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快?!
諾曼聞聲驚醒,向對面看去,見到佩姬把那張羊皮紙抓在空中,原本空白的羊皮紙上已經畫上了許多圖案。
就這麼一點兒?
諾曼有些疑惑。
和他看到的那些種類繁多數都數不清的圖案相比,佩姬畫出來的只是其中的幾十種而已,其他的爲什麼不畫出來了?
諾曼覺得佩姬的長馬尾不利索,甩來甩去的不方便幹活,但是佩姬做起事來卻是個利索的姑娘,剛纔痛快地答應了下來,現在也痛快地開始了她的表演。
“這是‘餐’,指的是食物……”
她指着最上邊最左邊的一個圖案念道。
佩姬不僅按照諾曼要求的讀出古語的音來,還把該古語所代表的含義說了出來,以示自己確實是掌握了這個古語。
“這是‘門’,意思很簡單,指的就是牆壁上的門了……”
佩姬一個個地念下去,一個個地解釋着該古語對應的釋意,從流暢程度上來看,她確實像她的父親科林所說的那樣在古語的學習上還是挺不錯的。
不過諾曼卻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的注意力全部被佩姬的話語吸引過去了。
哦,原來這個圖案對應的發音是這個啊,是食物的意思啊?不過這個壞心眼的小姑娘發音好像不太準,太寬了,開頭的聲音應該更窄一些。
啊,這個圖案竟然是汗水的意思,確實很形象呢,右邊那一坨就是人的身軀,左邊那三個長長短短的小點則是身上流出來的汗水,很形象。
馬果然是這個圖案,也很形象,看着看着不知道怎麼地就想到了村子裡的那匹馬,那也是村子裡唯一的馬,吃的東西比諾曼還好,只有農事官纔有資格騎。真想試試看騎馬是什麼感覺呢……
諾曼從懂事開始,就能從自己的心裡聽到這種聲音,看到這種圖案,即使是睡覺的時候都不例外,所以他對於這種聲音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隱隱地連音和對應的圖案都能勉強對上,只是不知道意思罷了。
而現在,佩姬的展示則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他體內這座一直被封閉着的寶庫之門。
更別說每當佩姬唸到一個古語的時候,他身體裡的那些聲音也會前所未有整齊劃一地發出同樣的聲音,在他的左眼上浮現出重複一致的圖案,進一步加強了他的回憶、理解和記憶。
“餐餐餐餐餐餐餐餐餐”
“門門門門門門門門門”
“車車車車車車車車車”
“汗汗汗汗汗汗汗汗汗”
“樹樹樹樹樹樹樹樹樹”
“拳拳拳拳拳拳拳拳拳”
……
佩姬一路沒有停頓地講下來,諾曼也分毫不落後,暢通無阻地跟着理解下來,一路上勢如破竹,竟是沒有半點遲滯,完全不像是在學習一門公認最爲艱深難懂的語言,而是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而在這兩個傢伙都不知道的諾曼體內的某處,有一片星空,整片星空上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隨着佩姬開始講解,星空上突然有一處地方亮了起來。
那是一顆星星。
接下來,隨着佩姬的講解、諾曼的理解,這片星空上亮起了第二顆星星,第三顆星星,第四顆星星……
它們的光芒頭尾相接,連成線、形成面飛快地亮起,一個接着一個,看着像是一把黯淡的白火在天上燃燒、蔓延開來。
……
巴內斯山東麓,距離卡德納斯八百里處
這是一片中心凹陷下去的焦黑土地,像是有流星從天而降,把這塊土地砸得皸裂。
這處圓形的大坑三四里長,十幾米深,大地的裂紋以中心最深處爲圓心,向四面八方延伸。
藉着皎潔的月光,可以見到這一條條的裂紋上七零八落地散佈着一具具的屍體,越靠近中心處屍體越多越密集,並且這些屍體也都和地面一樣,每個都是焦黑一片,從幾個仰躺着死去的屍體來看,別說生前的面目了,就是連衣服是什麼都看不出來了,全是一塊塊的焦炭。
在凹坑的東方邊緣處的草地上,有六個身影,纖細瘦弱高大健壯無一不足,其中最中間的那個人是坐着的。
她身影纖細,披一條白色長袍,只是此刻這條長袍上已經到處都是黑色的泥土和紅色的血跡了,披散在地上,有若地毯。
她的眼睛原本是閉着的,突然,睫毛抖動了兩下,睜開,看向前方的地面。
周圍似乎亮了起來。
這亮度上的改變是一種非常細微的變化,若不是她精神力驚人,甚至不會察覺到這種變化。
若是要形容的話,就好比是有人從天空拋下一片光的薄幕,覆蓋在這片土地上,將所有事物的亮度都提高了那麼一點。
只有那麼一點。
一切都似乎朦朧起來。
“動靜好大……”
女子左手邊的藍袍老頭閉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了一樣,此刻卻是突然睜開眼來,喃喃自語了一句。
他能感應到,隨着周圍亮度的改變,巴內斯山脈深處那幾道若有似無的強大魔獸氣息彷彿受到了驚嚇,突然銷聲匿跡,完全隱藏起來,再也察覺不到。
所有的聲音在這一刻也都消失了,萬物不再叫,風不再起,天地間一片死寂。
女子右後方那位身披連身盔甲的健壯男士額頭開始滲出汗珠。
他們都想到了書籍上的記載,然後擡頭,向天上望去。
遙遠的天空中,一顆星星突然亮了起來,散發出比以往更耀眼的光芒。
接着,相鄰的一顆星星閃亮起來。
然後是第三顆,第四顆……
閃光的特性似乎會傳導,越來越多的星星開始散發出比以往更爲耀眼的光芒,從西向東,由暗至明,如燎原的野火,點燃整片星空。
於是,宛若白晝。
而在遙遠的卡德納斯中,也有人正舉目張望這異象。
城東,一處普通的居民住宅中,一個看着只有十二三歲、有一對綠色眼睛長相甜美的小女孩從窗戶中伸出腦袋來,鼓着腮幫子仰天望着那片星空,眼睛一眨一眨。
巴內斯大公領主府內的某處花園中,站着一位身穿華麗貴族服飾的大鬍子中年男士,他正擡頭望着那片星空,眼中神光閃動,沉默不語。
卡德納斯六區的一間掛着“哈里斯”招牌的麪包店二樓上的閣樓中,一位身形瘦弱身着骯髒圍裙的老者滿面皺紋,一雙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卻還是推開了閣樓上的窗戶,墊着腳尖努力地把頭探了出來,望向頭頂的那片開始燃燒起來的星空,咳嗽個不停,活像個癆病鬼。
或歡呼雀躍,或饒有興致,或鄭重其事,或深惡痛絕,或迷惑不解,或意興闌珊……這些人的語氣不盡相同,但是吐出的都是同樣的詞。
那是上古語發音的四個字。
“星河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