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摸摸去了霍靳深所在的那間重症室，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內裡的他，明明很安寧的臉，可看着看着，穆沐竟淚流滿面……
有些感覺，彷彿一直被封印在心底的某一處，一經被釋放，便一發不可收拾。
她看着他，看着他身上的傷口，那些在石階之上的畫面便如同大電影一般在心頭一一的掠過……
那時候的心疼，比之看到電視裡的他更心疼一萬倍。
那個時候，她腦子裡突然就跟串線了一般，明明看到的是現在的他，但眼前恍恍惚惚又彷彿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從未看到過的畫面。
而且，那畫面似曾相識，卻又不是現在……
還是這間醫院，還是這個男人，同樣是躺在病牀之上，同樣的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和儀器。
然後，她還看到了同樣的自己，只是更年輕，更憔悴一些。
她看到醫生推着他從手術室裡出來，看看到自己嚇到軟腳倒在地上，她還看到了自己臉上的淚……
那是一種傷心欲絕到近乎絕望的眼淚，只是看一看，她的眼淚便滾了下來。
那一刻，不再需要任何的語言，穆沐看出來了，那就是自己，是她，是九年前她，也是……沐顏若。
他一直叫她小肉肉，她也一直在排斥着這個叫法，因爲她覺得他這樣是把自己當成了別人，可沒想到，真正忘記了的人，是她自己。
如果不是今天突然間腦海裡閃過一切，她可能這輩子還會誤會他認錯了人。可原來，他從來沒有認錯過自己，只是，自己已經不記得他了。
他說，自己被洗腦了，他還說，不介意自己不記得，可是，爲什麼當她發現自己真的就是他嘴裡的那個人時，她還是拒絕的呢？
對，她內心在拒絕，因爲如果自己真的是沐顏若，那該有多沒良心啊？
眼淚淌下來，像斷了線的珍珠……
最難過的不是自己知道了真相，而是明明都知道真相了，可她還是對那段記憶一點也沒有。
她所有的記憶都告訴她，她是穆沐……
以往裡有關於沐顏若的一切，她也完全沒有印象，所以，現在看到那些畫面，雖還是會心疼，但感同深受的感覺卻並不如當年那麼強烈。
這讓她有很深很深的罪惡感，覺得自己像是個惡人，覺得自己，真的不配被他喜歡這麼多年。
可是，可是已經這樣了……
很心痛，所以她站在那裡一直哽咽不止，甚至連身後突然多了一個人也不自知。
“你來看他了，他一定很開心。”
聞聲，紅腫着雙眼的穆沐回頭，卻看到霍媽媽一臉傷感的樣子：“霍夫人……”
“知道嗎？你以前都是叫我媽的，所以現在聽你這以叫我，我總覺得不習慣。”
這句話說得穆沐微張了嘴，或許是沒想到霍媽媽會這般坦誠，或許是沒想到他會在這樣的時候如此平靜地跟自己說這些，但，霍媽媽的這句話說出來，竟是比霍靳深對自己說的千百句都要有震懾力。
可那時，霍媽媽說完就扭開了頭，直直地看向了重症室裡的兒子，然後緩了好一會兒才說：“阿深怕你知道以前的事情會傷心，所以從來沒跟你提過你們的過去吧！可是，如果他不提，你怎麼會知道他有多愛你？”
“對不起！我……實在是記不起來了。”
終於不再否認自己是沐顏若的事實，可她的這句話說出來，霍媽媽倒是詫異地回頭看了她一眼。
然後，霍媽媽終於正色道：“其實，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們，我知道阿深對你做了什麼，也知道他這樣是不對的，但我只想告訴你，無論他做了什麼，都是因爲愛你。”
穆沐不語，霍媽媽便繼續着：“你或許不相信，但，我說的都是事實，並非因爲他是我的兒子，我才幫他說好話，你明白嗎？”
聞聲，穆沐不語，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自穆沐歸來，霍媽媽是留心過這個前兒媳婦的，性子比以前要硬氣得多。所以此時看到她這麼安靜的樣子，霍媽媽心裡也是萬般感慨。
大抵是霍靳深的再受傷也觸及了霍媽媽心內最柔軟的一角，她竟跟拉家常地般對她說：“其實，我不怪你記不起以前的事，但兒子是我生的，我畢竟還是心疼。”
說到這裡，霍媽媽一聲嘆息，然後又誠懇道：“我也不怪你爸爸下手太狠，因爲這一次的事情，確實是阿深衝動了，他做錯了，是該欠收拾，這一點我就是當媽的也不護着他，雖然，我不知道他爲什麼忍了那麼多天還是……沒忍住。但，再愛也不該以愛爲藉口傷害自己愛着的人，這一點，是我這個當媽的沒有教好他，所以，這裡是我應該跟你說對不起！”
很真誠的一段話，說完，霍媽媽紅着眼睛看向穆沐，問：“小沐，如果可以，能不能原諒他這一次？”
這個問題，她沒辦法回答，或者說，是沒辦法現在就給答案，所以穆沐爲難了：“霍夫人，我……”
又聽到這一聲霍夫人，霍媽媽沒有再糾正，只扭頭看着她問：“我知道我的要求其實挺過份，畢竟，我也是女人，我懂得你現在的心情是怎樣的，但……他真的很愛你，這一點，我相信你是有感覺的，對嗎？”
“……”
穆沐不出聲，霍媽媽也沒有步步緊逼，只是突然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柔聲問她：“小沐，既然來了，要不要進去看看他？”
聞聲，穆沐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搖了搖頭：“不，我不進去……”
她拒絕了，可霍媽媽卻並沒有放棄，還說：“如果他是清醒的，你或許還不敢來看他吧！現在不是正好嗎？他還沒有清醒，你來看他了，他也不知道，你也就不用尷尬了。”
穆沐：“……”
“我話說都說到這兒了，進不進去，你自己決定！”
說完，霍媽媽也並沒有強求她什麼，只是酸酸一笑後，轉身離開，只留下眼睛都哭腫了的穆沐怔怔在站在重症室的外面，踟躕不止！
進去？
不進去？
她，到底應該怎麼選？