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雨潺潺,陸揚點亮了案邊燭火,隨風搖曳的燈輝在屋中輕晃着。他跟馨兒隨便吃了幾塊糕點,便在牀邊鋪設了兩個蒲團,兩個人對面而坐,以各自所修習的真法調運周天。
今日兩人在仙林幻境之中,得到了天雲子的劍術傳承。並且,還得到了天雲子所賜的兩塊空間寶玉,一同晉級通過了第三關考覈。但是他們還要面臨着最後兩關的試煉,目前壓力是很大的。所以馨兒提議,今晚與陸揚一同將天雲子傳授的‘流風飄雪劍法’融會貫通,有了這門驚世絕倫的劍法,他們便更加的有把握來應對接下來的考覈。
‘流風飄雪劍法’乃是天雲子苦思十數年,方纔領悟出的絕世武訣。這劍法並不是單一的一門,而是需要一對心意相通的男女,以剛柔並濟,陰陽互補進行修煉的兩門大相徑庭的劍法。所以,修煉這套劍術,最重要的還不是招式的變化,而是修煉劍法的兩個人,必須心神交匯,進而一招一式之間以神爲合,成爲毫無空隙的劍術。
此時馨兒與陸揚四目相對,盤膝而坐。一笑之間,兩人相互探出雙掌,藍紫色的星輝與青白色的氣息相互纏繞交錯,在四掌相合之中,開始了互相的交融。他們的精神好似若有若無,敞開心扉,調勻真氣,令對方的氣息與自身的氣息彼此相交,進而開始朝着‘心意相通’的方向探索着。
淨室之中,兩人此時的狀態正好似那水退之後,擱淺在岸上的游魚。彼此之間相濡以沫,不斷的以真氣傳入到對方的身體之中,進而尋找到對方心間的溫柔。馨兒青白色的法力如若化爲一道道溫暖的氣息,衝入陸揚的四肢百骸之間,最終在心脈之中停下了腳步,開始循序漸進的向前探索。
被他的氣息包裹着,馨兒好似失去了一切的知覺,只覺得全身暖洋洋的頗爲舒適愜意。但是,她的眼前所見的世界已然改變了模樣,似乎,她闖入了他回憶的世界。在那其中,不知她見到了什麼,使得她額頭之上,不知不覺間已經滲出了點點細密的汗珠。
而陸揚此時與她所處的境地一般無二,《紫極星書》的法力傳入馨兒的體內,深入心脈,同樣的陷入了闌珊舊憶之中。他好似遁入了幻夢之境,切身來到了,馨兒小時候的回憶世界。
伴隨着馨兒的呱呱墜地,那個容顏模糊而清麗的女子,在她的回憶之中便一直都是混沌不清的。馨兒有一個無憂無慮,純真無暇的童年。在她的記憶之中,陸揚看到了斜陽之下,玉衡峰間雲流萬頃,浩蕩的夕流宛如當空而下的火照之路,轟鳴着自雲深之間衝擊而下,她追逐着山中那些性格溫順的白鹿,爬高躍低,用竹棒敲下樹上清甜的鮮果吃了個痛快。
看到這裡,陸揚不由得有些出神。他的童年可以說並不快樂,也沒有關乎於父母的記憶。很小的時候,他在名山大川之中跋涉,很多時候,他都是一個人望着遠處的景緻靜靜發呆。因爲他不知道自己從何處而來,卻又要去想何處。沒有人會疼愛,也沒有人知曉他的雲煙往事。
但馨兒不同,她的父親很疼愛這個唯一的女兒,在她的記憶之中,陸揚看到了馨兒父親的模樣,他整日裡沉眠於醉鄉之中,但卻很關懷自己的女兒,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刻,馨兒的父親總是會爲她講一些傳說中的故事,最終將她擁在懷中,撫摸着她如水般柔順的長髮,伴隨着她安穩的進入夢鄉。
馨兒的童年安靜祥和,也正是這般純淨無暇的經歷,方纔讓她長大之後,成爲了無憂無慮的少女。陸揚靜默的看完了一切,收回思緒,卻見了馨兒亦是在燈影之中怔怔的望着他的眼眸,很是出神。沉吟了許久,陸揚終於開口說道:“馨兒,你都看到了吧。”
“陸揚哥哥,你受苦了……”
馨兒眼眶泛紅,輕輕的將頭埋在了他的懷中,有些悲愴的說道。
“即便是天道無情,我也要與這種天道,抗衡到底。”陸揚悽然笑了笑,說道:“有的時候,我真的厭倦了這種生活,很羨慕那些毫無牽掛的人,能夠不遭受這種痛入骨髓的折磨。但是我卻不能,因爲我所追求的大道,不是那些朝遊北海,暮歸蒼梧的神仙,也不是那些隱逸山中,閒散適意的隱者。而是守她安然無恙,自此萬年。”
“嗯!如果是陸揚哥哥,一定行的!她一定會回到陸揚哥哥的身邊的!”
馨兒堅定的說道,此時只有深入了他的回憶之中,馨兒方纔明白爲何陸揚的心中,始終有着一座深鎖的心城。因爲紅塵千丈,只有那樣的女子能夠讓他這一世無悔的深愛。
“陸揚哥哥,你想必也看到了,馨兒的身世。”馨兒知道陸揚傷的太深,所以主動的岔開了話題。她明白,陸揚先前也同樣的看到了她的過去。所以,與其一直瞞着自己最親近的人,不如主動對他講出來。
“其實,在我沒有看到的時候,我便能夠猜測出馨兒的爹爹是誰了。”陸揚笑了笑,撫摸着她的長髮,輕聲說道:“御劍術、純鈞古劍、還有馨兒那超乎尋常的劍法,馨兒出身在玄真派吧,你的爹爹,若非是玄真六仙其中的一位上仙,那麼陸揚哥哥實在是想不出還能有誰有如此能力,培養出如此出色的女兒了。”
“陸揚哥哥聰明哦!馨兒便告訴你吧,馨兒的父親,便是六仙中的酒仙了!馨兒雖然不知道孃親在哪裡,但是一提到馨兒的孃親,連爹爹也對馨兒避諱不談。但是馨兒其實一直很想念她……”馨兒垂下頭去,有些黯然神傷的說道。
“等到我們的考覈結束之後,陸揚哥哥一定會幫助馨兒找到孃親的。但是,我在馨兒的記憶裡看到了,一個很美的女子,她對馨兒很好,卻不知那位仙子是何許人也?”陸揚得知馨兒沒有孃親,嗟嘆之餘,卻想到了在馨兒的記憶世界中曾多次看到的一個人,那個女子很美,恍如仙子般不染塵埃,並且,她還對馨兒疼愛有加,很是溫暖。
“與爹爹一般,她是六仙之中的梅仙子。在馨兒小的時候,經常去梅仙子那裡玩耍,她很歡喜馨兒呢!”隨着陸揚的話語,馨兒彷彿又回想起了童年時的溫馨舒適。梅仙子是六仙之中,最爲年輕而美麗的一位仙子。陸揚常聽聞她的性子冷若寒霜,拒人於千里之外。但是在馨兒的記憶之中,卻對她關照有加。這不僅令陸揚頗爲起疑。但是他也不知道,那位梅仙子究竟是否已爲人婦。或者是她歡喜馨兒,也只不過是一種母性天生對小孩子的疼愛罷了。
“陸揚哥哥既然好奇馨兒的身世,便在明天,陸揚哥哥便能夠看到爹爹啦!卻不知爹爹究竟安排了什麼樣的考覈,神秘兮兮的,也不告訴馨兒……”馨兒依偎在陸揚的懷中,兩人又閒話了一會,見已經二更時分,驟雨連綿,便吹熄了燈火,讓馨兒安睡了,他坐在蒲團邊,暗自調息,以應對明日的考覈。
……
翌日一早,秋風清爽,昨夜下了一宿的雨,今日卻重新迴歸了晴天。陸揚披衣而起,洗了把臉,帶着馨兒便出了靈鶴司去廣場集合。今日的考覈不在玄真派宗門之內舉行,而是依舊在靈鶴廣場之中開展。所以弟子們在用過了早點之後,便匆匆趕往了靈鶴廣場之中,參與第四關的考覈。
陸揚也很好奇,馨兒的父親是什麼模樣,他只在昨夜馨兒模糊的記憶裡有所瞭解。但是卻始終沒有見過真人。也對盛名已久的玄真酒仙充滿了憧憬。卻不知他的修爲是否依舊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他拉着馨兒在亭閣中隨便安坐了下來,靜靜等候考覈的開始。
此時靈鶴司大弟子鄭玄已經帶領着諸多弟子們忙碌着,在靈鶴廣場的中央整整設下了三十個典雅的席位。而靈鶴司的廚子們也在不斷的準備着什麼。看起來倒像是在排列一場宴席。令得衆多弟子心生疑惑,這第四關的考覈,莫不是要考量弟子們的飯量?
此時三關考覈之後,還留在靈鶴司內的弟子們只剩下了整整三十人之數。這三十人沒有一個是等閒之輩。人說玄真派收徒嚴謹,但是這等篩選之法,卻嚴謹的過了火。此番前來參與考覈的弟子們足有千百之衆。
如今只不過進行了三關,便清退出了絕大多數人選。可謂是天下再無此等嚴厲的考覈。現存的弟子們更是誰也猜想不到,接下來他們會面臨着什麼樣的挑戰。所以,他們一個個皆是集中精神,絲毫不敢大意的望着場中陳列好的桌椅席位,希望能夠窺見一些此番考覈的內容。
衆人心緒緊張,誰也沒有發覺到,在靈鶴廣場附近的一處屋檐上,一個鬢髮霜白的老者優哉遊哉的躺在那裡,手把玉壺,隨意的將壺嘴湊到口中,大口的享受着壺中美酒。嘴角之處,隱約浮現出了一抹令人猜測不透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