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知道的話,那麼你可以不說話。”
四人組當中的老大快暈過去了,而其中那個坐在諾曼左前方的小瘦猴聽到諾曼的話,則是小聲嘟囔了句,眼神很不以爲然,甚至還有些不屑。
諾曼現在拿着的,正是他的課本,上面那個“拳汗”也是他填上去的。
諾曼和他們離得很近,耳朵又尖,所以雖然他嘟囔聲音很小,還是一下子就聽到了。
“這是你的?”
諾曼把手中的課本對他比劃了一下,那瘦猴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點了下頭。
“寫錯了。”
諾曼非常真摯地看着他,以誠懇的語氣再一遍地解釋道:“應該是‘拳頭’,而不是‘拳汗’。‘拳汗’,這個詞實在是太古怪了……”
諾曼自認爲是一個好人,他搶劫這些孩子們也是迫不得已的,他終究還是有着一顆善良的心,所以如果在他力所能及的範疇之內,他也不介意幫他們一下。
比如說,指出他們古語學習中的錯誤來,以此來彌補給這幾個小傢伙造成人身傷害的愧疚感。
瘦猴看着諾曼這幅模樣,一下子忍不了了。
你打劫、打人、莫名其妙地強迫他們解釋古語的意思也就算了,但是你還要擺出一副老師的態度來教訓他們,這瘦猴可就忍不了了!
他這輩子最煩的就是擺出這種臉孔的人了!
“‘拳’是手的意思,‘汗’汗水,手上的汗水,這個詞怎麼會有問題呢?反倒是你說的‘拳頭’,手怎麼能和腦袋聯繫到一起呢?古語義根本關聯不到一起!”
瘦猴一口氣連噴,把諾曼駁斥了個體無完膚,看着諾曼的眼神中則充滿了蔑視和不屑。
一個下三濫的搶匪,裝什麼裝?自己只是隨便一駁斥,他就無話可說了吧?法師的知識終究還是屬於高貴的上流階層,這些一看就是底層賤民的渣滓就算一時之間能夠死記硬背下來,但還是無法理解到更深層次的內容的。
這大概也是不愛學習的瘦猴生平第一次爲自己所擁有的古語知識這麼自豪了。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從旁人的角度來聽,他這幾個古語的發音彆扭無比,七扭十八彎、支離破碎,都拐到姥姥家去了,和諾曼那純正悅耳融爲一體的發音完全不具備可比性,高下立見。光是從發音上來看,瘦猴已經被徹底碾壓了。
而四人組中年紀最大的那位青年看着瘦猴,一臉震驚。
你瘋了嗎!
他的眼中透露出這麼幾個單詞來。
然後他又猛地看向諾曼,可是他預期中的這個野蠻人的拳頭和破鍋並沒有招呼過來,野蠻的搶匪也沒有惱羞成怒,而是一臉誠懇手舞足蹈地比劃着,一邊比劃一邊說:“‘手汗’是可以的,但是‘拳汗’是不對,因爲‘拳’不止是‘手’的意思。從你們幾個剛纔所說的結合起來看,‘拳’是手握起來的狀態,而汗水一般是從手心產生的,這樣的話,在‘拳’的狀態下,是看不到汗水的,所以‘拳汗’是不存在的。而‘拳頭’,這裡的‘頭’照我的理解並不是腦袋的意思,應該是像腦袋,就是說你的‘拳’和腦袋一樣,從形狀上來說,兩者也確實很像,這樣一理解這種用法就很形象了……”
富蘭克林的這幾個學生可以說是最不聽話的一批了,他們就算是平時上課的時候都無法做到專心致志地聽講,可是現在卻都在聚精會神地聽着——一個搶匪給他們上古語課?這也太詭異了!這樣新奇的經歷很容易就抓住了他們的好奇心和注意力。
其中,瘦猴是聽得最仔細的一個了,他需要揪出諾曼話語中的疏漏來。一個低賤的底層渣滓用肌肉打敗他們很正常,反正回頭他就能喊治安官過來把這傢伙給抓起來,他無法容忍的,是這個滿身肌肉的愚昧下等賤民竟然妄想在古語這樣的高貴知識上也壓過他?
他要讓這個賤民看看,上流社會和他們這樣的底層渣滓的差距到底在哪裡。
至於那年紀最大的青年,大概是四人裡面聽得最不認真的一個了。
這搶匪不但會組詞,甚至還給他們上起課來了?
青年已經徹底神志恍惚了。
“……所以,我覺得這裡應該是‘拳頭’,而不是‘拳汗’。”
諾曼費了半天口舌,終於把自己心中所想全部都講完了。
不過最重要的一點原因他還沒有講,那就是,“拳頭”這種用法他這十幾年來見得多了,所以這瘦猴覺着奇怪他卻覺得很順眼很正常,而“拳汗”諾曼還從來沒有見過,看着很彆扭,這纔是他覺得應該是“拳頭”而不是“拳汗”的主要原因。至於他之前講的,全部都是他從這一點倒着推過去的。
當然了,他解釋的還是有道理的,所以幾個小傢伙聽完之後一時都沒有說話。
瘦猴緊皺着眉頭,絞盡腦汁開始想着該如何反駁這傢伙的話,可還沒等他想出來法子,那個年紀最小受傷也是最輕的男孩開口了。
“好像,好像是這樣的……”
幾人的目光瞬間都投了過去,男孩接觸到諾曼的目光,有些膽怯,但是在諾曼現在已經轉變爲溫和的目光下,他終究還是鼓足勇氣說了起來。
“我想起來了,富蘭克林先生也是說過的,是‘拳頭’。”
富蘭克林先生也是這麼用的?
對於小男孩的話,幾位學生都沒有懷疑:雖然小男孩皮諾年紀最小,但是他在古語上的天賦和記性可是最好的,連富蘭克林先生都經常讚歎不已。而且皮諾和這個野蠻的搶匪顯然也不認識,沒有必要幫他說話,既然皮諾都說富蘭克林先生這麼說過了,那應當是確實這麼說過。
這讓瘦猴的臉色很難看:他剛纔還在絞盡腦汁地想着怎麼打這個賤民的臉,結果一轉眼卻被證明自己纔是錯的,別提有多難受了。
“搶匪先生,”
小男孩皮諾看着諾曼現在變得很溫和的臉,壯着膽子把自己的課本從地上拿起來,翻開,遞到他面前,努力擠出一副乖巧的樣子,眨巴着一雙大眼睛問道:“這裡應該寫哪一個古語呢?”
諾曼只是看了一眼,就隨口道:“‘東方’。”
在不知不覺間,小皮諾不知何時已經把鵝毛筆拿出來了,甚至都已經蘸好了墨水!而在聽到諾曼的解答後,他想了一下,搜索着自己的記憶,然後眼睛一亮。
“是的,富蘭克林先生也這麼用過!”
接着就馬上趴下去,艱難地在那個空格里開始慢慢畫起來。
雖然知道了正確答案,但是古語的形狀是非常複雜的,一個古語一邊想一邊畫都要半天。
看到皮諾的示範,除青年和瘦猴外的那傢伙立刻也一下子反應了過來:富蘭克林先生留給他們的這些組詞作業實在是太難了,就是皮諾很多地方也只能揪着腦袋發呆。而現在,卻有一個能幫助他們的人在他們眼前……
“這個呢,這個呢?!”
這少年也立刻拿起自己的課本,壓制住自己心中對於諾曼的恐懼,上前問道。
“‘馬車’。”……
青年也終於從精神恍惚的狀態中回到了現實世界當中,不甘落後地開始讓諾曼幫助他解決掉這該死的組詞作業。至於瘦猴……這個之前看着諾曼還是滿眼蔑視的少年,現在正一臉傻笑着握着鵝毛筆在自己的課本上畫着古語圖案。
嗯,這賤民雖然野蠻了些,但還是很有用的,考慮到他的這種作用,以後可以讓他經常來第三區逛逛。至於自己之前想過的讓治安官來懲治他的事嘛……
誰要喊治安官來?有種的站出來!
誰敢懲治這賤民,甚至於把他趕出第三區,那就是跟他貝克大人過不去!
諾曼這樣一個傢伙,對於他們這些不愛學習古語只愛惹事生非的紈絝子弟來說,簡直就是父神的化身。
要供起來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