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寒月孤影

天狼國大帳之外搭起了高臺。狼兵四方列陣,舉火撩天,千萬束火把照亮了北域蒼涼雄渾的漫漫長夜。雖然狼兵們身上貼肉所披的鐵甲在寒風呼嘯中愈發的寒冷,但是這份寒冷,也被那熱血激盪的豪情所掩蓋了。他們渴望的眸光透過戰盔,注視着那個身影在萬衆簇擁之下,登上了高臺。

“戰神!戰神!戰神!”

見到狼天厲登上高臺,下方二十萬狼兵高舉火焰,呼聲震天。幾乎令得整片天地都爲之顫抖不止。在他的身旁,斗笠下蒼老的大國師含笑看着這一切。狼天厲率領天狼大軍,連戰連勝。使得中州各城池聞風喪膽,他,便是天狼國等待了百年的英主。也是最值得狼族勇士們用盡餘生,去追隨的男人啊!

狼天厲屹立萬軍從中,表情肅殺,輕微擡起手掌,壓下了衆多狼兵們狂熱如浪潮般的呼喊。

但見他面向南方,注視許久。猛然拔出了鞘中的狼主金劍。震聲喝道:

“勇士們!我們是蒙受狼神恩澤的神族!今夜,我們將會用狼神賜予的利劍開疆闢土,用那些中土人的鮮血,開創屬於我們的全新大陸!”

“咆哮吧,戰鬥吧!爲了我們偉大的國邦!”

狼天厲金劍指天,威風凜凜。下方兵勇士氣高漲,如虎狼般嘶聲吶喊。以劍擊盾,殺聲震天。

“殺!殺!殺!”

高亢的喊殺聲中,天狼國大軍拔寨而起,朝着狼主金劍方位的調轉,向南方開始了聲勢磅礴的進軍。一輛輛巨型戰車託着攻城雲梯,碾壓過了中州的土地。

“狼主,屬下心中一直有着疑問。千仞城乃山嶺之城,地勢險峻,向來是易守難攻。您此番爲何要舉大軍傾巢而出,向千仞城而去呢?”狼天厲乘上玄狼,身後,一衆年輕的將軍們忍不住滿含疑慮的向他詢問道。

這些將軍所言不無道理。千仞城佔據地利,居高臨下,若強行攻堅的話,戰士們必是傷亡慘重。而千仞城東南方向的月影城位於平原地帶。若是先驅兵攻向月影城,以狼兵之精銳,不出三個時辰,便能將月影城踏平。這其中利弊懸殊,他們想不明白狼主,爲何要先選擇攻堅千仞城這塊難啃的硬骨頭。

“你們啊,還是太年輕。”狼天厲輕聲笑了笑,勒住玄狼,回首對衆多將軍們講道:“本狼主統帥大軍,豈會不知地理?但爾等應該明察秋毫,識破那些狡詐的中原人心中,在想些什麼。”

“月影城小,糧草守軍薄弱,不能久守。不過爲何以華珊公主爲首的那些中原人,見了我們狼神大軍的威勢,還遲遲不選擇棄城而逃呢?”

“這……其中有詐啊!”衆多將軍面面相覷,異口同聲的說道。

“不錯,你們都能想出來,難道那些熟識兵法的中土人,他們便想不出麼?所以,你們別光看月影城兵寡勢微,其實月影城設下的埋伏與圈套,比我們正面強攻千仞城,還要兇險的多。”說到這裡,狼天厲話鋒一轉,又是悠悠說道:

“可惜,中原人的心思。本狼主都已看透了。兵法一道,講究虛虛實實。伺機而動。這場戰爭之中,我們佔盡了優勢。你們都看好了,在今夜過後,無論是月影城,還是千仞城。都將併入我們天狼國的版圖之中!”

“狼主深思遠慮,我等不及!”

聽了這信心滿滿的一席話,那些年輕的將軍們俱各拜服,跟隨狼天厲蕩起征塵,隨軍並進。

……

“公主殿下!千仞城方向,升起十柱求援烽煙!”

城主府中的寧靜被打破了,傳報戰訊的兵士火急火燎的跑了進來,對華珊公主報道。

“什麼?十柱烽煙?”

華珊公主心頭一顫,手中簡書不由自主的墜落在了案上。只驚得面色發白。那升起的十柱烽煙,即代表着十萬火急之意。看起來,狼兵此時已圍困了千仞城拼力猛攻。他們,守不住了……

“傳我命令,撥輕騎五千,本宮親自去千仞城增援!”華珊公主坐立不安。自北域大戰展開之後,中州已經接二連三的丟了數座城池,千仞城這等險關,已經再不能失陷了。她急匆匆的換上戰甲,在演武場上點了五千騎兵,跨上她那日行千里的炎神駒,便要出城而去。

不過,當她已經來到城關之下,命令打開城門之時,陸揚與李山河匆忙趕到,連忙將她阻擋了下來。其中陸揚飛身下關,一手便籠住了她戰馬的繮繩,急切的對她說道:

“公主殿下,目前千仞城十萬火急,正不知賊兵多寡。而且,狼兵此番進兵,說不定還會留有後手,乘着我們去千仞城增援之戰機,將我們的城池奪下啊!所以,我們現在萬萬不能輕舉妄動。”

“可是,我們別無選擇……”華珊公主咬着嘴脣,艱難的說道:“如今派出兵馬增援千仞城,大約在兩個時辰之內,便可來到城關之下。到那時我們與千仞城的守軍內外夾攻,還能將狼兵擊退。目前軍情如火,如果月影城的援軍再不去的話,那麼千仞城,便會失陷了。”

陸揚陷入了沉思。

是啊,目前他們已經沒有時間了。雖然千仞城佔據地利,可是他們賴以防守的重山鐵壁,卻在狼兵的攻擊之下,逐漸轉化成封鎖城中軍民的絕境。他們目前處境相同,任何一方遭遇圍困,另一方都必須加兵增援。若兵馬的晚了些,脣亡齒寒,奪下千仞城的狼兵轉過身來乘勝進軍,頃刻間便會撲滅月影城的勢力。這是他不願看到的。

“殿下,您是將士們心頭的信仰,萬萬不能親臨戰場!要去,也是末將前去!這是末將的職責所在!”李山河踏上一步,手按劍柄單膝跪地,毅然請命說道。

“殿下,您不能去。目前戰局未定,月影城必須有您親自把守。方可保護大局無恙。”陸揚亦是在旁勸說。自李山河而下,衆軍士一同下馬拜倒在地,求公主留下。

“抱歉,是本宮太過於衝動了……”

見衆將士皆求她留在城中,華珊公主眼中蒙着一層水霧,對他們致以歉意。她是支撐這些戰士們信念的主心骨所在。倘若她有閃失,恐怕目前的戰局便會轉瞬崩潰。長安城那一邊,王上尚且被權臣矇蔽,月影城前線,沒有來自於後方的任何支援。

所以,她要扛起一個萬軍統帥的責任。只有她活着,方纔有希望繼續支撐下去。堅持到打退狼兵,光復國土的那一天。

“李將軍,本宮加你爲折衝先鋒。你可率五千輕騎,飛馳前往千仞城下增援。協助千仞城守軍敗退敵軍之後,立即返回!”華珊公主霸氣果決,當機立斷。授命李山河領兵出城。

眼見關下敞開城門,李山河躍馬橫槍,蕩起風塵,統帥五千馬軍在夜幕之下風馳而去。

“一定要守住啊……”

華珊公主雙掌捧心,爲前線那些浴血拼殺的將士們祈禱着。天上的月光傾灑在城垣邊,四方天際狼煙飄蕩,將她倩麗的身影映的分外蕭索寂寥。她一介女流,更是萬乘之尊,國之美玉。如今卻要扛起如此沉重,遠勝男兒的負擔。陸揚抱劍懷中,默默的守候在她的身邊,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不免心頭苦澀。卻又無力改變,這場北域大戰的局勢。

“陸揚公子,你看天邊那輪月啊!盈滿時少,殘缺時多。目前我們的國家,便如同這輪在烽煙黑雲中飄搖的殘月,內有貪狼之憂,外有猛獸之患。不能用明淨的光華照耀萬里關河。本宮已經竭盡了全力,但是還是無法避免這輪皓月不斷被黑暗所侵蝕。”

寒冷的夜風中,華珊公主蜷縮着身軀。卻難以抵擋北域深入骨髓的冷意。

她只想隨便跟陸揚說說話,以排遣心頭沉重的壓力。卻不曾想陸揚直接解下了外袍,將衣衫披在了她的戎裝之外,那份溫暖,令她剎那間紅泛雙頰,從小到大,這是她第一次與一個男人靠的如此之近,也是第一次,對一個結識不久的男人傾吐出心聲所想。

華珊公主不知道今夜究竟是怎麼了,爲什麼會在他的面前一反常態。自幼小之時,她便在閨中飽讀詩書,但是,她還從未體會過愛上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過往之時所瞭解到的感情,不過是詩文裡那些由文字堆疊出的山盟海誓。

她曾在倦鳥啼鳴,華燈初上的沉靜夜裡悄悄臆想過,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深似海,方纔能夠留下‘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之詩句。不過,此時當她切身體會到那種情愫萌起的感覺之後,方纔有了些許明白,爲何會有前人爲了一個戀人們的約定,從而甘願捨生忘死,前仆後繼的去愛着。

陸揚將衣衫披在了她的肩頭,輕聲在她耳畔說道:

“公主殿下,你並不孤獨。如果你是天邊那輪皎潔的明月,那你的身邊,始終都會有着整片銀河環繞爲伴。如果可以,陸揚願意成爲那守護月光的星辰。爲你驅散那些遮蔽天際的陰霾,與狼煙。”

在長風呼號,冰冷寂寞的北境戰場,那是久違的溫暖感覺。讓她感到了安心,與釋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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