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月痛苦的咳着,落在地面上的血液由紅轉黑,四肢百骸之間,不停地涌動着漆黑如墨的魔氣。那個惡魔臨死之前上了林秋月的身軀,保住了她的命魂不滅。但是,如今林秋月的體內已然多了一個邪惡的意念。已然不知現在主導她神志的究竟是清醒的她,還是邪魔那罪惡的靈魂。
“師哥,你聽我說,她已經不是林秋月了。也許她還有自己的意志在這具身體裡存在着。可是,她的身體裡潛伏着惡魔。只要那個惡魔恢復了力量,它便會藉着師妹的身體重新復活,到那個時候,她會成爲爲害世間的妖人。”逍遙子嘆息一聲,黯然說道。
天雲子聽聞此言,當真是宛如五雷轟頂,他目光呆滯,跪坐在地,眼中倒映着那在黑氣翻騰中垂死掙扎的林秋月。只聽得逍遙子緩緩說道:“師兄,我們出身玄真名門,在是與非,對與錯之間必須要選擇唯一的正道。如今的對策,我們只有乘着她體內惡魔最爲虛弱的時候,殺了她。”
“誅魔衛道……”
天雲子茫然失措,從前師尊於宗門之中的諄諄教誨還銘記在胸。玄真弟子,需得以天下正道爲先,誅殺邪魔,勢在必行。可是,林秋月是他此生所深愛的女子,他又怎能痛下殺手,將林秋月斬殺在劍鋒之下呢?他的內心在掙扎着,比起與邪惡戰鬥,這種糾結的情緒,更令他宛如正置身於熊熊烈火之中焚燒,使得他痛苦萬分,卻又無法脫離苦海。
“師兄,我不能殺她……我承諾過的,要保護她一生一世……”
天雲子面龐上清淚橫流,但他始終不忍痛下殺手。在逍遙子驚愕的目光中,他在地面上緩緩爬到了林秋月的身旁,擁住了她的身軀。她咳出的黑血染透了天雲子殘破的衣衫。林秋月痛苦的掙扎着,但是,似乎記憶裡的什麼被觸動了起來,那早已失神的眼中,有着兩道污濁的血淚,自眼眶中筆直的流淌而下。
“殺了他……殺了他!”
邪惡的意念不斷的刺激着林秋月的神志,使得她意亂神搖,不能自已。反手擁住了天雲子的身軀。正當天雲子不停的安慰着她的時候,林秋月的眼中兇光乍現,手腕一翻,自袍袖中揮出了一把短刀,直接刺入了天雲子的腰間。但是天雲子劇痛之下,明知道是林秋月刺中了他,可他依舊還死死的擁着她的身軀。
“師兄啊……”
逍遙子深深嘆息了一聲,不忍再看。同門多年,林秋月也是他所疼愛的師妹,此時要他們揮劍斬斷這份深入骨髓的邪惡,逍遙子嗟嘆之餘,亦是難以忍痛下手。但見天雲子的鮮血流淌了滿地,但是,他的話語,卻一直都在刺激着林秋月的神志。
她真實的自己好似被囚禁於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但是,在那恍若永夜般的黑暗裡,似乎有着一道微弱的熒光,那道光芒輕靈如羽,好似在孤寂的世界之中,不停的呼喚着她,她不僅回想起了從前在宗門之中,與師哥在一起時,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
他們曾經在雲光初逢之際,登上參天雲階;也曾在月上東天之時,在竹林內相約練劍;夕流之下那些飛水洞窟;玉衡峰上那些瓊花碧樹。她都不曾忘啊!在月明時的夜晚,師哥睏倦了,他與師哥相依偎着,伴着涓涓流水韻律,枕着滿樹桂花的芳香緩緩入睡。那時是多麼的美好,多麼的令人懷念……
好似脖頸處受到了沉重一擊,她暈了過去,一切都不知道了。
……
不知過了多久,沉睡的她似乎又聽到了親切的聲音,那是師尊空塵真人的聲音。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意識消沉之後,天雲子揹着她,從艱苦的漠北趕回了玄真宗門,她的兩個師哥沒有將她殺死。而是,將她帶回了玄真。
“就算死,也能死在與師哥初見的地方,這也算是一種幸福吧!”她如此想着。
玉清殿上,天雲子與逍遙子兩人面向師尊,長跪在地。身前林秋月被放置在封魂水晶之中,沉眠不醒。
“師尊,您道法通玄,請您救救她吧。她被邪魔纏身,若不想辦法將她體內的邪魔逼出,那麼,她勢必會成爲罪孽的化身……”天雲子悲愴的聲音在殿中迴盪着。他已經很多天沒閤眼了,對林秋月的牽掛,讓他不能安然入夢。
“吾以慧眼觀之,她此時的情況已然不妙。要想消滅邪魔不難,但是她的神魂依舊留存於身體之中。這惡魔此時與她一心同體,若是滅了惡魔,勢必會波及到她的性命本源。”此時弟子遭逢大難,空塵真人也覺得此事棘手無比。此等情況,便是太上掌門王平在此,想必亦是無計可施。林秋月的性命無法保留,但他們身爲玄真仙家,卻依舊要爲天下蒼生着想。
“如今只有將林秋月送入丹仙閣,借乾坤鼎中真火煅燒,方纔能夠徹底焚燬魔念,但是這麼做,她勢必會被丹火焚爲灰燼。想那邪魔已與她化爲一體,若是不將她燒死,那麼邪魔亦是會藉着她的身軀生長壯大,將來勢必危害蒼生。”空塵真人緩緩說道。
“不……我要讓她活着,我願意放棄我的一切,也要讓她活下去啊……”天雲子聽聞此言,當真是萬念俱灰。他深深的愛着林秋月。哪怕,讓他放棄自己的生命,他也要讓林秋月好好的活下去,讓邪魔離開她的身軀,不再借着她的身軀去危害世間芸芸衆生。
“師兄,我們沒有辦法了。”逍遙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天雲子說道。
……
丹仙閣內,門庭洞開。熾烈的氣息鋪面而來,使得在場衆人皆是汗如雨下。兩名丹仙閣童子掀開鼎蓋,空塵真人立在鼎前,對着衆人講道:“乾坤鼎中,蘊有流丹神火,其威能可以煉化萬物,今日本座只有藉着此鼎玄力,煉滅妖魔,維護正道。”
林秋月被下到了乾坤鼎內,空塵真人手決一引,自蒼茫北地借來一道仙風,直接捲入了鼎爐之內。風助火勢,火借風威,轉瞬之間便在鼎爐內部掀起了十丈之高的撲天烈焰。但是林秋月身在其中,黑氣翻騰,不斷的與那烈焰相抗衡。但是從她面部流露出的痛苦表情來看,她的魂魄,依舊在承受着那種非人的灼熱!
天雲子看在眼中,痛徹心扉。眼見着林秋月一頭秀髮在烈火騰騰之中轉瞬被灼燒成了虛無,她的面部表情,亦是逐漸變得扭曲了起來。天雲子心頭如被狠狠的捅了一刀,他緊緊的握着拳頭,連指甲都鑲入了血肉裡,一滴滴血液順着拳縫,流淌在了青磚之上。
當那熊熊烈火威勢大漲,壓制了那吞吐的黑氣,即將吞沒林秋月的身軀之時,天雲子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情愫,他直接朝着身旁的空塵真人拜倒在地,淚落滿面,朝着撫養自己的師尊叩首三拜。衆人皆是驚訝無比的望着天雲子的舉動,但唯獨空塵真人注意到了,天雲子那決然的眸光,他,是在向自己告別啊!
“吾弟子將欲何爲?”
空塵真人隱約猜到了他想要做些什麼,當機立斷,身軀一閃,腳踏罡風,直接衝到了鼎爐的上方,一掌拍出,勁風呼嘯翻涌,但是他卻看到了天雲子一往無前的仗劍衝了上來,手中長劍全力以赴,鋒銳的劍芒衝破了罡氣的封鎖。最終,他朝着空塵真人無悔的望了一眼,隨即倒身而下,直接投進了滾滾丹火之中!
“師兄!”
下方觀看的玄真衆弟子們齊聲驚呼,尤其是逍遙子更是探身衝了上去,冒煙突火,手臂長出,抓向了他的身軀,但是丹火灼烈,自行逼退了逍遙子的手掌。虧得逍遙子有着功法護體,但他的右臂衣袖,卻亦是被那沸騰的火焰灼燒成了一片灰燼。眼望着天雲子落進了熊熊烈焰之中,最終消失不見。
在赤紅的烈焰之內,繚繞在林秋月周身之上那翻騰的魔氣,此時已經將近不見。那惡魔嘶聲慘嚎着。即將與林秋月一起,在鼎爐中化爲飛散的塵埃。可在她意念即將斷絕的最後一刻,有一個身影穿透了熊熊烈焰,當空而下,來到了她的身邊,將溫熱的脣瓣,貼在了她的脣間。
“師妹,我們約定過的。師哥這一生,會永遠的愛你,守護你,不讓你受到一點傷害……”
“無論何處,這裡,便是我們的紅堂。這熊熊烈火,便是我們的見證。但是,師哥不能陪你走到最後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這是師兄唯一的希望……”
他吻着林秋月,傾盡了最後的溫柔與愛意。隨着舌的糾纏與交融,冰冷的感覺傳遍了四肢百骸,那僅剩不多的魔氣,被天雲子全部都吸入了自己的體內。當他在意志被烈焰吞沒之前,他嘴角之處,含着一抹無悔的笑意。心念動處,自己的仙劍破焰而來,直接在鼎中化爲舟船般的大小,托起了林秋月的身軀,直穿出了焚火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