝到書桌前,衝段蕭道,“少爺,你可別他們胡說,我一個人哪抵得過雲門十三騎啊!”
段蕭擡頭看着他,笑着說,“可你的護盾又不是一個。”
張三牙臉一垮,“少爺!”
段蕭道,“我讓無方明天多給你準備點糖,你喜歡吃什麼口味的?”
張三牙,“……”
無方接話道,“我知道他喜歡吃什麼口味的,少爺交給我就是,我保準買來的口味讓他吃的舒爽。”
張三牙瞪着無方。
無方聳聳肩,一臉“這是少爺的吩咐,你難道想違抗”的表情。
張三牙愁死了,這就叫禍從口出。
段蕭命令完事情,揮手讓段家軍走了,無方留下來,段蕭又坐了一會兒,回臥室,他本想着宋繁花若沒睡,喊她一起去找韓廖,可一進臥室,竟然發現宋繁花不見了。
段蕭心一驚,飛快地走出來,大踏步地往宋明豔的院子裡去了,結果,宋明豔也不在,他又去宋昭昭的院子,宋昭昭也不在,段蕭想了想,去冬青的院子。
冬青倒是在,但宋繁花不在她這裡,段蕭一見宋繁花不在,轉身就走,溫千葉喊住他,“找宋繁花?”
段蕭道,“嗯。”
溫千葉說,“在風櫻的院子裡頭,我剛從她院子裡看完玉香回來。”
段蕭眉頭蹙蹙,沒應話,走了。
宋繁花確實在風櫻的院子裡,而除了她外,風櫻的院子裡還圍了很多人,左雪在給玉香看傷,本來韓稹的醫術是最好的,但他是男子,玉香是女子,玉香傷的又不是衣服外面的地方,而是衣服裡面的地方,一般打軍棍都是木棍,可段家軍中的軍棍都是鐵棍,玉香雖然有武力,可施打此軍規的不是旁人,是段家軍的人,還是無方、夜辰、七非、夜不鳴他們,可想而知,玉香傷的有多重。
風櫻看着自己的娘被段蕭打成這樣,心裡就把段蕭記恨上了,因此,段蕭一來她就沒對他擺好臉色,他要進來看玉香的傷勢,風櫻攔住他,不讓他進。
段蕭瞅着她,沒什麼情緒地道,“不讓我看你娘我便不看,我是來找軟軟的。”
風櫻氣急,“再怎麼說我娘也是長輩,你怎麼能說打就打?”
段蕭道,“做錯了事,不該處罰嗎?”
風櫻哼道,“是不是真做錯了事,還是你借題發揮,只有你自己心裡清楚。”
段蕭道,“對,我很清楚,所以,她受的當之無愧。”
風櫻一噎。
段蕭又道,“她沒護好主子,讓主子遭了厄,卻還想着隱瞞,打她幾軍棍已經很輕了,照我段家軍的家法,她受了軍棍若沒死,還得受剔骨之痛,我看在軟軟的面上饒恕了她,你該偷着樂纔是,還敢跑到我面上要說法,你要哪門子的說法?”
段蕭說罷,面無表情地道,“讓開。”
風櫻被他無情的話和凜冽的氣勢橫掃的下意識的就退後一步,這一步一退,段蕭就看到了裡面的情形,還有聽到了聲音往門口走來的宋繁花。
段蕭看一眼宋繁花,徑自走進去,走到她身邊後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出了臥室,但他沒離開,就緊緊牽着宋繁花的手,站在了院子裡。
院子裡還有幾個人,玉香剛被擡回來那會兒,這個小院堆滿了人,肖雄、肖璟、薛少陽、薛凌之、田家嚴、王朔等都來看過,看罷又都回去了,此刻不放心還留在院子裡的,還有元豐、馬懷燕、劉大刀、容楚,他們四個人是男人,不方便進內室,就留在了外面。
元豐、馬懷燕看到玉香被打成那樣,二人心中也有氣,不想跟段蕭說話,索性板着臉,不搭理他。
容楚倒是走過來,與段蕭說着話。
說話其間,自然提到了他這一做法的不對之處,段蕭沒爭辯,也沒解釋,只是拿起宋繁花的手把玩,垂下的睫毛長長地覆住了他眼內的陰森狠戾,玩了一會兒之後,他對容楚說,“做錯了事就要罰。”
容楚道,“那也不用罰這麼重,你那是把玉香往死裡打。”
段蕭道,“不痛她怎麼長記性。”
容楚不解地看着他。
宋繁花擡起眼,雖然剛剛哭過,可此刻眼睛沒有一點兒紅腫之意,大概是用了藥,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盈盈地望着他,望的段蕭又痛又甜,她受了委屈,不願意跟他講,她怕他傷,怕他痛,可他更怕她痛,他剛剛逼問她,是因爲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後來就猜到了。
那麼多天沒見,他想她,她也定然想他的,若是以往,城門口她看到了他,不等他伸手她就撲上來了,可這一次,她非但沒撲,連他伸手她都視而不見,她抗拒他,不讓他碰。
雖然因爲他的強逼,他能碰她了,她卻下意識的躲閃,僵硬,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發現,反正他是發現了。
而這種反常的舉止只說明一點兒,那就是,她在雲門,被雲蘇碰過。
之前因爲柳紹齊,在她的第一次的時候,她推開了他,雖然他當時很生氣,可後來想想,那個時候她不是嫌惡他,她是嫌惡自己。
後來,她屢次被雲蘇騷擾,她越發滋生一種自己配上他的卑微感來。
她看着歡樂、調皮、對什麼事都瞭然於心、運籌帷幄,其實,她很脆弱,因爲脆弱,她怕失去。
她想把最好的東西給他,她的第一次,她的愛,她的歡樂,她所知道的一切,她給了他所有,卻還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她說容欣好,她說風櫻好,那是因爲她們身邊沒有蜂蝶,她們沒有被別的男人碰過,沾染過,可她如何能知,他愛她,哪怕她沾染了數不盡的凌辱,他也愛她要她,他不愛她們,就算她們高潔如新,他也不屑一顧。
無非是被雲蘇睡過而已,她難以啓口,他就不讓她開這個口,她不願意說,他就裝傻不知道,最多是,他殺了那個男人。
段蕭把宋繁花的手指拿到脣邊吻了一下,也垂眸看着她,眼中沒了陰森狠戾,蓄了一絲溫柔淺笑,對她道,“不是說累了,怎麼又跑來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