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童站在船頭,看着蒼茫的夜‘色’,月光皎潔,四周的一切,彷彿鋪上了一層白霜,看起來,清清楚楚。
他躊躇滿志地站在船頭,看着四周靜謐的一切,心中便是一陣暗喜,這次,一定要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要是他從本地招收的船伕,那麼,估計就不會這麼樂觀了,高郵湖湖面一望無際,沒什麼蘆葦,而得勝湖是個淺水湖,湖上蘆葦遍地,在蘆葦‘蕩’裡面行船,如果不是土生土長在這裡的船伕,很難辨得清方向,只要進去了,再出來,就很難了。
即使是常年在得勝湖行船的船伕,也不願意深入到蘆葦叢裡面去了,因爲,那裡的蘆葦更是多而且‘亂’,進去了之後,再想出來,那太難了。
其中,只有一個人知道,就是柱子他娘,在嫁給柱子他爹之前,是得勝湖上的一個漁民,漁民很難和岸上的人通婚,許多漁民,都是在內部通婚的,就彷彿鹽戶在內部通婚一樣,戶籍制度害死人。
柱子他爹被害死了,她還得給這些仇人們開船,聽說要去得勝湖,她就下定決心,將他們全部帶到裡面去,讓他們困死在裡面,給自己的丈夫報仇。
因此,她掩飾着自己的悲痛,給仇人們划船,每劃一下,就把船上的仇人們,向死亡陷阱‘逼’進了一步,進了蘆葦‘蕩’,她知道,自己恐怕也出不了了,可是,她仍然願意,自己值了。
她劃得格外賣力,藉着月光,離得勝湖越來越近了。
附近的一切,還是那麼熟悉,和自己未出嫁時,一模一樣,岸邊那破落的村莊,不知是否還有人家居住?幾年前,就因爲災荒,餓死了大批的人。
她臉上帶着微笑,絲毫就不像是要赴死的人,但是,她望向船頭的那些韃子,眼神中,彷彿已經在看着死人一般。
進了蘆葦‘蕩’,就帶着你們‘亂’繞,非得把你們困死在裡面
對於跟在後面的其他漁民,她心頭充滿了矛盾,平時,他們的關係還不錯,但是,自己的男人死了,他們什麼也不敢說,雖然她知道,這都是因爲韃子的兇惡,但是,她的心裡,還有有那麼一絲怨恨。
不能怪我,我也是被‘逼’的,柱子他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到了得勝湖,月亮已經消失在了天空,四周變得黑乎乎的。
“寶童,這裡情況不明,我們還是等着天亮之後,再進去吧”納速剌丁老成持重,說道。
“阿布,我們就是要去偷襲對方,要是天亮了,還怎麼偷襲啊?”寶童說道。
“可是,我看這四周的蘆葦有些詭異,我們進去了,會不會‘迷’路啊?”納速剌丁還是看出了端倪。
“阿布,放心吧,這蘆葦再多,能有咱們草原大啊?咱們在草原上,什麼時候‘迷’過路啊?”寶童說道。
這句話說得不錯,納速剌丁放下心來。
“阿布,我們這麼多條船,裡面即使路再‘亂’,我相信,我們也會找到對方的所在的。”寶童說道:“最多一個時辰,那個時候,正是凌晨,敵人睡得正熟呢,他們,還不是我們的箭下之鬼啊?”
寶童把納速剌丁說動了。
“好,我們現在就進去,一條船跟着一條船,不要丟了。”納速剌丁說道。
“是,阿布,我立刻發佈命令。”寶童說道。
不料,還沒等寶童發令,一條不起眼的小漁船,脫離了船隊,直接向蘆葦‘蕩’裡面駛去。
這些船伕,永遠也無法像軍隊一樣令行禁止,寶童嘆了口氣,命令船伕,跟了上去。
纔剛進去兩道彎,納速剌丁就感覺不對勁了,這個蘆葦‘蕩’,有些詭異,前後左右,全都是茂密的蘆葦,各處都是一模一樣,和大草原一樣,但是,在大草原上,有太陽可以辨別方向,一望無際,而在這裡,舉目望見的,全部都是蘆葦,東南西北,分不清楚,剛纔怎麼進來的,也分不清楚。
“收兵,明天白天再進。”納速剌丁說道。
“阿布,我們現在正是時候,我就不信,這蘆葦能有多厲害,我們有幾十條船,還找不到對方的所在。”
“不行,立刻收兵”納速剌丁說道。
“是,阿布。”寶童知道,阿布如此反對,一定有自己的意見。
湖面上響起了低低的田螺聲,“嗚,嗚。”正是軍隊撤退的聲音。
聽到聲音,所有的士兵都向後看去,“船伕,調轉船頭,回去。”
調轉船頭,並不像調轉馬頭那麼簡單,尤其是在這狹窄的河道上,四周都是蘆葦叢,只要一撐舵,就會撞上蘆葦。
而且,現在太黑了,周圍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
“咚”船身晃動,在手忙腳‘亂’之中,兩艘船撞在了一起。
“啊”一個站在船頭的士兵,沒有站穩,剛纔一晃之下,“噗通”掉到了水裡。
黑暗之中,也沒有人敢下去救他,而且,這幾個士兵,誰都不會游泳。
他在水中掙扎了幾下,冒了幾個泡泡,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接着”船伕趕緊把纜繩扔了下去。
這是自己救命的稻草,掉水的士兵,抓住了纜繩,但是,身體還在不由自主地沉下去。
“快拉上來”船伕說道。
旁邊的士兵這纔跟着拉繩子,將掉水的士兵,拽上船來。
“哇”他吐了幾口河水,溼淋淋地躺在船上,大口喘着氣。
對於生長於北方,一年也都沒有洗過一次澡的‘門’g古騎兵來說,這河水,簡直就是噩夢。
小頭目也聽到了田螺聲,“喂,快點,掉轉船頭,回去”
“回去?回哪裡去?”‘婦’人問道。
“那還用說,當然是回到船隊”小頭目向後扭頭一看,頓時大吃一驚:漆黑的夜空裡,哪裡看得到別的船隻?四周都是蘆葦,蘆葦深深,其他船呢?他突然有了一種發蹙的感覺。
他身邊的幾個‘門’g古士兵,也發現了不對勁,烏拉烏拉向‘婦’人大喊。
‘婦’人搖了搖頭:“聽不懂”
“快點回去大人已經發令收兵了,要是不回去的話,小心你人頭落地。”
“是。”‘婦’人回答道,開始‘操’船,改變方向。
四周都是蘆葦,茂密的蘆葦,在慘淡的星光下,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尋常,又是那麼的不同尋常。
“譁,譁。”只有船槳划水的聲音,將寂靜的夜空,攪動得有些不安。
突然,小頭目發現好像有些不對勁:已經向回走了一會兒,怎麼,還沒有發現大部隊?這條船的方向,是不是走錯了?
當然是走錯了,從一開始進了蘆葦‘蕩’,老孃就沒打算活着出去,所以,根本就在‘亂’走而已,更何況,即使是白天,也會在裡面‘迷’路,更何況這大晚上,隨便一個岔口,就能分道揚鑣。
“喂,你這是往哪裡走啊?”小頭目問道。
“當然是往回走了。”‘婦’人說道。
小頭目的心稍稍安了下來,“可是,怎麼看不到後面的船啊?”
“都劃了幾個時辰了,實在是太累了,他們別的船上,有兩個人,可以‘交’替划船,這艘船就我一個人,當然劃得慢了。”‘婦’人解釋道。
小頭目心裡冒出一個想法,他帶着一臉壞笑:“那就讓我幫你划船吧”說着,他走到後艙,作勢來到了‘婦’人的後面,一隻手,已經握到了‘婦’人的手上。
“這個槳,應該是這麼劃吧?”小頭目問道。
‘婦’人的手本能地想往回縮,她卻止住了自己的憤怒,只是說道:“不如,我們一人劃一邊吧”說着,將右手離開了船槳,側身將槳柄留給了小頭目。
小頭目‘摸’着已經被磨光的槳柄,彷彿‘摸’着‘婦’人的手一樣,“好,那我們就一起划船吧,等回去了,給我暖被窩吧”
突然,船身一陣晃動。
“哎呦”小頭目剛走到右側船邊,船身卻是不知爲何,恰巧一晃,他一個站立不穩,側身向右邊摔倒。
他在倒下的一瞬間,上身已經掉了下去,下身卻仍然留在了船艙裡,一條小‘腿’,勾住了船幫。
頭已經浸入了水中,他使勁直起腰來,將頭‘露’出水面,已經喝了兩口水,這動作,簡直是在表演雜技,可惜,黑暗之中,沒有人觀賞。
“小娘子,拉我一把”小頭目說道。
前面的韃子士兵,也發現後面有情況,他們向後面走來。
“噠噠噠。”韃子士兵的腳步很沉重,他們還不習慣在船上走,總感覺,下面晃來晃去,一點也不穩。
隨着他們的走路,船身晃得更厲害了。
小頭目的頭不時浸入水中,又不時地‘露’出水面,身體還要使勁向上翹,又要用‘腿’勾着船幫,他感覺自己,真的支持不住了。
“小娘子,快救我”他顧不得面子,大聲喊道。
“好,你堅持住”‘婦’人作勢向右拉他,在黑暗之中,她已經擡起了自己的右腳,向小頭目的‘腿’上,使勁地踢去。
“哎呦”小頭目感覺自己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又受到如此劇痛,再也堅持不住,滑入了水中。
前艙的士兵,剛剛跑了過來。
看到他掉了下去,他們也沒有了辦法。
“救命,救命”小頭目在水上撲騰着,已是強弩之末。
黑暗之中,前艙的士兵,看得不是很清楚,只是聽到水‘花’的聲音,知道他還在水裡掙扎。
一個會漢語的士兵,說道:“快,把他救上來”
“是”‘婦’人‘操’起了撐船的竹竿,向掉入水中的小頭目喊道:“抓住竹竿”說着,她將竹竿向小頭目所在的地方,狠狠地紮了過去。
想要撐竹篙,也是需要有一定的手法的,要是角度不合適,竹竿會被水彈開,講究的就是快,準,狠。
她拿着竹竿,使勁向落水的地方戳去。
“啊”小頭目突然感覺前‘胸’一陣劇痛,竹竿已經將他的前‘胸’刺破了,他本來就已經是強憋着一口氣,現在,終於感覺,身體越來越輕了,再也不受自己的控制,洶涌的河水,淹沒了他的意識。
柱子他爸,我終於給你報仇了‘婦’人心中默唸道。
“他怎麼了?”
“稟告軍爺,他已經找不到在哪裡了。”‘婦’人說道。
這幾個士兵,都已經感覺到,有些蹊蹺,彷彿有一張大網,將他們罩了起來。他們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對抗,這,也許就是天意。
四周都是一模一樣的蘆葦,他們發現,陷入這蘆葦叢中,想要出去,恐怕沒那麼簡單,但是,他們也並沒有多害怕,等到天亮了,大部隊肯定會進來的。
現在夜‘色’如此之深,偏偏在這船上,還有一個‘女’人在划船,他們的心頭,忽然有了另一種念頭。
在軍營裡,納速剌丁大人治軍極嚴,這段時間一直都在訓練,還沒有出過軍營,自然,也好久沒有嚐到‘女’人的滋味。
既然也‘迷’路了,索‘性’就在這裡過一晚上吧,在這船上,和這個‘女’人發生點什麼,應該也是比較有情趣的事情。
不約而同地,他們看着‘婦’‘女’的眼神,已經變得‘色’‘迷’‘迷’的。
“你是自己脫衣服,還是我來幫你啊”那個會漢語的士兵已經按捺不住,第一個提出了要求。
‘婦’‘女’的腦中,突然閃過一絲絕望:老天,這是什麼世道爲何活着,要這麼難柱子他爹的仇,已經報了,我也該隨他而去了
她一狠心,咬了咬牙,“撲通”跳進了水裡。
“喂”士兵喊道,早知道對方有這種舉動,就早點把她攔下來了,這漫漫長夜,可要如何渡過?
剛入水,‘婦’人的身體被冰冷的河水一泡,反而變得冷靜了。既然不想讓我活下去,那你們也要付出代價
會游泳的人,想要跳河自殺,是非常困難的,因爲,身體本能的反應,就會浮起來,遊走。
從小生長的船伕之家,她雖然是個‘女’人,也和男孩一樣,下河捉魚,游泳,水‘性’趕得上一般的男子了。
她悄悄地潛回了船底,從小就生長在船上,她這一切,簡直就是輕車熟路,沒有發出太大的響動。
這條船,前幾天剛漏過一次,她和柱子他爹,一起在水下,暫時先用麻堵住的,打算過幾天,再找個木工,將船底修補一下。
她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將這個堵頭,拔出來
怕什麼,大不了同歸於盡,我一條命,換這麼多韃子的命,值了
堵得很結實,她又想起了和柱子他爹一起幹活的情景,頓時生出一股巨大的力氣,一下,就將堵頭撕開了。
她向後艙游去,躲在船尾,現在,她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等待。
看到‘婦’人跳下去了,士兵們沒有了娛樂活動,他們已經累了,唯一要做的事情,只能是睡覺。
船比較小,想要躺平了身子,也不可能,他們只好卸下身上的弓和箭壺,放下刀,坐在船艙裡,靠着船幫。等到了天亮,再想着怎麼脫身吧,反正沒有一個人會划船。
他們已經有些後悔了,要是那個‘婦’‘女’在的話,也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了,明天大人會不會以不聽軍令的罪名,將自己幾個砍了?可是,這軍令,自己想遵守,也辦不到啊。大人正是用人之際,應該不會難爲自己吧
他們閉着眼睛,準備進入夢鄉。
突然,他們感覺,自己的腳有點涼,接着,就連屁股,都有些涼意,用手一‘摸’,頓時,睡意全無。
船艙進水了
很快,水就積了一尺多厚,這條破船,怎麼漏了?
他們跳起來,向甲板上跑去,只有甲板上,還是乾的。
船身在慢慢下沉,一點點,一點點,船幫離水面越來越近了。
怎麼辦?怎麼辦?他們都是勇敢的戰士,也並不畏懼死亡,但是,無知纔是最可怕的,船漏了,那就趕緊找到漏水的地方,將漏‘洞’補上,再將水舀出去。可是,他們除了看着水越來越多,毫無辦法。
他們一步步,一步步,地向後退。
“啊”最後的一個人,一腳凌空,從船頭掉了下去。
掉下去的,也就算了,可是,還在船上的人,卻是陷入了艱難的選擇之中,在船上呆着,遲早船要沉了,跳下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是,誰也不會游泳啊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學會游泳嗎?
突然,他們發現,船艙裡的水,馬上要滿了,即使自己站着的甲板,也馬上要浸入水中了。
跳吧要不,還有什麼辦法?
“噗通噗通”他們都跳入了水中,左右也是死,就死個痛快總比在船上等死的感受要好。
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婦’人深吸一口氣,立刻潛入了水中,將那個‘洞’,再次堵好。
船身,馬上就要沉入水中了,一旦船幫也進入了水中,那就徹底沉下去了。
後艙的所有東西,都已經飄了起來,‘婦’人伸手,拿過飄着的葫蘆瓢,向外舀起水來,絲毫不管那些正在水中掙扎的韃子。
一瓢,兩瓢,三瓢,隨着她不停地舀水,船身終於開始緩慢上浮。
她爬上了船尾,身體溼淋淋的,有些涼,但是,她絲毫不在意這些,跳進積水的後艙,‘操’起一個裝魚用的木桶,賣力地幹了起來。
“譁,譁。”用木桶舀水的聲音,終於驚動了正在水中掙扎着的韃子,他們簡直要氣瘋了,這麼多男人,居然被這個‘女’人給玩‘弄’了,他們不甘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漁船,卻是沒有力氣再撲騰了。
無知害死人啊
‘婦’人賣力地幹活,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將船艙裡的水都排乾淨,否則,明天太陽出來,木船會被曬裂。
她沒有注意到,一雙大手,已經扒住了船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